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我们在暖水镇的客栈里等着川柏。

        一连两天过去都没有看到川柏回来，我越来越焦急，越来越坐不住了。我知道檀凤本身就很不喜欢川柏，如果川柏被他抓到，下场只会比商陆更加凄惨。

        就在我不断思索着合适的对策，想办法去救他的时候，川柏突然出现了。

        我们又惊又喜。喜的是他成功的逃了出来，惊的是他受了很严重的伤，而且情况很不好。

        他的脸原本就白，此刻已经是病态的惨白了。

        询问才得知他在被霁夜教追杀的时候又在一片紫竹林里遇到了一个蒙面高手的暗算，在躲避对方的招式时不幸受伤。

        我听着他轻描淡写的描述，知道事情一定不会是像他所说的这么简单。霁夜教高手如云，光要摆脱他们就要耗上大半的内力，这种情况下还要对付半路杀出的未名高手并与之周旋，如果是武功全盛的我都不一定能保命，而川柏不仅逃脱了双重追杀还能保住性命已经很是厉害了。

        川柏伤的不轻，当务之急是找大夫治好他后赶紧离开姑苏。

        我想到以前在这里办事的时候曾有幸结识过当地的一个名医，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薛仁怀。

        我循着记忆带着他们找到那间医馆，只是不知为何，朗朗乾坤下，医馆大门紧闭着。

        布光上前扣了扣门。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了门栓响动的声音，门开了一小条缝，一个年约十六七的少年慢悠悠的探出头来道：“找薛神医的吧，他有事回乡下去了。”说完又要把门关上。

        “等一下。”布光制止他关门的动作，问道：“那你是他什么人？”

        少年不耐烦道：“还能是什么人，当然那老头的师傅，行三叩九拜之礼认的。”

        布光闻言错愕了一下，随即很不给面子的笑了起来：“你是他徒弟还差不多吧，你才多大？”

        “你这毛头小儿懂些什么，老子能做你爷爷。”少年朝他翻了个白眼，说完又要合门。

        布光一听自己被占了口头便宜不管三七二十一气的就想打他，但被我拦下。

        我看他年纪不大，说话却是老气横秋的，与他那张白嫩的小脸极不相称，心觉有趣，便道：“小师傅，我这里有一个病人，你能治好他吗？”

        他这才抬了抬眼皮子，看了一眼在我们身后趴在马车上的川柏，嘴唇一动，面无表情道：“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我浑身冰冷，但仍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吗？”

        少年戏谑道：“当然有希望，只是我不愿意救。”

        布光怒道：“你在寻我们开心是吗？小心我宰了你。”

        少年笑得十分猖狂：“那你来呀，杀了我可就没人救得了他。”

        我知道定有蹊跷，道：“何以能救？”

        少年睇眄我一眼，道：“若要你的一条腿呢？”

        我微微一怔，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我。

        身后一直没说话的川柏突然开口了，只是声音很是虚弱：“不可能。”

        我听到他说话才惊觉他是因为救我才受伤的，川柏的生命已经危在旦夕我竟然还在犹豫自己的一条腿，我真不是人。

        我站前一步，道：“好，我给你，只要能治好他。”语气笃定，掷地有声。布光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川柏也微微睁大了眼睛。

        少年伸出手指掩住故作吃惊张大的嘴巴，道：“好样的，真想不到你会这么爽快。”但随即他就变了脸，笑得十分恶毒：“不过因为你犹豫的时间太长我改变主意了，不要你的腿了，要这个俊公子在我治好后给我当奴隶，任打任骂。”

        这下不仅是布光，我也有些生气了，道：“你若存心不想医治，又何必如此辱人，我看阁下所谓的‘能医好’不过口头说说罢了。”

        “激将法？这招对我没用。不如这样吧，我看你也是走投无路了，就当日行一善，你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就给他医治。”

        我正要回答，布光阻止我摇摇头道：“顾…顾公子，我看这个人太过善变，一肚子坏水，我们还是另外想办法吧。”

        那少年耸耸肩道：“随你们喽，反正我的条件就摆在这。好心提醒你们一句，那位俊俏的小公子要就这么拖着可活不到明天晚上，真是可惜了一张好脸哦。”

        正在说话间，只听噗的一声，川柏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脸色更加惨白，脆弱的几乎下一瞬就要昏过去。

        眼看情况危急，我也顾不上许多了，急道：“我答应你，你快点治好他。”

        “光口头答应可不行。”少年残忍一笑，拿出一粒丸子对我说：“我要你的态度。你现在就把这个断魂丹给他服下去。之后每答应我一个要求就给你一次解药，三次之后药到病除。”

        布光又一次阻拦道：“公子，千万别听他的，我看他就是想害我们。”

        布光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刚才病急乱投医，我连眼前这个人的深浅都不知，凭他随口几句确实说明不了什么。

        我镇定了一下心神，道：“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不过，你需得先告诉我们你的身份和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

        少年笑道：“你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呐，那就告诉你们，名遍天下的六指医魔路之遥，就是本尊。”他语毕向我们展示了他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左手，而那只手上，六个指头一根不少。

        我惊呆了。六指医魔，我从小就听老人提起了，算下来应该有七八十岁了，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乳臭未干反复无常的小子。简直太荒唐了。

        少年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道：“我就知道你不信。刚开始认识我的人都是这副无知的表情。蠢人都是一样，总是以有限的思维去理解无限的可能。”

        眼看着川柏已经陷入了唤不醒的昏迷中，我知道再也不能拖下去了，我果断拿过那个丸子放入他的口中。等到他咽下，少年这才放我们入医馆。

        医馆不大，摆设却颇有几分雅致，看得出主人是个儒雅之士。

        我和布光坐在外间等候，路之遥在里间医治川柏。

        身后突然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没等我转头去看，一只通体雪白的胖猫一头扎进了我怀里。

        “喵～”它有一双晶莹剔透的浅紫色眼睛，又圆又大。我一下联想到了檀凤。心口有些发涩。

        我摸了摸它身上柔软的猫毛，它用脑袋蹭蹭我的手掌心，小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傍晚的时候川柏醒了过来。彼时的黄昏暮色为整个房间渡上一层金亮，模糊了万物的轮廓，看不清虚虚实实。

        川柏躺在那里，正盯着天花板出神，不知在想什么，俊秀的眉宇间有一丝忧色。他听到脚步声，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有了焦距，定格在我身上。

        “好点了吗？”我在他床沿边坐了下来。

        川柏却答非所问道：“布光刚才都告诉我了。”

        一定是我让他吃断魂丹的事。我歉然道：“你刚才危在旦夕，六指医魔提出了条件否则不治，我才不得已…”

        川柏摇了摇头，他长长的睫毛有些颤抖，半晌，才道：“对不起。”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又道：“我没能早点回来。”

        我这才恍然他说的是我的事。可他并不需要对我感到抱歉，这不是他的问题。

        我很认真的看着他，道：“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很感谢你和布光能在我最困窘的时候留在我身边。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天边的火烧云炫目的刺眼，留下一道别致的风景线。“我虽然没了武功，不过我不会放弃，如果还有机会，我会尽一切努力恢复武功，至于其他的，到时候再说吧。”

        从前我只是一厢情愿的以为我和檀凤一起长大，他就会因为我们的感情淡忘仇恨。可我忘了他失去的是多么珍贵与重要的东西。我也从不曾体会到他看到亲人死在眼前的痛苦，他寄人篱下的彷徨，他每日面对杀父仇人的憎恨，他小小年纪看到自家血流成河的恐惧。这一切的一切，我都未曾经历。

        我心里明白他对我所做的一切都可以找到合适的理由，可我始终不能忘记他对我的羞辱。还有曾经的那些真挚的感情都像垃圾一样被他踩碎在脚底下。他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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