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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


八、海棠刺青馆

        2013年6月

        顾健康去找叶文之前派出了一组小分队,连夜赶往杜海棠所在的精神疗养院。

        凌晨三点半,一名女警员潜入杜海棠的病房,确认了她的安全。

        分队的三名成员在一辆大众汽车里一直等到早上九点,在传达室老人对着天空伸懒腰的时候,他们正好把车开到门口。

        那名女警员侨身变成政府官员,取出证件在老人面前晃了一眼,然后谎称她和身后的两位先生是“社会公益事业调查科”的,现应本市政府要求,对各大精神疗养院的运转情况进行突击调查。

        院长是个五十几岁顶着啤酒肚的男人,他难掩诧异的表情,但是不敢怠慢来者。

        女警员提了很多问题,涉及病人用药、医疗设备、餐饮质量、起居环境等各个方面,本意是了解病人的户籍管理和出入登记,并未发现异常。

        女警员为了保险起见,直截了当地问:“有没有出现病人走失的情况?”

        院长的小眼睛在镜片后面瞪圆了,他连摆着手应道:“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我们医院对每个病人都严格看守,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女警员满意地点了点头。

        三人把车开到附近一个停车场,女警员打电话向顾健康汇报:

        “杜海棠很安全,没有出现您猜测的情况。”

        “好的,辛苦了。请继续把守,如有异常,可以不用请示直接见机行事。”

        顾健康这样费劲周折的部署,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他从我口中听到海棠花这三个字的时候,就心生必须有所防范的直觉,虽然他也说不清要防范的是什么。

        顾健康反复叮嘱我,一定不能把昨晚的经历讲给外人,他还特意强调,尤其是关于海棠花的部分,绝对不能说出去。

        我当时并不知道杜海棠的存在。为了保证杜海棠的安全,警方一直对她的经历严加保密。

        所以我误解了警方,以为他们把我的口供当成了疯言疯语。

        我是一名资深的记者,遇到这样重大而离奇的事件,不报道出去怎么对得起我的职业?

        我是理智的人,虽然一度因恐惧迷信过鬼神,但是清醒以后,我相信那些怪异的事绝对有科学的解释;

        我有责任把这些事实公诸于众,这样才能采纳百长,说不定有哪个推理高手就能看出破绽。

        我还自以为是地认为,明俊雨——或者是与明俊雨酷似的杀手——之所以选择我来发现尸体,他的意指也是我可以将事实公开的记者身份。

        诸多的理由其实都是掩盖我想抢占独家新闻并和警方赌气的目的。我上午拟稿、报审,中午前后,一篇情节跌宕诡异的报道就见报了。

        我当时还不知道,我的自以为是竟然害了一条人命。

        经法医检验,江天翰的血液里含有大量氯化氢和安眠药成分,安眠药是通过食道摄入的,而氯化氢的摄入方法颇费了些周折。

        尸体背部有个花朵形状的纹身,这是个失败的作品,刺青师像是在精神状态极不稳定或是酒醉的状态下工作的,而氯化氢溶液正是从刺青周围的皮肤渗入血液。

        可见,凶手首先让死者服下安眠药,待昏迷后,再用混入毒药的纹身墨在他身上进行大面积纹身,毒药通过纹身墨渗入皮肤,积少成多,最终致命。

        顾健康托着下颌沉思着,然后意味深长地对张柏涛说:“那朵花,应该是海棠吧?”

        海棠刺青馆与bluedance在一条商业街上,相隔仅几十米,自然也离垃圾回收站不远。

        杜海棠三年前患了精神分裂症,住进一家精神疗养院,“海棠刺青”就此停业。

        据杜海棠的房东说,他之所以没有收回房产,海棠刺青馆仍然保持原样,是因为三年来一直有个神秘人每年支付一次高额租金。

        这个神秘人做事非常谨慎,每次付账都是用atm现金转账的形式,且在一个月内分十次入账,所用atm也分布在不同省区。

        那是一家门面溃乱的小店,店门的把手上挂着“close”的纸牌。

        岁月似乎在那里静止,只有灰尘在细数着分分秒秒。

        推开门,便进入一间十平方米左右的小屋子,里面还有个差不多大小的套间,想必就是当年杜海棠的卧室。屋子里透光性不好,即使在白天也很暗淡,陈设污浊不堪。

        供顾客躺卧的椅子和旁边的工作台上的灰尘厚度明显少于其他陈设,很可能是近期被人使用过。

        房子右面的墙被一张张照片覆盖,照片中记录的都是刺青作品,或是被别针别住,或是直接用胶布粘上去,不规则地布满了整张墙壁。

        顾健康注意到用别针别在右上方的一张照片,画面聚焦在一个人的背部,从极富张力的肌肉线条和劲挺的骨骼纹路来看,这应该是一个年轻男人的身体。

        白皙的皮肤上绵展开一对黑蝴蝶的翅膀,以脊椎为中心,翅膀直伸向两片棱角分明的肩胛骨上;

        蝴蝶的头很小,远远看去却如同一只凄厉的眼;翅膀的纹理也很诡异,就像错落的翎羽,从中心到边缘,形成由黑到浅蓝的渐变,如同天空从午夜划过黎明。

        顾健康对刺青有几分了解。

        “地狱鬼炼蝶”,一个很有难度的刺青图腾,刚与柔的较量,邪恶与力量的杂糅。

        虽然到处都是警戒线,顾健康也知道不能擅自破坏现场的戒律,他还是情不自禁向着那张照片伸出手去,想要摘下它仔细欣赏一翻。这时,一位警员叫住了他。

        那位警员发现,工作台上放着的刺针上留有大量风干了的纹身墨迹。

        经法证专家现场简易的毒性检测,可确认刺针上的墨迹含有一定毒性。

        法证专家还在刺针上提取出两例指纹。顾健康立即吩咐把刺针带到司法鉴定中心进行进一步检验。

        他打算回警局简单报告一下就赶往杜海棠的医院去做侦查。

        这时,他接到负责保护杜海棠的队员打来的电话。

        杜海棠在午睡后的很长时间还没有从房间出来,等到护士巡房的时候才发现她失踪了。

        警员发现十几名护士站在院子里大喊海棠的名字,三人立即闯入院内,这让医护们大为震惊。

        他们明示身份,并要求院方赶快报警。

        院长出面阻拦,他的理由让人火冒三丈。原来杜海棠三天前也这样走失过,但只隔了一个晚上就自己回来了。

        他们因此相信,杜海棠这次也会很快回来。

        女警员拽着院长的衣领大吼道:为什么早上问有没有病人失踪的时候说假话?

        院长又惊又怕,赔笑回应道:他们想给政府一个好印象,因此隐瞒了病人走失的事实。

        杜海棠三天前的走失,时间不正与推断出的江天翰的死亡时间相符吗?

        警方很快就发现了我的报道。

        顾健康大发雷霆。

        我惊慌失措,还反驳顾健康对我的责怪只是没有根据的推理。

        垃圾山前的海棠花也许和杜海棠毫无关系;杜海棠的失踪也许正如院长所言,是和三天前一样的走失;

        再退一万步,如果有图谋不轨的人盯上杜海棠,也不一定是因为看了我的报道。

        可是我心里很不安,如果这诸多“也许”都是与事实相悖的,我就成了助推犯罪的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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