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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开门黑


若说江弋槐之前还带着些新鲜感,幻想着这个不过百的全年级倒数第一是个何方妖孽,关攸攸的话就像是个晴天霹雳,彻底击碎了她的任何幻想:“完了江弋槐,你知道倒数第一是谁吗?”

        “江弋槐没完,有话说话。”江弋槐正忙着记笔记,敷衍地回答着。

        “是……是……”关攸攸似乎在琢磨该用什么口气说下去,谁知教室门口一声“报告”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是谁啊?老娘的时间很宝贵的……”她的话还没说完,已经感觉到有人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她下意识侧了侧头,一张熟悉的面孔撞进眼帘,绝对算得上视觉暴击了!

        她伸手将前座的关攸攸一把扯过来,压低声音的同时尽量不暴露口型:“怎么是他啊?”

        “我也很意外啊,川儿他平时成绩也不错的,应该是出了什么突发状况吧?你说话注意点,安慰安慰他。”

        “凭什么是我啊!”

        “同桌一场都是应该的啦,客气什么?”关攸攸再不同她说话。

        结果本该重新做人的第一节语文课,她就开始划水,救命!尴尬得要死咧!

        “江弋槐。”

        “哎,你有话就说话啊,说完我还要听课呢。”江弋槐也不看他一眼,只顾着记笔记而已,老实说却没过脑子。

        楚江川抿了抿嘴,恐怕只有傻子才会把她口中的“学习”信以为真,他也不点破,只当是她不愿搭理自己的托词而已:“我原本有些话想和你说,只是一直没机会。”

        “怎么?你觉得语文课就是你所谓说话的机会吗?孟涛给你的勇气吗?”江弋槐最讨厌他这样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之前竟也不觉得,近来忽然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说他浑身上下全是缺点也不为过。

        但可笑的是,似乎每当她讨厌他多一分,心中为自己所感的不堪也会同样多一分。她将其归因于相看两厌,强行同框只有互相折磨的份。

        “不是,我的意思是咱们虽然在一个班,却总不见得有机会说得上话。就像上次你跟关攸攸逃学出去,我赶到的时候你也已经走了。”

        “还是这么委婉呀?没必要吧。没机会说话就对了,我就是不乐意搭理你,故意的。”说委婉都是给他留面子了,她心中实则觉得他虚伪极了。作为当事人,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他都是亲身经历过的,说分开的时候已经那样撕破脸皮了,有旁人在也就算了,现在就他们两人,竟然还要装做什么都没发生?

        楚江川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似乎也在忍耐着,而后继续道:“我只说三句话,第一是道歉,我为我开学时逼你参赛的事向你道歉。”

        江弋槐冷笑:“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反正我已经在明希和全班同学之间里外不是人了。”

        “第二是感谢,为你肯替补出场,特别是为你决赛的那个战术感谢。”

        “那也用不着,都是你们的实力。”听到这儿,江弋槐还只是不买账的样子而已,接下来则风云突变。

        “第三是……那件事,我希望你不要再计较了。”

        “哪件事啊?你跟我这儿猜谜语呢?”

        “你是知道的吧?你手腕的伤,或许真的有人告诉了刘自勋,那个人是……”

        江弋槐顺着他的话比出“宋”的口型,他则把握时机轻轻拍了桌子,让她不要继续说下去:“就当是翻篇了,不要再计较了可以吗?”

        “你这算是在求我吗?”

        楚江川抿着嘴,沉重地点了点头。

        江弋槐扯嘴角一笑:“你要求我保密的,难道就只有这一件吗?”她伸手将口袋里的手机拉出一个角,看着楚江川的瞳孔微微放大,琢磨他是懂得自己的话的,于是继续道,“假如我真的有意抓着这些事不放,难道还会帮你们瞒到现在吗?像你们这种把别人当傻子的人可真够讨厌的。”

        “你……”

        “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你,也不是为她,你这种人是不会明白我的动机的,所以最好也不要问。”江弋槐刚将脸转过来对着黑板,忽然发觉自己的双眼之间正好对上一束红光。

        “江弋槐,果然又是你!还有你同桌,你们不听课,聊什么有意思的事呢?竟然比上课还有意思?那不妨大声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也听一听。”语文老师正用激光笔指着她,他还是一如既往用讽刺的口吻说话。

        她本该习惯的,此时却觉得心里像有根炮仗被点燃了一样。她正想大闹一场,目光却正好对上第一排坐着的明希,他也回过头来看着她。她的炮仗即刻被水扑灭……

        语文老师看她那服服帖帖的样子,心里十分满意:“我听说你们班篮球赛拿了第一名。”

        即有同学附和:“是啊。”

        “你们好像也参赛了吧?既然这么喜欢打篮球,那你们就去把体育馆打扫干净再回来。反正又不喜欢学习,那就做点对大家有益的事好了。”

        明希已将目光从她身上收了回去,只余给她一个坐得端正背影,这家伙肯定以为她又是在说大话了。

        楚江川已经听话地去拿扫帚了,她却心中愤愤:“我不去,大家都在教室学习,我凭什么要去打扫卫生?”

        关攸攸悄咪咪转身跟她比了个大拇指,够勇的。

        “你待在教室里是在学习吗?我也不为难你,《氓》,这是咱们高考必背的第一篇古诗文。只要你能背出来,随便你爱待在哪,我都不管你,可以吧?”

        “蒙?什么鬼?蒙什么东西?”江弋槐下意识弯下腰准备向自己的老智囊团们求教,余光瞥见语文老师那张写满得意的脸,心一横,“不会,扫就扫,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赌气地拿了一根拖把,踹开后门走在前面,已经走在走廊,她还听到教室里远远传来声音:“你们这些人,不要总是拿学习当借口。老师带过多少学生,哪个人是不是学习那块料,老师一眼就看得出来。她那就不是学习的样子,老师一说还理直气壮的。只要真心想学习的话,在哪都能学……”

        江弋槐和楚江川一前一后来到体育馆,里面本来还有几个翘课来打球的低年级学生,被江弋槐呵一声清退,自己靠着篮球架舒舒服服地盘腿坐下,对着楚江川一通编排:“我今天能被罚扫,那可全是你的功劳,可别指望我会跟你一起打扫卫生。‘我就说三句话’,完事给咱俩说到这儿来了,这是你干的吧?动作快一点,我还要赶着回去上下节课呢!”

        楚江川也不辩解,只是埋头开始拖地,从东头拖到西头,竟连一个角落也不放过。江弋槐一看这可不成,这不得拖到明年去?

        她从地上起身,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拖把,将他挤到一边去。楚江川因吃痛“嘶”了一声,她嘴里不屑地念叨着“至于吗?”,然后随手将他的袖子撸起来,只见他的胳膊上错落着大大小小的淤青。

        她不禁笑出声来,颇有些挑衅的意味,问道:“挨打了?”没说出口的还有“活该”二字,全藏在微表情里了。

        楚江川别别扭扭将袖子拉下来盖住手臂。

        “不丢人,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江弋槐即一手拉着拖把,另一手提水桶:“得了,找个不碍眼的地方待着吧。”

        她刚才拖出几米,忽然想到什么,于是又拐回来,问道,“那个什么蒙,你知道是什么吗?”

        “大概还背得出。”

        “那你背给我听吧,给我灌灌耳音,指不定扫完这个体育馆,我就背下来了。”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

        江弋槐在心里默背着,随着楚江川的停顿,她疑惑道:“后面的呢?完了吗?”

        “后面的忘记了,也或许就是结尾了。”楚江川看着她画胡子似的敷衍了事,不禁问道,“这么拖不会给老师看出来吧?”

        “你不说没人看得出来。”江弋槐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将拖把靠在一边,从水桶里捞出一块抹布,拧干了擦篮球架,“哎,我和你商量个事。”

        “什么?”

        “你看,咱俩是同桌,正巧明希又跟宋怡婧是同桌。我都说到这儿了,你懂的吧?”江弋槐见他并不回应,八成是没戏,于是不屑道,“得,求人不如求己。我看我还是好好学习,凭实力坐在那吧。”

        “你为什么一定要和他做同桌?”

        “不帮忙就不要这么多为什么,我有义务回答你吗?没有。”

        下课铃的声音打破二人之间逐渐尴尬地气氛,赵长煦和关攸攸推开体育馆的玻璃门走了进来。

        “江师傅这保洁搞得还不错嘛,有模有样的!”关攸攸故意抬高嗓音道,“这下高中没白念,毕了业,立刻就能上岗。”

        “我让你给我抖机灵!”江弋槐用抹布冲着关攸攸的脸飞出去,却被关攸攸灵活躲过。他弯腰将抹布拾起来,抬了抬手里的矿泉水,道:“要你关哥帮忙吗?友情价五块十分钟,加三块五送你一瓶百岁山。你买的是矿泉水吗?不是,你买的是实惠。”

        “给我三块五,我送你回百岁山。”江弋槐虽然生气,却是失了武器。关攸攸故意摆弄手里的抹布,露出“你打我呀”的欠揍表情。

        “贫了两分钟了,赶紧干活吧。”赵长煦从关攸攸手里夺走抹布,只问江弋槐道,“还有哪块没擦?”

        “就剩下高的了,够不着。”江弋槐仰头望着篮板。

        “用拖把这样顶着啊,是不是傻?”关攸攸抢着道,说罢便亲自尝试起来。

        “你这得擦到明年去!”

        “那我还有个主意,你不是会扣篮吗?你让你自己挂在篮筐上,另一个手不就够得到篮板了?”

        “杂技演员也说不出你这话!我算看出来了,你就是来添乱的。”江弋槐走到一个篮球架旁边,准备从后面爬上去,却被赵长煦制止,“太危险了,要不还是叠罗汉吧?”

        “都看着我搞咩啊!”江弋槐一向凶狠的眼神里露出罕见的惊恐来,这三个没人性的东西不会真要拿她当底座吧?

        “我166。”赵长煦道。

        “我158。”楚江川和关攸攸此时极有默契地接了下去:“我130。”

        关攸攸说罢看向江弋槐,“到你了。”

        “好巧不巧,我也一百多。”江弋槐扯出个讨好的笑来。

        “不会吧,你过百了?这么重!”关攸攸将手放在嘴上,大惊失色道。

        江弋槐的手指已经在嘎嘎作响了:“我176的个子一百二十多怎么着了?我寻思我吃你家粮了吗?”她歪着嘴上去抓关攸攸,“问女生体重,你礼貌吗?”

        “女生?我们这儿有女生吗?只有一根擎天柱。”关攸攸灵活地在赵长煦背后同江弋槐捉迷藏,赵长煦笑说:“你们还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吗?”

        他把关攸攸晾着,走到篮球架下蹲着,转头对江弋槐道,“上来吧。”

        “哦呦呦,还是长煦哥哥对我好!”江弋槐颇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不是底座。她惊喜过后又带着几分难堪,“那个……我有时间没称过体重了,也可能128或者129?多包涵啊!”

        她看了看自己的鞋底,还是决定坐在他肩上。

        “没事,我不尴尬,我一般都喜欢让别人尴尬。”随着赵长煦缓缓站起来,江弋槐的视角不断改变,相同的东西从不同的角度看过去,似乎也会变得不一样。她惊喜道:“这就是一米九的视角啊,真不错!”

        “不止,应该有快三米了。”

        “有吗?好像真的诶,突然可以擦篮板了!”

        “要算上你自己的身高。”

        江弋槐直呼学到了,然后将自己刚背过的《氓》背给赵长煦,让他帮忙纠错。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赵长煦顺着江弋槐的话背下去,“已经背得很快了,让我刮目相看。”

        “怎么后面还有两句啊?玛德,又给人耍了!”江弋槐不禁在嘴里重复,“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她擦篮板的手忽然停顿下来,自言自语似的,“似乎确不是任谁都背得出的句子……”

        赵长煦同她一并沉默着,她一向不喜欢沉默,于是瞥见地板上的关攸攸。别看他平时张牙舞爪的,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完全是个小矮子,她忍不住发笑:“关攸攸你可真矮,在地板上蠕动得还开心吗?”

        看关攸攸就要急眼,她忙对赵长煦道:“快走快走,他来了!”

        “你不要扣我的眼睛!”赵长煦艰难地移动着道。

        “sorry,我就是不扶点啥不安心。”江弋槐尽量控制自己的手离开原本最舒服的地方,去抓赵长煦的耳朵。

        “耳朵也是肉啊!”他虽□□在受难,嘴上却不忘宽慰着她道:“放心吧,肯定也摔不到你。”

        关攸攸眼看打不到江弋槐,恶毒的小眼神瞥向无辜的楚江川:“川儿,委屈委屈?”

        “喂,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楚江川嘴上说着不乐意,却还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后蹲在地上。

        “哎!”江弋槐和赵长煦几乎同时开口制止,江弋槐拍了拍赵长煦,示意他放自己下来。她尽力让自己的惊慌不被识破,贱笑着道,“认输了认输了,你就别辣我们的眼睛了。”

        赵长煦则道:“别闹了,就快上课了。”

        “你就是怕了!”关攸攸反而蹬鼻子上脸起来。

        江弋槐无心和他争辩这些,不走心地附和:“嗯嗯,好好好,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奴才怕了。”实则故意放慢脚步同赵长煦一道走在后面,她并不看他,只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用随口一问的口气道,“是你吧?”

        赵长煦的脚步忽然停顿下来,不等他说什么,江弋槐已开口:“好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比赛那天,我知道你是替他解围才说手腕是跟刘自勋打球的时候伤的。那时候还有后半场比赛,为了队伍不至于分崩离析,你作为当事人尚且愿意替他隐瞒,我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赵长煦也不同她过多隐瞒,只是垂着双眸注视着地面陈述而已,“可是背叛队伍的事必须得有一个交代。”

        “他如果真是背叛了咱们,我又怎么可能放过他?”江弋槐平静道,“赵长煦,一个明希,尚且才认识一个月,你都肯相信他不是有意缺席比赛,何况是跟我们一起打了两年球的楚江川呢?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跟他打架,我已经不想再追问下去,如果你还想大家继续做朋友,答应我不要再追究之前那些事了好吗?”

        她不等赵长煦说什么,已经抬脚走在前面:“一个学上得跟甄嬛传似的,真是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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