第5章 记忆中的你（二）

早晨醒来之时，房间热气正盛，太阳高挂了吧，倪馨掀开被子，穿上拖鞋，走到窗户旁，随手拉开蓝色的蕾丝窗帘，有点刺眼，果然天已经透亮透亮的了，一切景象沐浴在阳光的恩赐之下。骄阳迫不及待的造访房间，空气也按耐不住的倾泻进来。倪馨瞄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石英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阳光明媚的一天已过去一半了。

        早起一杯白开水是她多年前就已经养成的习惯，她透过二楼的窗户玻璃往下瞧，楼下后院的月季已经绽放开来了，红艳似火，妈妈种植的各类蔬菜瓜果也长得碧绿清脆，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真是惊喜不已。如果能跟沈林风雨与共，白头到老，就算过着这种田园诗意的生活也是不枉此生的。

        倪馨回过头注视着房间落地镜中的自己，憔悴的面容中蕴藏着几分忧郁，原来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已变成大波浪卷的飘逸长发，添了几分成熟女性的韵味。脸上的肤色还是白里透红没多大的变化，只是添了几许岁月留在眼角的细微痕迹。倪馨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开怀的笑过了，依稀记得是跟沈林分开之后吧。

        跟沈林是如何邂逅的呢？倪馨清晰的记得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周六午后，在大学校园外的小山丘上，一片飘着橙香味的脐橙林里。

        那日下午宿舍里就倪馨和杨琳两个人，闲来无事，杨琳提议去采摘脐橙。出了大学校门口，穿过对面的公路，往左直走大概一千米左右，是一大片山坡，金灿灿的脐橙挂满枝头，芳香四溢，清香扑鼻，杨琳兴奋的游走于山脚下，倪馨却想走到山丘顶，登高望远一览橙林风光。

        山丘顶的风光自然是无限好，突然前方一颗超大的脐橙吸引了倪馨的注意，她伸手过去正要采摘时，突然一只白净修长的手碰触了那颗脐橙，倪馨惊讶得把手缩了回来，抬头一看，被他清新的气质折服了，原来是一位眉清目秀，鼻子高挺，身形纤长且肤色润白的年轻俊朗男子。他把脐橙采摘下来，微笑着递到倪馨的面前，“鲜橙赠佳人。”倪馨一时傻愣住了，她不知道是否该接受，该接受他递过来的热情，突然间想起了离她不远处有一小片竹林，她转过身去，折了一小段青葱翠绿的竹子，微笑着递给那男子，“翠竹配君子。”顿时那男子喜笑颜开，脸上的细胞仿佛在欢快的跳跃，他对这个“来而不往非礼也”的清丽脱俗的女子一见倾心了。

        他们俩互赠东西，彼此相视而笑，两人之间并没有觉得不自在，倒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的断了联系的老友再次重逢时的感觉，说起话来非常的自在舒心。

        两个年龄正当，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穿梭在馥郁芳香的脐橙林里初次相识，彼此畅聊各自的理想、人生、未来，给对方留下了美好的印象。这一次的相遇，他们彼此都住进了对方的心里，往后在大学校园里多次不期而遇，为彼此的大学岁月增添了一抹秋意。

        一次倪馨从图书馆里看完书出来，恰巧天空下起了细雨，真懊恼的叹着气呢，好吧，还是转身回到图书馆吧，待到雨停了再回宿舍去，转身的那一刹那，沈林撑着一把雨伞微笑的站在她面前，他笑着说：“一起走吧。”一路上两人都不说话，但彼此的心里都早已为对方腾出了位置。

        到女生宿舍楼下，两个人都觉得应该要分别了，但是谁都不愿意先开口说再见，仿佛这一分别待到下次再碰面时也许是漫长的几个世纪后。细雨慢慢的变成斗大的雨滴时，倪馨转过头看着沈林，正欲主动开口提分别，瞅见沈林的脸色绯红绯红的，犹如花盆里一株盛开的太阳花，握着伞柄的手有些抖动，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感觉他似乎有话要说。

        沈林鼓足勇气开口了，话说得不太利索，可能是紧张的缘故吧，他把伞柄微微往倪馨这边移动，“这…是一把晴雨伞，以后不管是任何天气，我都…愿意为你…遮阳挡雨，你是否愿意…别着…这把晴雨伞在身边一路前行？”

        倪馨低下头，脸上红晕泛起，羞涩的脸上似一朵含羞草，心里如碧波荡漾般摇晃不止，整个人恨不得腾云驾雾飞上九重天遨游一番。原来他也对我有意啊，多么有意思的事情。倪馨心里非常欣喜，仰起头淘气的回应，“只是不知道这把晴雨伞可有保质期？”

        沈林脸上的微笑慢慢漾开来，就像跟她初次相识，她微笑时的模样令人心醉，“一辈子，不离不弃，若你先离别，我待你归来，若你不舍弃，我一生守候！”这番动情的表白让倪馨的心里充满了甜蜜的感觉。

        金风送爽，正是秋游赏玩的好时节，沈林约倪馨一起逛公园，红艳似火的凤凰花开在公园的小道上，那一抹抹艳丽格外的光彩耀目，绚烂红火了半边天。

        两个人并肩走着，沈林的手无意中的碰触到了倪馨的手，像触电般倪馨羞涩的把手躲放在背后。沈林却情不自禁的牵起了倪馨的手在林间小道上欢快跳跃，倪馨脸色绯红，心跳加速，却也极其的顺从他。那是他们第一次牵手，凤凰花随风吹拂，零零散散落在林间的小道上，如同沈林火红的热情炽热了倪馨的心扉。

        沈林侧着头深情的注视着倪馨，“这世界的风景何止千种，都不及你一个人的风情来得迷人。”沈林的右手搭在倪馨的右肩膀上，两个人并排站在坡顶眺望着目光所及的风景。

        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细水长流，又或许是天生缘分使然吧，相爱相守的平淡岁月让彼此的生命充满了温暖关爱，也坚定了往后携手一生的信念。

        这样自然而然的倾心相恋，让枯燥的大学生活充满了乐趣。记得在一个日落前的傍晚，跟沈林站在图书馆顶层迎送太阳落山。夕阳的余晖洒满大地，似披上一层霞光，特别的有意境。突然沈林从背后搂着倪馨的腰肢，倪馨突然像个受惊的孩子，转过身看了一眼沈林，怦然心动，眼睛无处安放，这时沈林将脸凑过来贴近倪馨的脸颊，一只鸟儿不合时宜的飞到楼顶护栏边上，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这个第三者在旁，倒是挺让人难为情的嘛，倪馨不经意间笑了。

        倪馨踮起脚尖轻吻了一下沈林的额头，这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双手捧起倪馨的脸蛋，正要再靠过来的时候，羞答答的倪馨又不配合的笑出声来，她觉得沈林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她看着很出戏。不一会儿，倪馨调皮的把头埋进沈林的胸口，双手紧紧的圈着他的腰身。就在两个人嬉闹着拥抱在一起的时候，耳后听到一阵脚步声，回过头一看，又是成双成对的恋人们到楼顶登高望远，目送夕阳西下。

        每当忆起这段校园纯情的岁月时，倪馨的嘴角总是挂着久久散不去微笑，而后便又陷入长长的沉思之中。

        不知何时，妈妈也出现在落地镜中，满脸柔情的笑着对倪馨说：“其实我的女儿笑起来是很温婉迷人的，这样清新的笑容妈妈希望常常能看到。”

        倪馨搂着妈妈的手臂淘气的说道：“楼下的月季花开得正当时节，比之还要美上几分吗？”

        妈妈稍微一想笑着说道：“额，十二万分，我想可以比肩娇艳欲滴的玫瑰，或者是胜过国色天香的牡丹，不过试想一下我女儿的姿态用清水出芙蓉来形容更具自然之美。”

        “嘘，妈妈小声点，总说自己的女儿长得漂亮，也不怕邻居听到当笑话看，背后嚼舌头。”

        妈妈可起劲了，“秀姿天成是上天的恩赐，也难怪邻居的叔叔阿姨都说，倪馨这俊俏的容颜不去参加选美比赛真是可惜了，辜负了上天的厚爱。”

        倪馨连忙接过妈妈的话语，“是，妈妈一定会说，我家倪馨特别的自命清高，不愿靠颜值混饭吃。”真是知女莫若母！

        妈妈知道倪馨喜欢的男生叫沈林，是她的校友，在相片中见过，长得温文尔雅，气宇轩昂。他们相处得很和谐，倪馨对他用情至深。若不是秦云昊突然查出身患绝症，而秦家对倪家恩深情重，不至于让倪馨舍弃爱情……因为这事，妈妈一直心怀愧疚。一切都过去了，如今馨儿归来，若能重遇爱情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若是缘分散尽，也只能祝愿她早日觅得良人共度一生。

        拖着两个体积超大的大袋子，累垮了的柔美，坐在袋子上长长的按着倪馨家的门铃，倪馨一开门，疲倦的柔美对着倪馨哀求道：“馨，把我收了吧，我男朋友把我赶出来了，无家可归，如果你不收留我，我现在就去街头流浪。”

        倪馨看着可怜巴巴望着自己的柔美，心里叹息道，她没有自己的家。倪馨心生不忍，替柔美把行李拖回了自己的房间。

        柔美看着堆满物品的狭小房间，有点挪不开身，不过却笑嘻嘻的踢掉鞋子跳到床上翻身打滚，“真舒适，有家的感觉真好！”

        倪馨在一旁叫嚷道：“注意点个人卫生啊，没洗澡不能上床来，床是个圣洁的地方。”

        柔美扮了个鬼脸，讪皮讪脸的说：“哦，哦，忘记了你有过度干净症，正是所谓的洁癖。”

        柔美的眼睛骨碌骨碌的转，“洗澡？哦，不对，我要美美的泡个鲜花浴。”一想到一边泡鲜花浴一边喝着葡萄酒，那美丽的心情实在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啊，而泡完鲜花浴，浑身香喷喷的，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柔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屁颠屁颠的到楼下的院子里采摘正怒放着月季花，“采花大盗，住手。”倪馨跟她叫急，她眼疾手快的摘了几朵。

        柔美倒了一杯葡萄酒，手里端着，哼着小曲躲进浴室里泡鲜花浴去了，许久之后才心满意足的穿了一件白色的浴袍出来。倪馨瞧着她在镜子面前细心妆扮，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坐在房门边上穿鞋子，准备去时尚咖啡餐厅上中班，只见她出门没走几步路，柔美又退回了房间，笑嘻嘻的说：“馨，你的小猪存钱罐里有好多硬币吧，给我装几个呗，我要坐公交车。”

        倪馨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尖叫道，“那里的硬币你绝对不能动用。”说着从椅子上的双肩包里掏出几个硬币塞到柔美的手上，敦促她赶紧上班去。

        柔美呆征征的看着倪馨，不知所以然。这个倪馨，虽说性格开朗，但从小到大，就喜欢把心事藏起来。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大家分享一下嘛。就一个存钱罐里的硬币，犯的着跟我大动肝火吗？

        一块冰冷的硬币紧紧的握在倪馨的手里，捂得手心出了汗。她跟沈林提分手的当天早上，神情忧伤的沈林在下午时分托朋友给倪馨送来了一只小猪存钱罐，还有一封信，他在信中如实的告诉倪馨，从认识倪馨的那天起，便动了真情，每见一次面，他就会往小猪存钱罐里投入一枚涂抹成蓝色的硬币，这见证他们认识的天数，白色的硬币则见证的是他们恋爱的天数，而存钱罐里面总共有多少枚硬币，就是他们相识相恋了多少天。沈林在信的结尾告诉倪馨，当天晚上会在校园的荷花池边等待她的出现。也许沈林这么做，是在告诉倪馨，我在等你收回成命。

        读完沈林的信，倪馨哭得不能自已，妈妈也在一旁陪着落泪。可是在当天下午，身不由己的倪馨就坐车离开了这座城市，去到了h城市，彻底断绝了与沈林的联系，直到三年后再次回到故乡。

        从大一开始跟沈林相识相恋到大四断绝联系，差不多有将近四年的时间。小猪存钱罐一直封存在倪馨房间的书柜里，倪馨一直不敢打开来，数里面到底有多少枚硬币，这些都是她的伤痛啊，假装绝情绝义，最终痛彻心扉的还不是自己。偿还了厚重的恩情，却辜负了纯真的感情，为什么天底下好多事情，总是不能两全其美呢？

        这些记忆中的往事总是在某一瞬间就蹦哒出来扰乱心神，倪馨恍恍惚惚的站了起来，柔美的行李绊倒了她的脚，好痛，再不把柔美的行李整理摆放一下，真的挪不开脚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柔美的着装较之以前有了很大的改变，这是倪馨回到故乡后柔美给她的感觉。除了黑白工作装，她已不喜穿素净颜色的衣服了。

        倪馨抱怨着，这个柔美，四海为家的人怎么这么多行李啊？到底装了什么啊？打开一看，哦，天呐，这么多情书、卡片和便条啊，连中学时期男孩子写给她的都保留着，倒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可惜遇到的都不是能长久相伴的人。

        这是什么？呵还在看言情小说，原来这些都是她的精神食粮啊，每天晚上总要翻阅几张才肯入睡，把自己对爱情的幻想全都寄托在小说里头，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总比晚上粘着手机入睡强多了。还有这么多花俏可爱的小饰品，就像是个长不大的女孩子。

        蓝色袋子装的是什么啊？打开一看都是些花里胡哨的衣服。那边粉色袋子装的是什么啊，哦，是一大堆化妆品。今天出门前柔美化了一个淡妆，脸上立刻闪现出一层光彩来，看起来蛮精神的，穿着一套粉色格子修身小西装，身材曲线，时尚气质一目了然的展现了出来。呵，其实她也是一个美女嘛，一个受尽爱情折磨仍渴望出阁的女子。

        把柔美的东西收拾摆放好，已是下午一点了，汗水浸透了倪馨的后背，一股汗臭味扑鼻而来，她忍不住躲进浴室冲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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