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真经

过了两个多月，朱瞻基居然又来找师傅了。

        兰麟樾想：怎么，终于想好了要学什么了吗？

        朱瞻基站那里半晌，没开口。

        兰麟樾看着他，想：有什么话，这么难开口吗？你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呀！不会是要跟我说那太孙嫔的事吧？我又不是不知道。

        兰麟樾忍不住问道：“基儿，今日来，到底……”

        朱瞻基刚开口，却又顿了一顿，低着头，低声道：“那天，我喝醉了，我……”

        兰麟樾闻言，不由得呆了一呆，想：“那天你喝醉了？我看你这样子，怎么？是这酒，到今天还没醒吗？想说什么呢？你是忘了我上次说的话了么？

        兰麟樾淡淡道：“我以为今天太孙殿下来，是想好了，要我教你些什么？如果太孙殿下……”

        这两声“太孙殿下”一叫，朱瞻基好像清醒了，本来想说：那天我喝醉了，把她当成是你……

        但现在朱瞻基立刻大声道：“基儿想好了，请师傅教我如何能揣测人心！”

        兰麟樾一听，心里冷笑了一声：哦，原来你一直以来想学都是这个！“揣测人心”？这人心岂是拿来揣测的？

        兰麟樾想了想，微微一笑道：“基儿，你稍等我一下。”

        说着兰麟樾起身，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兰麟樾回来，手里拿了本书，交到朱瞻基手里，正色道：“基儿，你回去好好读，读懂了，再来！”

        这是一副良师的模样呀！

        朱瞻基看了一眼，怔了一怔。

        居然是一部《道德经》！

        朱瞻基想：这《道德经》谁没读过？我早就读过了呀！

        但既然，师傅这么交待了，说不定里面有什么是我漏了的，或者没读懂的。

        难怪师傅那天会对出那句“骑青牛，过函关，老子李”，看来师傅一定很喜欢这部《道德经》。那我回去也要好好读一读。

        于是，朱瞻基拿着书，回去了。

        ……

        过了几天，皇帝又召见兰真人。

        鱼遇风想，皇帝怎么又召见麟儿，好像倒不待见我，总想见她。

        他也听说了，兰麟樾在宫里住了一段日子，皇帝还单独召见了她。

        鱼遇风当然也问过兰麟樾了：“听说朱棣特地单独召见，跟麟儿你说了些什么？”

        兰麟樾想：这~我怎么跟你说呢？他说叫我陪他一晚，我拒绝了？好像~不合适吧！

        兰麟樾想了想，自然又是知无不言，言而“未”尽了，道：“当年那个相面大师袁珙，跟朱棣说，武当山上有个人，可能会影响大明的国运，朱棣他疑心我是这个人。所以，叫我去，试探我。”

        鱼遇风一听，这事可不得了呀？

        兰麟樾又道：“应该没事，我相信，我已经说服他了，我不是那个人。他现在还没动我，应该也是信了吧！”

        鱼遇风便也信了，他也觉得朱棣如果真疑心兰麟樾影响他的国运，一定不会放过她。说不定自己也会受连累，但现在两人都没事。

        所以，今天又来召见，鱼遇风就问兰麟樾：“会不会是那朱棣又要试探你？麟儿你要小心。”

        兰麟樾想：我自然是知道要小心，他也不用再试探了，他早就已经信了就是我了，今天又不知道要做什么，我去了才知道啊。

        但，我又不怕他！

        兰麟樾对鱼遇风点点头，便跟着传旨的人进宫去了。

        有内侍直接带着兰麟樾去了御书房，到了门口，对兰麟樾说道：“陛下说了，兰真人来了，不用通禀，可自行入内。”

        说着，还偷偷瞄了兰麟樾一眼，自是想着：这宫里有这待遇的人，可没几个啊！

        那内侍轻轻地推开了门，让兰麟樾进去，又轻轻关好门。

        兰麟樾走进去，见朱棣一个人坐在御桌前，手里居然拿了本——《道德经》，差点笑了出来，但还是忍住了。

        兰麟樾想：这～皇太孙都告诉你了？

        ————————

        还真是的！

        原来朱棣见几天了，自己那皇太孙都没露头，一问，下面的人回话说：皇太孙，这几天都安心在东宫读书。

        朱棣想：怎么？这是知道自己“酒后乱性”出事情了，乖乖在家静心读书，自我反省了？

        叫来一问，朱瞻基说，师傅给了一本《道德经》，说读懂了，就会猜人心了。

        朱棣想：这《道德经》谁没读过呀，大凡读过书的，都读了，背都会背了，也没见都像那鹿灵子，个个看透人心啊。

        那我也来看看。当年父皇还夸过这《道德经》，说：“朕虽菲材，惟知斯经乃万物之至根，王者之上师，臣民之极宝。”（这是朱元璋原话哈！）难道还真是部“真经”？

        但朱棣看了一会，又懒得看了，想：不如叫兰真人过来直接问吧。

        所以，就派人传话。

        ————————

        此刻，朱棣自是听见了动静，见兰麟樾进来，就放下书，对她招了招手。

        兰麟樾便慢慢走了过去，但快走到那御桌前的时候，稍迟疑了一下，到底站哪里合适。

        朱棣探了探身子，一把抓过她的手臂，把她拉到桌边，开口问道：“麟儿，你这《道德经》中到底有什么奥妙，可否说予朕听听？”

        兰麟樾忍着笑，想：我想起中秋那天对对子的事，就随手拿了这本《道德经》，怎么你们还都当“真经”来读么？

        兰麟樾假装不解地问道：“怎么麟儿的《道德经》跟陛下的《道德经》不都是李老君的《道德经》么？哪有什么不一样的奥妙？”

        朱棣睇了她一眼，却是笑道：“怎么麟儿你，还跟朕这里卖关子么？”

        兰麟樾想：我这是卖关子么？这里头本来就没啥呀，我都不喜欢读这书！

        兰麟樾想了想，道：“奥妙么，麟儿倒没有，只是里面有句话，麟儿觉得有些不妥，可以另解。”

        朱棣饶有兴趣地问道：“哦？是哪句，让麟儿你可以另有高论呢？”

        兰麟樾笑了笑道：“老子曰：‘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麟儿却觉得：自见者明，自是者彰！”

        兰麟樾正是因为看清楚了自己，她才更懂得如何去看明白别人！也完全肯定和包容了自己的优点与缺点，才成为现在这样的“兰真人”！

        朱棣想了想：这《道德经》里的原话是‘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这句的意思大多解释为“只关注自己的人不能明辨事理，自以为是的人辨不清是非”，但你这意思？

        朱棣不由问道：“那麟儿的高见是？”

        兰麟樾微笑道：“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看不清，又怎么能明白别人？如果连自己都不能确定自己是对的，又怎能指望别人来肯定自己呢？所以不应该是‘自见者明，自是者彰’吗？”

        朱棣闻言，不由点点头，道：“麟儿果然妙解，所以麟儿给了基儿这本《道德经》，是想让基儿学会审视自身么？”

        兰麟樾看着朱棣，微微一笑道：“哦！原来，陛下要问的是这件事，那么，陛下刚才的问题，问错了？”

        朱棣想：怎么，还有人敢直接说我错了的？却仍是笑着问道：“那，朕应该怎么问？”

        兰麟樾眨了眨眼道：“自然是想问什么，就直接问了？”

        对啊，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给你那皇太孙这本书，你不直接问为什么就好了吗？干嘛问这书里有什么奥妙？你怎么知道我是因为有奥妙才给他的呢？说不定我就是因为不想告诉他奥妙，才给他这本书的呢？

        你们不明白我为什么给你们这本书，你们不问我，反而在那里猜！猜来猜去，有用吗？揣测人心？不如好好问清楚，好吗？

        朱棣想了想，还是顺着兰麟樾的意思问了出来：“那麟儿，基儿他说想学如何揣测人心，你为何给基儿这本《道德经》呢？”

        兰麟樾叹了口气道：“哎！麟儿，自然是想让皇太孙殿下他，也这么问了。”

        朱棣心中不由苦笑了一下，他终于明白了：敢情这读哪本书，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会问这个问题。

        于是，朱棣再问道：“那麟儿，如果基儿当时这么问了，麟儿你，会如何作答呢？”

        兰麟樾看着朱棣，正色道：“怎么？连陛下你，也认为人心是可以揣测的么？”

        朱棣一怔，想：你不是一直能猜到我心里吗？

        兰麟樾看着他，又叹了口气道：“哎！这揣测人心么，难免是以己度人。不如异位而处，解读人心。这万事么，都需凭心而论，方能见己明人啊！”

        这意思是：与其按自己的心思，瞎猜别人，不如换位思考，去了解别人的初衷。任何事情呢，都要从心出发，才能看清楚自己，也看明白别人！

        朱棣想了想，对方说的还真是这么个道理，便笑道：“麟儿你，果然见已明人啊！”

        朱棣看着对方，想：你这么一个明白人，自然早就清楚我安排那孙氏给皇孙的意思了，却一直不去换人。也怪基儿，让他别动那个孙氏，就算忍不住，碰了就碰了，怎么还搞大了肚子，这下瞒都瞒不住。麟儿这性子，这是怕知道了基儿碰了她的替身，自然更不肯去了。或是麟儿，你还放不下那鱼遇风么？麟儿啊，那人怎么能跟我的孙儿比呢？

        想到这里，朱棣的眼神不由得凌厉起来，问道：“那，麟儿你，也早应该明白朕上次提那孙氏的意思了。怎么？麟儿你，就那么不愿意去基儿身边么？”

        兰麟樾闻言，心中冷笑了一声，直视对方那凌厉的眼神，自己呢，眼神中却含着笑，歪着头，笑着，缓缓道：“明白一个人的意思，未必就要顺从对方的意思，不是么？不然，又有什么意思？”

        我自然知道你什么意思，但那又不是我的意思！如果我解读别人的心思，只是为了去顺着别人的意思？那，多没意思！

        何况兰麟樾想：你们要给我安排一个替身，说到底还是看不起我的出身，觉得我一个江湖上的“道士”出身，是不配去做那个太孙嫔？哼！我还根本就不想去呢！

        朱棣看着对方，兰麟樾此刻这样的笑容，好像比自己后宫中的那些女人还要……女人！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位兰真人也是这样一个~“妖媚”的女子！

        朱棣感觉心中一动，却是一字一字，沉声道：“麟儿，你！这是，在玩火！”

        兰麟樾眼中笑意更浓，却也是缓缓的，同样地几乎一字一字道：“陛下，那日，你将那‘权力’二字，放入麟儿我的心中，难道，不也是在玩火么？”

        玩火？这可是你先惹的我！

        兰麟樾，这是“魔月”又上身了呀？哎！魔音摄心！

        朱棣一把将兰麟樾拉到身前，按在了御桌上，用自己的身体压住对方，脸也几乎贴到了对方脸上，却听到兰麟樾那摄人心魄的笑声。

        兰麟樾笑道：“哈哈哈哈，怎么，你不是要将我，推到你那位皇太孙的身边吗？陛下，现在，这是后悔了？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是那么地肆意，朱棣感到兰麟樾的身体都笑到了发颤，不由得怔在那里。

        兰麟樾轻轻推开了对方，把对方推坐到椅子上，双手按在对方的肩头，然后附在朱棣耳边，轻声说道：“麟儿，我，不但明白陛下的意思，麟儿我，还明白陛下的心。陛下的心，就像一个孤岛，周围除了一望无际的水面，什么也没有。因为，你，是陛下啊！”

        那天，他将那“权力”二字放到她心里，让她产生了对权力的疑惑与渴望。今天，她要将他心中的孤独拿出来，无限放大，让他感受那无边的寂寞……

        朱棣缓缓转过头，看着兰麟樾，眼神虽然还是那样凌厉，声音却微微有些发颤：“那，麟儿，你的心，又是什么样子？”

        我的心，我的心，也是一个孤岛啊！

        不……

        兰麟樾一字一字答道：“我的心，是那大洋，平时晴空万里，风平浪静，但……”

        “但时刻会像这样掀起惊涛骇浪么？”朱棣接着她说道，一下将她揽到了怀里，下巴抵在她的额上，紧紧抱住。

        朱棣声音依然有些发颤，道：“麟儿，我真的希望能早些遇到你。”

        兰麟樾的心也在颤抖，他是皇帝，他对自己说了一个“我”字！

        朱棣接着道：“坐在这里，真的很孤独，我的心真的像那孤岛，但麟儿你，你的心像那大洋，大洋会围绕着孤岛，不是吗？”

        兰麟樾想：我可没有这意思。于是，她稍稍挣扎了一下，只是没用内力。

        所以，朱棣将她抱得紧了。

        朱棣缓缓道：“每个坐到这位置上的人，最后，他们的心，都会变成这孤岛吧，麟儿，我老了，但孙儿他，和你差不多大，你可以跟他一起，你可以陪在他身边，那样他就不会像我这样变成一个‘孤家寡人’了。麟儿，你，不是也很孤独吗？基儿，他也会陪着你。”

        我？孤独吗？是啊，我的心，好像也是一个孤岛啊！

        基儿，他，是很好！

        可是，我已经先给了他，我的“情根”，在他的身上啊！……

        兰麟樾轻轻地推开对方，对方也没有再挽留，朱棣知道，他的话已经起作用了。

        朱棣说道：“麟儿，我会为你们铺好路，你去找基儿吧。”

        兰麟樾闻言，心中一动：铺路？这又是什么意思？瞥见朱棣的眼神，无意中扫了一眼他那御桌。

        兰麟樾也顺着对方眼神瞥去，看见那凌乱的桌面上，有一份折子被翻开了，兰麟樾匆匆一瞥，见到那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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