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荒城空大漠

回纥王城，呼摇。

        此时的呼摇城，人声鼎沸，张灯结彩。娃娃骑在阿爷的肩头，不停地追问：“阿爷，烟火呢？烟火呢？”

        “快了，快了。马上就到子时了。”

        孟河站在人群里，面色深沉。

        “将军。还差一刻就子时了。”

        “嗯。”

        “阿爷阿爷，怎么还没有烟火呢？”娃娃等不及地在阿爷的肩上扭动着。

        “哎呦哎呦，别闹了。哎……怪了，这都子时了，庆典怎么还没开始……”

        “将军……怎么回事？要不要……”

        “再等等。”孟河盯着宫墙，神色有点紧张。

        “阿爷阿爷，宫墙上有人。”

        “看啊，是大王。”

        回纥王站在宫墙之上，俯瞰着下面纷纷跪下的子民。

        “今日我回纥大庆，天地同喜。”

        “天地同喜！天地同喜！”

        笙歌新奏，星斗还稀。

        一束金红色的烟火平地而起，绚烂在无穷的长空里，斑斓了数千张抬头仰望的脸。

        就在烟火炸裂开的刹那，早已埋伏好的安北暗兵爬上呼摇城墙，将守卫们悉数割喉，从里面打开了城门。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回纥王还没从君临天下的兴奋中缓过神，就看见底下一片混乱，尖叫四起。城门就像裂开的破口，穿着黑甲红带的大周骑兵不断地涌进来。

        “大王！快走！”他身边的燕山王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拉过他。“是中原人！”

        就听见冲在最前面的大周骑兵在马背上高喊：“安北军！跟我上！擒回纥王者，赏！”

        孟河到王宫的时候，看不见任何守卫。

        宫门紧紧关着。

        里面传来呼啸的风碰撞在刀剑上的声音。

        空气里飘来一丝丝隐隐约约的血腥味。

        孟河轻轻哼起游园词，“五陵射雕客，走马站春光。下马春楼前，华裾独煌煌……”

        “……朝游园花新，夜宴池月凉。”

        宫墙的后面，刀剑在月下铮铮。

        “……君王正年少，终日在长杨。”

        他按照约定，一字不落地唱完了一首游园词。

        歌声停止，一门之隔的另一边也刚好静了下来。

        孟河就看见朱红色的宫门，缓缓地从里面打开。当他看清开门之人，一下就愣住了。

        怎么……是他？

        开门的人身影高挑，一身玄衣深埋在黑夜里。只有手上的一把银色长刀格外的亮。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进来吧。”说完他就与孟河擦肩而过，往烟火斑斓的方向走去。

        五十安北暗兵跟着孟河，进了回纥王宫。如入无人之境。

        一路上只有回纥兵的尸体。直到内殿外。

        “大王，请赐臣兵符！”燕山王跪在回纥王的面前。

        回纥王背对着他，没有回应。

        “大王。臣可以与中原人斡旋，为小王子拖延治病的时间。”

        “如今，我们被困在宫里，要兵符有什么用？”祝珧呛了回去。

        燕山一时语塞。

        “报！大王，有一队人马已经到殿外了！”一个守卫踉跄地跑了进来。

        “怎么可能？他们才一千军，努哈带领我回纥两万精骑，怎么可能这么快！”回纥王脱口而出。

        “努哈将军还在宫外和中原人死缠，这帮人马有点不一样……只有几十人，还没有穿军甲……”

        “难道是……暗骑……他们绕过外面战区，直接杀到了王宫。”跪在地上的燕山王压着声音道。

        “怎么会这样……”

        回纥王的下巴颤了颤。不过马上恢复了神色。

        “王妃，你安心照顾吉宗。仪式不能断。”

        祝珧急忙拉过回纥王的手，声音颤抖：“你千万要守住。吉宗的病马上就要治好了呀，他马上就能醒过来……”

        “放心吧。我要用那些中原人的脑袋做成金碗，做成金杯，送给小吉宗。他醒来的第一眼就能看到。”回纥王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燕山。

        “燕山，我们还有多少人？”

        “算上法坛那边的，王宫里还有一千。”

        “法坛那的人不能撤。”

        “那只有区区五百了……大王……法坛不需要这么多人……”

        “青羽说过，法坛一定要守住。仪式不能断！”祝珧着急地开口，瞪着燕山王的眼神，就好像他要抢走她最珍贵的东西。

        “我回纥战士是鹰的战士，那些东边人连战甲都没有，五百足矣。”回纥王拍着祝珧的肩。

        披上裹着兽皮的战甲，他最后望了他的王妃一眼。

        内殿的中央，几道符旗圈起了一个法坛，法坛上有一个石床。石床的旁边站着一个女子，女子一身紫色的长衫水袖，戴着一顶纱帽。帽檐垂下两层轻纱一直到她的腰际，遮住了她的脸。

        祝珧站在法坛外边，紧张地看着青羽的背影和躺在石床上的她的小吉宗。你一定醒过来啊……一定要醒……阿娘等你……

        青羽法师手里握着一盏香炉，在吉宗身上流转。香气散地很开，祝珧能感觉到自己的衣服上也沾上了味道。

        此时殿外，大王正带着战士们在和中原人厮杀。剑刺进肉里，铁甲碎裂，皮开肉绽的声音就近在她们的耳边。

        祝珧盯着青羽紧握着香炉的手指，骨节透白。

        青羽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可吉宗的眼睛还是紧紧闭着。

        祝珧的心一直在抖，眼前全是大王的背影。对她而言比无边大漠还要宽广的肩膀，比百米胡杨还要高大的身影……你一定要守住啊……平安地回来……

        她看着法坛上的青羽，脑子一片混乱，直到她听到背后一阵喧哗。

        “回纥王已死！降者不杀！”

        祝珧猛然回头。一个中原人，没有穿甲，右手高举着一颗脑袋，还滴滴答答地在淌血。她看得清楚，那颗脑袋扎着胡辫，还戴着那年成婚时她送的狼毛发髻。

        怎么会，怎么会。大王……！

        那个人把回纥王的头颅交给了身边的人，径直朝法坛走来。

        不要……不要过来……

        祝珧拔出匕首，挡在青羽和那人中间。“退后！东边来的贼人，我不会允许你伤害吉宗！”

        “青羽，吉宗怎么样了？怎么还不醒过来！”她一边朝身后的青羽喊道。

        没有回答。

        那个中原人没有理会她，反而一下子跪了下来，双手在胸前作揖。

        “殿下。”

        远风吹过胡杨林，吹过茫茫大漠，吹过祝珧的耳边。

        青铜所铸的香盏轻扣在石床上。

        “辛苦了，孟将军。”青羽转过身，看着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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