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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人精


两天后,周岩山出了ICU转入特护病房。病房墙角的花堆了不少,毕竟自家医院的董事长住院,走过路过都得进来看一眼,哪怕是看他死没死呢。总不好空手来,多少扔朵花。
  这次的任务将三个周家人全部送进医院,一个没落下。周廷昱伤势相对较轻,断了两根肋骨。周岩山的伤最重,不因那一击导致他心脏主动脉受损,幸好及时手术抢回一条命。
  一如不因所说,他没打算杀他,否则那一下会贯穿他的心脏。周廷昱也用不着冒险进因果境抢人了,直接拉周岩山去火葬场就行。
  不因的伤也不轻,但他离开了,带着吕雁一起。
  将对聂筱然的情感投射到吕雁身上,在旁人看来大约是蠢之又蠢的事,但对不因来说这已是唯一能渡己出苦海的方式。
  她俩完全不同,虽然都是为了至亲至爱弃自身于不顾。可聂筱然是纠结痛苦的,她一直在挣扎,甚至有过无声的求救。吕雁是主动的,无半分犹疑和悔意的,毕竟她心智发育有障碍,对善恶没那么清晰的判断力。杜方鸣将她从吕家带出来后,也从未尽过规劝教导的职责。
  如今不因带她走,无异于断了自己和披泽寺的缘分,也断了自己在业师门的未来。若据实以告,事务司很可能将不因列入追查名单。到不了即时清算的程度,但从门派除名是板上钉钉了。他的入境媒介禅杖已被关池毁去,短时间也入不了因果境了。
  关池站在病房窗台边,脚边花团锦簇的。
  “周廷昱为什么要找你‘守尸’,他怎么不找周锦书?”周岩山戴着呼吸面罩,闷着声音问道。
  “周锦书手脚不方便。”关池答道,“大概也不想她担心。”
  倒也说得过去,周廷昱可能是从周锦书那里听说关池是业师的。周岩山轻“嗯”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他才动了心脏手术,哪怕身体素质再好此时也是病猫一只,一句话出来得休息半天。周岩山喘着气缓了缓,继续道:“你说你进去的时候不因已经离开了,那你怎么知道吕雁是被他带走,而不是被他杀了?”
  关池弯腰捡起地上的一片花瓣,在指尖缓慢搓着。
  “我打电话问他的。”
  周岩山:“……”
  好说辞,连求证都没办法。他今早醒来第一时间就给不因去了电话,莫名其妙被捅进ICU,不问清楚死都死不瞑目,然而手机提示是空号。
  “那你有没有问他到底为什么……咳咳咳……”话说得有点急,周岩山猛地呛咳起来,原本苍白的脸上爬上浅浅的一抹红。
  “他没告诉你吗?”关池依旧立在窗边,指腹一下下揉搓着花瓣,搓的手指上全是黏腻花汁。
  周岩山扯掉呼吸面罩很咳了一阵,半晌才平息下来。
  “我不信,他那些质问绝不到要杀我的程度。他一定有事瞒着我。”周岩山哑声说道,“你倒是给我点水喝!”
  关池顿了顿,丢掉指尖捏着的花瓣,来到床边拿起柜子上的水杯,用棉签沾了沾涂在他唇边。
  “……您过于斯文了。”周岩山无奈说道,“劳驾床升起来,我自己喝。”
  “医生说喝水会加重心脏循环负担,容易胸腔积液。”关池说道,却依旧按动电钮将床头部分升起来了,并把水杯递给他。
  周岩山接过水杯一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关同学这说到就行,决定权在你,你爱死不死的态度真是感人。要真有这样一个徒弟倒是不用惦记真心换真心了,他压根儿没心。
  要不是周家人全灭,不因出走,估计八抬大轿也把关同学抬不来。现在他能出现在他床前,已经给面子了。
  “不因的因果线是不是被改过?”
  周岩山终于问到关键处,关池挑眉看他一眼,浅笑了笑说:“不清楚。”
  “下次非揍得那和尚……”话未完,周岩山便住了口,眉眼沉寂下来。
  他知道,他和他不会有下次见的机会了,可笑的是他连真正的理由都不知道。擅自出现又擅自离开,除了在他心口开了个洞,什么都没留下。
  周岩山已经很多年没这么憋屈过了,他咬了咬牙根,紧着拳在床头柜上捶了一记。柜子上的果盘被震落,苹果橙子滚一地。
  关池侧目看他片刻,“自己捡。”
  “你还是人吗?”周岩山终于憋不住。他身心受创,这熊孩子一点同情心都舍不得施舍。
  “你见过那位娄先生吗?”关池突然问道。
  周岩山摇头,一手按着心口的伤一手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周廷昱和不因见过。”
  “你干什么?”
  “撒尿。”
  “挂着尿袋呢。”
  周岩山一鲠,难怪自己一直有种想尿尿不出来的感觉。他缓缓收腿坐回去,拉着被子将自己下半身盖上,说:“帮忙按个铃谢谢。”
  看着周岩山别扭的样子,关池竟有点恍惚,再回神时已被人赶出病房。门里传来周岩山半阴不阳的挤兑,“手术两天了还不拔导尿管,等我自己拔呢?”

  “没没。周董,这不是想尽量减少你活动量,让你好好休养嘛。”医生解释着,“不过周董您恢复得真快,很少有人动了心脏手术两天就有力气骂人的……”
  关池失笑,转身离开病房门前。
  出了心血管住院部,关池来到外科楼,在护士站问了周廷昱所在的病房,径自去敲了门。
  门未关,周廷昱正在接电话。病房里还有两个人,一个坐在他病床前剥橘子,另一个靠在床侧的墙边看手机。两人看见关池,目光审视地打量过后转头看向周廷昱。
  周廷昱一边讲电话一边冲关池招手,示意他进来。
  关池微点头打招呼,径自走到窗边靠着。他似乎格外喜欢这个位置,无论在谁的病房他都爱靠在墙角的窗台边看外面。这个位置距整间病房的核心,也就是病人所在的病床距离最远。
  周廷昱挂上电话,对坐在他床前的两人说道:“先确认死者和同行者身份信息和社会关系。摸排走访现场附近居民,有可疑情况的一起收集。有消息再说,去吧。”
  支走了同事,周廷昱转头看向关池,表情信息很明确——有事快说。他不至于以为关池来探病的,关系没到这份儿上。
  然而关池依旧只看着他,目光聚焦的地方却好像没在他脸上,而是肩颈处。周廷昱不禁转头看了看自己肩侧方。
  “你看到什么脏东西了?”他问道。
  “确实不太干净。”关池一本正经地回答他这句调侃,以至于周廷昱一时怀疑他是不是认真的。
  见周廷昱面色迟疑,关池垂下眼,明白自己确实没什么开玩笑的天分。
  “关于那位娄先生,你知道些什么?”关池问道。
  周廷昱眉头一跳,面露警觉,“问这个干什么?”
  “听周岩山说的,感觉和我一位故人有点像,找你这个第一手资料掌握人确认一下。”关池随口瞎掰,面不改色心不跳。
  “故人,”周廷昱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一般我们管这叫‘朋友’。何况你才十七岁,哪来的五十多岁的故人?你会用这个词,证明周岩山根本什么都没跟你说过。”
  不愧是做警察的,明察秋毫。
  关池想了想,抬头说道:“忘年交。”
  周廷昱一鲠,这孩子胡说八道起来半点不走心,能接一句是一句。他想起他和关池初见时,关池回答他的那句“人缘好”,和今天这句“忘年交”的敷衍程度一模一样。
  “姓娄的不是你能招惹的。我们几个拖他一段时间都用尽手段了,以后还不知要应对多少麻烦。你别找事,护不住你。”周廷昱正色说道。
  看出来周廷昱不会告诉他什么了,关池直起后背离开窗台,侧目看着窗外天光思考片刻,也不是非要他说出口。
  思及此,关池离开窗边来到周廷昱床前,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水果刀直接架在周廷昱脖子上。
  周廷昱神色木然地看着他发颠,然而下一刻,周廷昱突然反应过来,立即挥开他的手。
  “你,真行。”周廷昱咬牙切齿,这死小孩过于聪明了,连他都上当了。
  关池借架刀掩饰自己碰触他因果线的真实目的,成功让他给了他几秒钟时间去读自己的因果线。
  “娄易,”关池后退一步,点点头说道:“是我认错了,应该不是故交,除非他改名字了。”
  演得挺尽职尽责,还记得给自己以后改口留后路。这是什么人精!周廷昱脸色漆黑,枉他多年老刑警,竟被个小屁孩儿摆了一道。
  关池转身行至病房门边,犹豫片刻还是回头说道:
  “你的师承因果线里出现‘穷途’二字。指周家还是傅家,想必你心里清楚。”
  周廷昱的瞳孔骤然一缩,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扯动侧腹的伤顿时痛得他闷哼一声躬身伏趴下去。他一手捂着伤处,忍着剧痛伸手去抓床头的手机。
  关池垂下眼,转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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