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梨华

那日，朱瞻基跟着朱棣从寿庆寺回到宫里，忍不住问自己的这位皇爷爷，道：“皇爷爷，这位鹿灵道长，真的会是袁珙口中的那个\"天生麟儿\"吗？”

        朱棣瞟了自己的孙子一眼，正色道：“她十一年前，以一人之力，替朕剿灭了建文余党；去年，又跟那鱼遇风一起，重伤了那阿鲁台。这两件事，虽然她是以江湖中人的身份做的，但实则都影响到了我大明运势啊。袁珙相人，的确……”

        朱棣顿了一顿，问朱瞻基，道：“孙儿，你看这位鹿灵道长如何呀？”

        朱瞻基想：这话，我可不能乱说，也不知道皇爷爷你心里到底是个啥想法啊。

        稍稍想了一下，朱瞻基决定“剑走偏锋”，他笑了笑，道：“我觉得这位鹿灵道长，长得像一个人。”

        朱棣闻言一怔，转而就明白了，“这孙子”是故意跟自己插科打诨“装孙子”呢，就笑着，顺着朱瞻基问道：“哦！像谁呀？”

        朱瞻基笑道：“皇爷爷可还记得，前几年，我那外祖母从她家乡带了一位孙小姐来，说让她跟我母亲学礼仪，还在宫里住了好些时日。”

        朱棣想了想，是有那么点印象，笑道：“就是你母亲一直想给你做正妃的那个？你不是嫌人长得不好看，不要吗？”

        朱瞻基睁大了眼睛，假装惊讶道：“没想到，皇爷爷你记得这么清楚。只是，孙儿我哪里会是那在意容貌之人？母亲总说那位孙小姐\"贤德\"，我看她是‘闲得’，每日只会与几位小姑姑，还有那些官家小姐一起研究穿衣打扮，针线女红的。胆子还出奇的小，看到蛐蛐都会吓哭，走路都怕踩死个蚂蚁似的。孙儿我，哪里会喜欢这种？”

        朱棣闻言，假装恼怒道：“那朕指给你的那位太孙妃，想必你也不满意了？”

        朱瞻基知道朱棣不是真生气，吐了吐舌头，笑道：“胡氏是皇爷爷指给我的，最适合做正妃了。只是这一般的妃子么，还是让孙儿我自己挑吧。”

        朱棣笑道：“只怕要找一个合你心意的不容易呀！孙儿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尽管跟皇爷爷说，朕一定立刻下旨。”

        朱瞻基好似叹了口气，问道：“皇爷爷，您是否曾遇到过，对世事十分通透，又别有见解的女子？”

        朱棣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儿，想：女子么，太有自己的见解，只怕……

        转念，朱棣立刻笑着问道：“难道孙儿你，喜欢鹿灵道长这样的女子么？”

        朱瞻基这回是真的睁大了眼睛，吃惊地问道：“那位鹿灵道长，是女子么？”他是真没看出来，因为压根没往那处想。

        朱棣心中叹了口气：这自己这孙儿啊，这眼光，还需历练啊！不过，那鹿灵子要真的……

        朱棣想了想，又正色道：“可惜啊，这个鹿灵子，是个女子，不然这个少师之位，非她莫属啊！”

        朱瞻基闻言，面上有些悲戚，道：“姚少师他，真的……”转而又问道：“这女子就不能做少师了么，孙儿觉得，若真敬她有才，又何必在意这男女之别呢？”

        朱棣看着自己这孙儿，问道：“基儿你，是有什么打算么？”

        朱瞻基点了点头，正色道：“我想拜这位鹿灵子为师。”

        朱棣想了想，觉得这个可行，想：封个女子做少师，我实在觉得不妥。但孙儿你只是自己去拜师，那鹿灵子虽是女子，却也是个武当道士，拜个道士做师傅，也没什么。何况，她确实还有些见地，武功听说也挺高，不过就是好像挺清高的，还不一定肯收你呢。但，孙儿你既然想拜师，我就帮你一把吧。

        于是，朱棣点点头，道：“此事也无不妥，既然基儿你有这心思，朕自当成全你。”

        ……

        过了几天，这一日一早，鱼遇风跟兰麟樾说，朱棣让那姚广孝叫他去“寿庆寺”面圣。

        兰麟樾想了想，道：“只怕朱棣是要你一同去征讨那阿鲁台。”

        见鱼遇风似乎犹豫了一下，兰麟樾又道：“你若想去，就去吧！朱棣如果真要给你这个少师之位，你也要有些真实的功劳在身上才行，这军功，最实在，目前征讨阿鲁台就是最好的机会。”

        鱼遇风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想与麟儿你分别。”

        兰麟樾想：你怎么总是这样，比我还“婆婆妈妈”的，真是粘人！

        嘴上，自是安慰道：“若稍以时日，我功力恢复也能与你同去，但我猜这朱棣的心思，是要尽快出征的。不过，我想这一仗不会打太久的。”

        鱼遇风听话地走了，临走前还突然冒出来一句：“若我真领了这少师之衔，麟儿也不用担心，你那位小师侄的名分了。”

        兰麟樾怔了一怔，心道：原来我说的话你全都记在心里了。

        对呀，鱼遇风当了这少师，兰麟樾这位少师夫人，就可以帮自家师侄去张家讨要个名分了呀，这少师是太子的师傅，张宸呢，是太子侄儿，算起来还比秦明钰小了一辈，还是“下嫁”不是？

        就是这么巧，说曹操……

        有人来请兰麟樾一起出门游春。

        正是那位小师侄秦明钰，兰麟樾见对方的气色似乎不是很好，问道：“明钰，我看你脸色不好，你这身子，是否不宜走动呀？”

        秦明钰叹了口气，道：“我就是在家里憋坏了，张家这样大户人家，我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碰的，今日才想找师叔你，陪我出去散散心。”

        兰麟樾想，这倒是的，这侯门深似海，哪里会有我们武当山上那般洒脱自在，反正自己除了练功，也闲得很，就陪你出去散散心吧，看那影儿好像也在家憋坏了，就带着一起。

        秦明钰带着兰麟樾，自然是乘着坐马车出了城，下了车，兰麟樾看见一片雪白，竟是一片盛开的梨花林。

        秦明钰笑道：“这是张家的梨园，前日一夜春风暖，这梨花便开满园，那边的桃花也差不多开了，但我知道师叔你一定更喜欢这梨园。”

        兰麟樾微笑着点点头，却见路边一株特别高大的梨树下，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那张宸，还有一个居然是那位皇太孙，朱瞻基。

        现在，兰麟樾自是已经知道了，那天在寿庆寺里的那位皇孙，是那皇太孙了。

        看到她们下了马车，那张宸跟朱瞻基一起迎了过来。

        那朱瞻基手中，居然还拿了一把剑，银色的剑鞘上还镶着明珠，一看就不是等闲之物。

        朱瞻基径直走到兰麟樾身前，双手奉上这柄剑，笑道：“我皇爷爷，听说兰真人你之前对战那阿鲁台，折了一柄上好的软剑，想起他那里正好也有一把的软剑，说送给兰真人。”

        兰麟樾微微犹豫，但想了想：虽然初衷不是为了帮朱棣，但自己失了那两把兵刃，还确实跟朱棣有关系。现在收他一把剑，也说的过去吧。这剑也是皇帝所赐，冒然拒绝，也没必要。

        两把兵刃，一把自然是那“弯月”刀，最初在那南京被缴了，虽然现在是回来了，也算是弄丢过；还有一把呢？马上来了！

        所以兰麟樾顿了一顿，还是接过了那把剑，抽出来一看，不由得心中赞道：好剑！

        因为这是一柄绝好的软剑，剑身不但银光闪烁，竟然微微透明似玉，离剑柄半寸处刻着古篆体的“梨华“二字，兰麟樾心道：难怪要让明钰特地把我带到这里，才将这剑给我，这“梨华”二字，真是……

        兰麟樾心中猎喜，不由莞尔一笑道：“这柄‘梨华’正好配得上我那‘离思’！”

        这柄“梨华”剑，比那“秋水伊人”更柔，更是剑身色如梨华（花）灼灼！这“梨”通“离”，名字也更符合那“离思”二字呀！

        闻言，秦明钰不由得问了一声：“离思？”

        兰麟樾笑道：“明钰，我那一十六招“离思”剑，原本是需我那柄‘秋水伊人’，那般的软剑，才能使出的，你应该还未见过。”

        秦明钰笑问：“那明钰今日是否有幸一见呢？”她见兰麟樾面上那心喜之色，必然是不会拒绝了。

        兰麟樾呢，见了这剑，这剑的名字，简直是喜不自胜，这“武痴”病又犯了，心想：反正这套“离思”那么繁复，其实也不适合对战时用，好像本来就是耍来看的，就给你演示了一遍吧。

        于是，兰麟樾一时兴起，舞起剑来，只是今天没有将这诗吟出口，只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自爱残妆晓镜中，环钗漫篸绿丝丛。须臾日射胭脂颊，一朵红苏旋欲融。“

        ”山泉散漫绕街流，万树桃花映小楼。闲读道书慵未起，水晶帘下看梳头。“

        ”红罗著压逐时新，吉了花纱嫩麴尘。第一莫嫌材地弱，些些纰缦最宜人。“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一十六招过后，兰麟樾收剑入鞘，却听得那位皇太孙朱瞻基，口中在低吟这最后两句：“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原来朱瞻基一听这“离思”之名，看到第三招，兰麟樾一飞冲天，后接着第四招，快速旋转的身影，便想起了那两句“须臾日射胭脂颊，一朵红苏旋欲融”，大概就想起来这几首，又对上“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便确定了这“离思”是哪个“离思”，最后两句情不自禁地吟了出来。

        兰麟樾不由得一怔，心想：我没念这几首“离思”，怎么那位皇太孙，还看懂了我这剑意？或是听到“离思”这二字，就猜到我这剑心了吗？没想到，这位皇太孙也是个爱诗之人。

        秦明钰是武当出身，自然也算懂剑之人，见了这套剑法，立刻迎上前，问道：“师叔这套‘离思’剑法还是自创的么？我从未见师傅或其他师叔伯使过？”

        兰麟樾微笑着点点头，道：“只是，我这套“离思”太过繁复了些，不适合对战，只是平时……”

        这话还没说完，见那朱瞻基居然手中执了一枝梨花，走到兰麟樾面前，伸出手，微笑着递了过来。

        兰麟樾自是怔住，不会去接，心道：你这是明白了我这“离思”的出处了，只是这“寻常百种花齐发，偏摘梨花与白人”，我怎么能接你这枝梨花？

        洛影儿见了，立刻走到兰麟樾身边，一下就打落了那朱瞻基手中的花枝，微微恼怒，道：“你是何人，送如此不吉祥的花给我家夫人是什么意思？”

        对呀，古时“梨”通“离”，又因为这梨花是白色的，通常被认为不吉利。

        花枝落地，朱瞻基也是一怔，却也没恼，微微一笑，对兰麟樾道：“是我鲁莽了，只是见兰真人这“离思”剑招，想到这诗意，我一时情不自禁。敢问兰真人，为何这‘离思’只有一十六招呀？”

        朱瞻基没想到，这位鹿灵子不但对天下事有自己的见解，武功高是早就听说，居然还对诗文还很有研究，配合这诗意自创出了一套剑法。

        兰麟樾顿了一顿，淡淡答道：“只是觉得那最后一首太伤感了些。”

        对呀，朱瞻基啊，你别忘了这第五首《离思》的后两句啊，”今日江头两三树，可怜和叶度残春。\"

        这诗意，前三首描述的是美好的回忆，到了第四首，已是离人之思，兰麟樾便想收剑了，这第五首的后两句么，更是生死别离之苦，感觉真的很凄惨啊。

        朱瞻基也想起后面那两句，不由得点了点头，却是笑道：“既然兰真人，已经收了我这柄“梨华”，那收不收那梨花也是一样的。”

        兰麟樾不由的微微不快，想：你既然是懂这诗意之人，说这样的话，不是在调笑我么？

        当下便道：“这柄“梨华”剑如此贵重，还请皇太孙收回吧。”说着将剑递了过去。

        朱瞻基立刻后悔了，是自己出言轻薄了，脸上居然红了红，一时也说不出话，更不愿伸手去接剑，便怔在那里。

        秦明钰见状，不得不来打圆场，道：“师叔刚才既然已经收了这剑，怎好再还回去？”她也不太爱读书，不知道这第五首“离思”呀，毕竟不像上一首那么有名。

        秦明钰接过兰麟樾手中的剑，交到影儿手里，将兰麟樾往自己身旁拉了拉，低声道：“这柄剑，既然是陛下让皇太孙殿下亲自送来的，自是对师叔您十分敬重，师叔还是不要拒绝为好。”

        兰麟樾想：如果不是那皇太孙说这样的话，我自是已经收了，但他这话，这意思，我又不好向别人解释，说不定他也是随便说说的。当下也就心里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朱瞻基见状，对方这算是收下了呀，终于松了口气。但本来还想提拜师的事，此时也开不了口了。

        本来这朱瞻基今日也是一心一意来拜师的，没想到见兰麟樾舞了一套“离思”剑，这心思就离了那正题，哎！

        晚上回去，鱼遇风已经在家了，一见兰麟樾回来，便笑着迎上来，问道：“听说麟儿你今天收了个好徒弟？我这少师还没当上，麟儿你，倒是成了那皇太孙的师傅。”

        兰麟樾怔怔地看着对方。

        鱼遇风见状，问道：“怎么？不是说那朱瞻基想拜你为师吗？麟儿你不肯收？”

        兰麟樾想了想，问道：“你这又是哪来听说的？姚广孝？”

        鱼遇风点点头。

        兰麟樾道：“我今日是跟明钰出去，见到了那皇太孙，可没提什么拜师的事呀，就是送了我一把剑，说是朱棣御赐的，我便收了。”

        洛影儿凑上来，笑道：“教主，今天夫人舞了一套剑法，可好看了呢。”说着把那柄“离思”呈了上来。

        鱼遇风想，我都没见过麟儿你舞剑，不由说道：“麟儿，你怎么偏心呢？还没为我舞过剑。”

        兰麟樾看了看他：你这是吃什么干醋？哎！

        心中叹了口气，柔声道：“我这套剑法需要一柄软剑，今日朱棣送我这柄，正好合适，我才一时兴起。今日累了，改日单独舞给你一人看，可好？”（哎，这改日是哪日？鱼教主，“本作”还没给你挑好日子，我的！）

        兰麟樾为啥要叹气呢？因为她也知道，鱼遇风大概是不会读过这几首《离思》的。

        夫人都说累了，那自然是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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