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道义所在

阿鲁台见兰麟樾硬出头，也有点吃惊，冷冷地问道：“你这是要以命相搏？这又是为何？”

        阿鲁台想：这毕竟是齐云派的事情，你既不是那武当掌门，也不是那名满天下的宗师，需碍于面子，来应对我的挑战。你今天如果不出手，以你的资质，以你今日的修为，十年后必然就可以超越我，你无需今天就来赴死。

        阿鲁台心中冷笑：但你既然要硬出头，我今日必不会再留你性命。

        李明钥闻言面露犹豫，但见兰麟樾的脸色，知道这位师叔之意已决。

        李明钥默默解下自己的佩剑，双手奉到兰麟樾身前。

        兰麟樾点了点头，却并未看李明钥，而是淡淡地向人群中瞥了一眼，但没有迟疑，一手抽剑，足尖一点，便飞身到了那香炉峰的峰顶，停身站定。

        鱼遇风觉得兰麟樾这一眼的余光好像看向了自己，微微一怔：麟儿，你现在应该还不是那阿鲁台的对手吧？

        只见，兰麟樾站得笔直，周身真气盈盈，衣袍迎风而动，好似一朵白莲绽放在这正午的日光下。

        她左手成诀，以两指指天，往左隔空画了一个半圆，最后收于胸前。

        所谓，集天之气于心。

        她右手持剑，挽了个剑花，手臂、手腕与手中的剑凝成一条直线，与身体保持一宜（古称：约45度）之度，剑尖斜点地面。

        正是，接地之力予身。

        她面色波澜不惊，目光坚定不移，朱唇轻启，缓缓吐出这八个字，回答了那阿鲁台的那句：“为何”。

        兰麟樾，一字一字道：“道之所在，义不容辞！”

        天地之间，芸芸众生，瞬间失色，仿佛只她，遗世独立。

        如果一身血色，能一招夺命的“魔刀弯月”像来自地狱的修罗，那么眼前的兰麟樾白衣飘飘，正气凛然，指天问地，更像一个从天而降的战神。

        鱼遇风远远地望着这样的兰麟樾，眯起了双眼，似乎对方身上有着强烈的光芒，让他无法直视，心中依然不是滋味。

        道之所在，义不容辞？麟儿，这样的你！我还从未见过。

        只是，你何必要为了这“道义”二字去与那阿鲁台搏命呢？

        麟儿，你刚才是不是看见我了，莫非你想让我出手帮你？

        就算你对我有意，就算我也是对你，好像也跟对别的人不一样，但……

        我不会打没有胜算的仗，这是你自己的决定，后果也应该由你自己来承担！

        鱼遇风想了想，还是打定主意作壁上观。

        阿鲁台心中冷笑一声，跃到兰麟樾身前三尺处，却未用兵器，而是准备以肉掌应战，他自忖一身硬功无敌，自然无需害怕对方的剑。

        兰麟樾，缓缓提剑，斜斜向上刺出，剑尖直指对方眉心：“峨眉刺月”，却是一招最简单的正反两仪剑法。

        兰麟樾另一手又向对方的胸口，平平拍出一掌，“掌推华山”，正是来自那套武当张真人所创的太极掌法。

        都是平平无奇的招数，在兰麟樾使来却是：剑——大直若屈，掌——大巧若拙。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最最简单的招数，往往后面是无穷的变招！

        这是鱼遇风第一次看见兰麟樾出剑，心下不由得叹了口气，原来对方所说的“弃剑不练”是因为对方的剑早已入化境。再平平无奇的剑招，对方使来都可是变化万千。

        然而，鱼遇风也看出来了。这剑招并不能近那阿鲁台的身侧。

        如果兰麟樾此刻内力没有受损，她或可与阿鲁台一战，凭她手中的剑，尚有逾四成之胜算。但她把她那四成的《朱雀志》内力给了自己。这么短时间，她根本不可能恢复到全盛时期。

        兰麟樾变招越多，只会更容易暴露她内力不足的弊端，鱼遇风看出来了。

        阿鲁台自然也看出来了。

        所谓一力降十会，阿鲁台明白对方的内力，跟自己对战，绝对撑不过五十招，自己只在这方面就赢定了。

        所以，阿鲁台冷笑一声，左手以指，弹开兰麟樾右手的剑锋，右手一掌，迎上兰麟樾左手的掌风。

        兰麟樾微微一笑，右手突然弃剑，只留左掌与对方相峙。

        阿鲁台见状一怔，没想到对方这么轻易就丢掉了手中的兵器，他以为对方因自己的掌力太强，准备以双掌来迎击，自然左手变招成以掌，拍向了对方。

        谁知，兰麟樾并不想闪避这方这一掌，反而以身向迎，同时右手从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正是那把“秋水伊人”，兰麟樾以真气灌注剑身，直刺向对方的心脏。

        阿鲁台左掌掌风袭到对方胸口的同时，兰麟樾的剑也已插入了阿鲁台的心脏，这一招正是兰麟樾自创那套“刺秦”，那最后的必杀招：“图穷匕见”！

        鱼遇风看呆了，他没想到，兰麟樾还是只用一招，就阻止了阿鲁台，就像上次对付熊烨一样。他想起兰麟樾说的这句话：“我已决意杀他”，他想起对方说这话的模样。

        今天，在这里也是一样，兰麟樾既已决意阻止阿鲁台，又何须多出一招。而一开始摆出自己有万变之招的模样，只是为了迷惑对方。

        所有的变化万千，万变不离其宗！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生万物，而万物本无相！太极之前是无极！

        兰麟樾并非以无招胜有招，而是要出其不意，一招制敌！但她自己也要付出代价。

        因为这招“图穷匕见”，就算不是你死我亡，亦会两败俱伤！

        兰麟樾刺伤阿鲁台的同时，自己也便被阿鲁台的掌力震飞，\"秋水伊人”脱手，留在了阿鲁台的身上，兰麟樾的身体向后飞去，像一只脱了线的风筝，失去了牵引，已无力再自救。

        李明钥立刻想要纵身跃起，去接。

        但有一个黛紫色的身形，比他更快，这个黛紫色的身影从更远处跃起，却更早地，比李明钥接住了兰麟樾，还在空中抱着她转了两圈，帮她卸掉了身上剩余的阿鲁台的掌力，随后潇洒落地。

        李明钥，人是跃出去，却是空着手落了地，只得怔在了那里。

        这个黛紫色的身影，自然是一直在旁观战的鱼遇风。

        阿鲁台见鱼遇风的身手，明白自己今日已经无法再追击取兰麟樾的性命，不过他相信刚才那一掌，对方就算不死，大概也会变成一个废人。

        阿鲁台嘿嘿冷笑道：“好，你果然能阻止我！”说着竟以内力，将插在自己心口的那把“秋水伊人”震得寸断。但他目前的伤自然也是不能再战。

        兰麟樾果真阻止了他！

        兰麟樾看见接住了自己鱼遇风，不由皱起眉，道：“果然，是你！“

        兰麟樾：你就这么想知道阿鲁台的武功到底如何？好，我就告诉你，希望你能就此放我走……

        兰麟樾顿了一顿，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接道：”多谢，鱼教主你，帮我卸掉了那阿鲁台一成的功力。”

        随后，兰麟樾的嘴角沁出一丝鲜血，闭上了眼睛，头歪倒在鱼遇风的怀里。

        鱼遇风没有管那阿鲁台，他更没管其他任何人。抱着兰麟樾，纵身离去。

        ……

        鱼遇风一手抱着兰麟樾，一手贴着对方的背心，慢慢推入了一丝真气。

        鱼遇风知道兰麟樾这次伤得很重，所以，鱼遇风小小翼翼地，尝试着给对方推入这一丝的《朱雀》内力。

        但，兰麟樾反而咳了两声，又吐出了一口鲜血，却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鱼遇风立刻停了手，对方还是伤得太重了，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居然连自己这一丝真气，对方都承受不住，鱼遇风明白，自己不能再为她运功疗伤。

        鱼遇风想：她怎会伤得这么重？她不是说，我已经帮她卸掉了那阿鲁台一成的功力了吗？她与阿鲁台差了那么多吗？难道她这一个月功力不进反退？

        ”多谢，鱼教主你，帮我卸掉那阿鲁台的一成功力。”

        鱼遇风，回想兰麟樾最后跟自己说的那句话，她居然是在告诉自己，那阿鲁台的功力究竟如何？她居然是在履行对自己的承诺，她，已经帮自己练成《朱雀志》的第十重，今天，她又帮自己去试了那阿鲁台的武功。

        这两件事，她果然“言出必行”！

        只是，你怎么可以让自己伤得这么重？

        只是，我又怎么可以让你伤的这么重？

        鱼遇风轻轻帮兰麟樾擦去嘴边的猩红，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心里还在想着这句话：”多谢，鱼教主帮我卸掉那阿鲁台的一成功力。”

        因为自己接住兰麟樾的同时与她一起承受了那阿鲁台的一成功力，自己现在完全可以判断出那阿鲁台的武功究竟如何。

        现在的自己，以这《朱雀》的第十重，对那阿鲁台完全有逾六成之胜算！

        想到这里，鱼遇风，放开了昏迷不醒的兰麟樾，竟然去给那阿鲁台下了一封战书！

        “三个月后，再战香炉峰！”

        那阿鲁台居然应了。因为今天，他被兰麟樾阻止了，他还是没能得到那元祖圣物。三个月后？阿鲁台想，这三个月，已足够他治愈今日的剑伤。

        因为兰麟樾伤得很重，鱼遇风便在这齐云山脚下租了一个宅子，把小洛叫了过来，把焦医师也请了过来。

        焦医师和小洛，日夜兼程，第三天才赶到这里。这三天，兰麟樾几乎没有清醒过。

        鱼遇风还是想：她到底，为什么会伤得这么重？

        焦医师说，夫人的心脉几乎给震断了，但夫人的筋脉比普通人要强劲，说不定能挺过这一关，但凭自己的医术也帮不了多少，只能靠夫人她自己了。

        焦医师把能给兰麟樾开的伤药，都开了；小洛也把能喂下的药，都给兰麟樾喂了下去。

        第四天晚上，兰麟樾终于醒了。

        兰麟樾醒来，发现自己侧躺着，有一双手，紧紧揽在自己腰间，有一个人，紧紧贴在自己背后，就像自己伤腿恢复后第一个能侧躺的晚上一样。

        兰麟樾完全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上那《朱雀》炽热的内息：鱼遇风！你为什么还不肯放手？我答应你的事都做完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肯我走？

        鱼遇风感觉到兰麟樾醒了，于是把头轻轻地往对方肩上靠了靠，柔声道：“麟儿，你放心！我已经约了那阿鲁台，三个月后在那香炉峰决战，我会为你报仇。”

        兰麟樾一动不动，她想不到，自己醒来，对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

        报仇？你不把我留在这里，我的伤……

        在你出现之前，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可是你！你……

        你真的是想我死啊……从第一次见面，你就想我死啊！

        忍了一会儿，兰麟樾还是用手想拔开鱼遇风的手，但鱼遇风反而将自己搂得更紧了。

        兰麟樾根本没有力气挣扎：我为什么会碰到你这样的人啊，当初我就应该杀了你……

        鱼遇风感觉对方的肩，突然开始抽动起来，对方好像是笑了起来。

        鱼遇风听见对方笑着说：“果然，你会去约战那阿鲁台，你以为你跟他之间的胜负之数，真的是你六、他四么？”

        兰麟樾突然冷笑道：“呵，鱼教主，你可知道？我骗了你呀，那不是他一成的功力，那只有他五分的内力啊，呵~呵！”

        鱼遇风怔在那里：她骗了我？那只是他五分的内力？

        兰麟樾的身体，抽动得更厉害，好像是她“笑”得更开心了，她“笑”道：“你与他之间应是他八，你六啊，你！终会输他两成！”

        鱼遇风一下没反应过来：他八？我六？

        这是一个算术题：原本鱼遇风按阿鲁台一成的功力，判断自己与对方的胜负之数：自己六，对方四；但对方的功力竟只能算五分，只是一成的一半，所以对方原本的“四”就变成了“八”，但鱼遇风自己仍是“六”。

        所以鱼遇风与那阿鲁台之间的确是差了两成，只是鱼遇风原本以为自己胜了两成，因为兰麟樾骗了他，实际上是鱼遇风输了两成！

        鱼遇风呆住了，心道：你，骗了我？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

        鱼遇风忍不住唤了一声：“麟儿……”

        兰麟樾打断了他，还是“笑”着说道：“你别这么叫我！我，从来不叫“麟儿”！你，不如还是叫我‘魔月’吧，这个名字好像更适合我呢！”

        兰麟樾的肩，控制不住的抽动着，仿佛“笑”得快控制不住了。

        鱼遇风依旧怔在那里：“魔月”？

        兰麟樾这么“笑”了一会儿，可能是“笑”得累了，毕竟她伤得那么重。

        兰麟樾深深地吸了一口，身体也终于平静了下来，她淡淡地，冷冷道：“鱼教主，你若真想救我，一早就会阻止那阿鲁台出手，不是吗？你带我回来，只是想知道阿鲁台的武功到底如何，你不是已经亲眼看见了吗？何必还要问我？你竟然没有猜到，我是骗你的？也好，那……你就陪我一起死吧！”

        兰麟樾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覆到鱼遇风揽在自己腰间的手上，还是平静地，冷冷道：“鱼教主，我已经快是个死人了，鱼教主你，还不肯放手么？”

        于是，鱼遇风终于缓缓地放开了手，缓缓地起身：为什么我从来没想过，她是骗我的！

        她为什么要骗我啊？她是在怪我没有先出手救她？

        对啊，我为什么不先出手，我阻止不了阿鲁台，但我可以阻止她啊，那样她就不会受伤了……

        因为，我还是想让她帮我去试那阿鲁台的武功，因为，我始终是这样的人！原来，我对她并没有与对其他人有所不同……

        所以，她骗了我，我也会败给那阿鲁台，她要我陪她一起死？

        鱼遇风缓缓地走了出去……

        留下，兰麟樾，静静地，躺在黑暗中。

        过了一会儿，她的肩膀又控制不住地抽动起来，她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掩盖住自己脸上那滚烫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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