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冬至大如年。

        苏护盘点着一年的开支状况，萧萧和暖暖在厨房酿桂花米酒，做吃食，老萧头带着耿哥四个

        人清扫屋子。没办法，苏护估摸着嘉元帝拿了苏家这么多钱，所以良心发现赐下四进的大宅

        子。府里人少，根本住不满，平日里的空房间也只有在节日时才能清扫维护。而苏眠则成了

        府里最无所事事的闲人。

        “唉……”

        苏护笑道：“叹什么气，没事帮我看一下账本。还有给你的册子看完没，上面记载了赴宴众

        人的情况和背后的亲属关系。”

        “好复杂，我哪里记得下这么多。”

        苏护用册子敲了下她的头，“我看你不感兴趣，不上心。总之，谨言慎行，我已经拜托太孙

        殿下照顾你了。”

        苏眠撇撇嘴，谁要他照顾。

        耿哥驾着马车往皇宫大门驶去。他已经刮掉满脸的络腮胡子，和过去告别，安安心心地在苏

        府当护卫。

        苏眠隔着车帘问：“耿哥，你觉得四皇子是怎样的人？”

        耿哥手里的马鞭差点飞出去。祖宗，能别在宫门口问这种问题嘛，虽然排队等得确实有点久。

        苏眠泄气地看着眼前的马队长龙，掏出暖暖准备的肉包，百无聊赖地咬了几口。

        耿哥闻到肉香，侧身一看。苏眠正趴着车窗啃东西，耿哥不由地抽了抽嘴角，低声喝道：“别

        让人看见，缩回去！”

        苏眠嘟囔了几声，才不甘心地放下车帘。等轮到自己下马车接受检查，再徒步走到太和殿时，

        她已经对宫宴全无兴趣了。

        简直太折腾人，路程太远，天气又冷。一些拄拐杖的老太太，均按品服大妆，冬天的衣物本

        就繁复，还头戴累赘饰物，只得由家里的年轻女眷搀扶着步步往前走。

        苏护曾告诉过苏眠，冬至宴的座位至关重要，除了有爵位、官位的考量外，还会透露帝心所

        在。如果官员的品级没变，但位置却往后挪，那就是帝王暗施警告，更不要说嫔妃和皇子的

        位次了，简直是帝王属意哪个儿子的直接证明。不过其他女眷的位次大多是前朝的镜像。

        可她前朝又没人。苏眠踮起脚尖往里张望，这么多案几，自己的位置究竟在哪儿。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太监走到她跟前，笑得憨憨的，躬身道：“乐安县主请随奴才往这边走。”

        苏眠眼睛一亮，眨着眼问：“你叫什么名儿呀？”

        小太监脸一下红了，他引路这么久，还第一次有人问自己的名字。

        “小和子，是和庆公公吩咐小的带县主入座的。”

        苏眠点点头，这才发现她的位置安排在左侧第三排第一个位置。她把暖暖准备的零食包塞给

        小和子，“你拿去吃吧。”

        小和子呆愣在原地，他进宫以来抢饭抢不过其他人，从没吃饱过。回过神来时，乐安县主已

        经在和旁边的人说话了，他赶紧趁没人注意把东西塞到怀里，到太监总管那儿听命去了。

        林老太君就坐在第四排第一个位置，见到苏眠的举动，笑道：“你这孩子就是好心。”

        苏眠凑过去，小声道：“家里准备的零嘴。我寻思冬至宴上肯定有很多好吃的，索性给那个

        小太监了。可真瘦，估计没吃饱。”

        “皇家的宴可没你想的好吃。”林老太君小声提醒，“对了，你准备的什么表演？”

        哈？苏眠惊诧，景希没告诉她呀，只让她吃好喝好，玩得开心就行。

        林老太君满眼怜惜，想她没有父母，又和安平侯府那般情况，不知道这些规矩也情有可原，

        忙安慰道：“冬至宴是官宦子弟展示自己，在陛下面前露脸的大好机会，一旦得到赏识便可

        飞黄腾达，就算没有，给陛下留些印象总是好的。”

        “那万一……”

        林老太君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任何事都是有风险的。世家大族孩子多，每年为冬至宴的名

        额私下都大打出手。得到皇帝赞誉的青年都会得到家族资源的倾斜，发展便会越来越好。”

        苏眠一脸悻悻，这是她完全陌生的领域。

        “苏季威只有你一个女儿，你不明白也是正常。大家族都信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你

        的行为他们都不认可，毕竟安平侯府的权势除外，傅与时自身已足够优秀。”

        苏眠疑惑：“可他再优秀也不能抵消他家欺瞒偷娶、贬妻为妾、侵占苏家家财的事实啊。”

        “所以，他们才谴责你，”林老太君笑得意味深长，“阿眠你很聪明，否则不会把家财捐出来

        赈灾。两百万银子，说舍弃就舍弃，连我活到这个岁数，经历过如此多事，都不一定有这番

        魄力。”

        林老太君突然想起，还好苏眠回江南了，不然那段时间盛京城里甚嚣尘上的言论，她一个女

        孩子不见得受得住。不过她现在虽有县主的爵位，想要嫁入豪门大户之家可就难了。不过看

        苏眠一副乐呵呵的样子，林老太君恍惚觉得她或许根本不在意。

        嘈杂的大殿忽地安静下来。苏眠暗暗抬头，发现对面刚刚聊得火热朝天的男人们纷纷看向

        殿门处。

        是景希和景琛。两人今天都换上正式的皇子华服，行走间贵气尽显。景琛不愧为贤王，温文

        儒雅的面容，和善向周围的人微微点头致意。景希脸上则没什么表情，步子迈得很大。苏眠

        眼睁睁看着他走到女眷这边，朝林老太君拱手行礼。

        林老太君笑道：“殿下客气，老身还未感谢殿下完成夫君和小儿的未竟之志。”

        景琛原本在右面和礼部尚书闲聊，见此情景，思忖道：“林老太君旁边的是？”

        “乐安县主。”

        景琛挑眉，“怎会如此？”

        礼部尚书笑道：“陛下亲自排的，说县主在赈灾一事中居功至伟……陛下似乎很喜欢县主。”

        景琛怔了一下，随即不经意道：“这倒也不奇怪。爱屋及乌嘛，父皇当年没少重用苏季威。”

        连离朝后两君臣都秘密往来。莫非景希真得到了苏季威留下的账册，不然怎么在江南如此精

        准打击自己的势力。但他的人在苏家翻了这么久，明明什么也没找着。景希在邹城暴露行踪

        以来，自己一直派人跟着他，那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瞄准江南的。

        驿站事后，他也曾怀疑是苏眠把东西给景希的，但傅演检查过苏眠的嫁妆，没有任何问题，

        苏眠露宿驿站也确实是巧合。难道苏季威已经把账册密送给了父皇？

        景琛觉得，他应该和幕僚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毕竟他们并不了解苏季威具体有些什么东西，

        还是想个万全之策为好。

        他边想着边慢慢走到景琛旁边，向林老太君致意道：“老太君身体康健。”

        林老太君笑微微道：“多谢四皇子费心。”

        “这位是？”

        苏眠忙站起来。林老太君笑道：“是乐安县主。”

        “哦？”景琛故作惊讶，随即笑道：“如今像县主这样无私的人已经不多了。”

        苏眠不得不承认，景琛的笑真是恰到好处，多一分显虚伪，少一分则沦为讽刺，真真让人如

        沐春风。她脸泛微红，娇羞地低头装傻。

        景琛见过太多妙龄少女这样的神情，笑着往右边第一排走去。

        苏眠小心抬头，正好捕捉到景希戏谑的笑意，讨好地向他笑笑。景希不理她，也朝第一排走

        去。

        大殿里的人仍旧自顾自地聊天、玩乐，但个个都有意无意地往前排瞟。这些年，四皇子每次

        冬至宴都坐第一排第一个位置，即便是太孙殿下年满十四周岁之后。不过今年，太孙殿下办

        成了好几件大事，不知陛下会怎样安排。

        两叔侄站在过道前你推我让，殿里的众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上，偏偏两人还拉扯些寒暄的话。

        赶紧的，苏眠真想大吼一声。这就像她偷溜出去到酒楼听说书，说书的每说到关键处就顾左

        右而言他，勾得听客向他砸钱。可惜这两人没法用钱砸。

        就在大家的耐心都快耗尽的时候，两叔侄相互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景希坐到了第一

        个位置，景琛坐到了第二个位置。

        林老太君长长地叹了口气：“起风了。”

        苏眠瞥向对面，气氛有几分凝滞，，发现王公大臣个个神色不一，惊讶、沉思、了然、怒气、

        喜悦诸般情绪一闪而过。女眷则相对要热烈一些，她不时听到有人提起景希的名字。

        苏眠看向林老太君，“这？”

        “太孙殿下还没成婚，”林老太君神神秘秘道：“今晚肯定百花争艳。”

        原来是这样，苏眠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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