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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嫣国景阳王十四年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余国到嫣国的这段路,坐着辰渊这辆金顶玉棚的马车,需要3天两夜,骑着快马,需要一天一夜。

        鹤望同辰渊面对面坐着,一路无话。

        “还有两个时辰就到嫣国关卡了,你看这一路的花儿都不一样,茂盛的很。”辰渊饶有兴致的拉卡车窗上的帘子,自顾自的说着,丝毫不介意鹤望是否会回答他。

        “史书上记载,嫣国所在之地方圆十里,处处奇花异草,分外妖娆,如今看来,书上果然没有骗人。”

        鹤望也随着辰渊拉开了帘子向外面望了望,淡淡的回应道。这几乎是那晚过后她同辰渊说的第一句话。

        “你肯跟我说话了?”辰渊把目光从窗户外面收回来,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这几日是我鲁莽了,还请辰渊大人不要怪罪。”鹤望还是望着外面,没有回头看辰渊,离嫣国越近,空气的味道就越清爽些,鹤望喜欢这个味道,如同早上天蒙蒙亮时,花圃里的味道。

        “你怎么突然说起这话来?”辰渊看着鹤望的背影,不知该做出一个什么样的表情,不过也无妨,反正她也没有看着自己。

        “因为我这几日突然就想通了。”

        “你想通什么了?”辰渊突然又笑了出来,他从心里觉得这个丫头可爱的很。

        “我一凡胎□□,本就不该妄自揣测辰渊大人的心意,”鹤望的目光随着路边的野花儿一同跳跃着,“辰渊大人身为国相,护国护民,而若要保一方安定,就一定要有牺牲。在我眼中大人是随意杀戮,不懂怜悯,而在大人心中,必定也有自己的掂量,不是万不得已,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辰渊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辰渊面对所有人都是一个笑容,那笑容既客气又冷漠,既温柔又疏远。但现在他看着鹤望,看到她那枚插在发髻上的琉璃发簪,那笑容中,就是真的温柔了。

        “或许每个人真的有自己的命运,甚至在未出生时就被定好,要是接受了这个道理,便不会对其它事觊觎。”

        鹤望转回身子,回过头来直接对上辰渊的目光,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也露出一个笑来,这笑容中有些许的疲惫和遗憾。

        “你这笑容并不适合你,你该更欢快些才对。”辰渊说着伸出手帮鹤望整理好额前的碎发,“既然你当真接受了这个道理,又为何显得这样遗憾呢?”

        鹤望看着辰渊,欲说还休,她的脸粉嫩的,像刚熟透的水蜜桃,在她的眼中有闪烁的、只属于少女的星光。

        “因为我不想你死,”好久,鹤望终于对着辰渊说出这句话。

        “你果然什么都记得。”

        辰渊并没有感到惊讶,从他九年后第一次见到鹤望的那天起,他就突然清楚了自己的命运,鹤望就是自己的劫。但是辰渊不愿这样讲,对他来说,这世上是没有劫的,只不过缘分好坏罢了。在辰渊这漫长的生命中,并非第一次碰到与女人的缘分,然而到此时,他还猜不出鹤望带给他的,究竟会是怎样的缘分,是旧友的托付,还是忘年之交,总不会是夫妻之情?他越想,就越觉得不安,却也越有趣,他虽从未认真想过这件事,但是真的,活得越久就越寂寞。

        “若你真的接受命运这个道理,那就不应该犹疑你父亲交代你的,或许你真的可以做到,要了我的命呢?”

        “我虽然自打住到大人府上就没有见过大人,但这九年里,我处处都能听到有关大人的事迹,好像即使不见大人,我也能感知到大人,甚至理解到别人不能理解的你。”鹤望越说,就越感到难过,“我知道辰渊大人你早就看出我什么都记得,也早就知道父亲把我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我可以为他报仇,为榆荫报仇,杀了辰渊大人。可十五年过去了,我却越来越怀疑自己,怀疑这么做究竟是错是对?那日,我看到你的龙爪,拍散了父亲的魂魄,你没有留给她一丝机会。可就算如此,我还是做不到真的想要你死。”

        鹤望说这些话的时候,眼光平静的像一汪湖水,唯有话语里那些许的颤抖,透露出她的紧张,亦或是犹豫。

        “你不必如此,世间事向来是走一步看一步,莫要为了还未发生的事担忧。”辰渊笑笑,轻轻的将鹤望脸畔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

        “辰渊大人,你说命运是可以更改的吗?”鹤望的眼神中生出一丝期待,又带着一点害怕,害怕辰渊给她一个否定的回答。

        “嗯,”辰渊轻声应着,点了点头,“你只记得,这一生不管何种命运,都不要回头看就好,因为回身看去,尽是后悔。”

        辰渊说完便转过身,鹤望看到他的眼神,那是回忆的眼神,鹤望虽然年纪小,却也能看出人的喜怒哀乐来,她看到辰渊这时候大概是有些难过的。牡丹告诉她辰渊是不懂七情六欲的老顽石,可此时的他在鹤望眼中,却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

        辰渊没有多言,撩开帘子继续看向窗外那片花海,他知道此时巳未锦就在不远处。巳未锦的听力极好,大概刚才那番话也没逃得了他的耳朵。辰渊猜巳未锦对鹤望是有杀意的,他们老友五人,去掉他们两个,现在活着的也只剩子虚一人了,而巳未锦是不留任何会给辰渊带来伤害的人一丝活下去的余地的,他现在没有对鹤望动手,只是还不确定鹤望究竟在辰渊的生命中是个什么角色,若是等他确定了鹤望杀辰渊的决心,那这个丫头只怕是真的在劫难逃。

        鹤望本不打算睡觉的,和辰渊坐在一辆车中,这位国相大人还没有面露倦意,她小小年纪反而打起盹来怎样都显得有些不像话。可架不住这前往嫣国的大路实在是太过于平坦,空气飘散的花香又使得人放松自在,真是睡觉的好时候。

        “马车怎么停了?”

        鹤望使劲儿睁开眼睛,将身子正了正,顺手抹了把嘴角,以便擦干净口水。

        “车停了就睡不香了吗?要不我今晚管巳未锦大人借一个摇床给你,大概跟这马车也差不多。”辰渊边说着便掀起帘子,起身准备下轿。

        鹤望白了辰渊一眼,起身跟在辰渊屁股后面,也想探出帘子外面看个究竟。马车外,嫣国的迎宾队伍就在正前方,景阳王与巳未锦就站在离马车不过两米远的地方,阵势好大,把鹤望吓得直接收回了脑袋,这一回头,却刚好和辰渊的脸撞个正着。

        “你怎么没告诉我辰渊大人偕国相夫人来的?”景阳王被眼前的这一幕搞得有点儿不知所措,面露惊讶的看向身旁的巳未锦。

        “启禀陛下,微臣不太清楚辰渊大人有这么一个夫人。”

        景阳王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两人又在搞什么鬼。这个丫头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一看便知是锦衣玉食养大,即使如此,说她是国相夫人也着实是抬举她了,就冲她刚才那一下子,景阳王心中便有数,这大概又是辰渊养在府中的哪个看得上眼的姑娘而已。

        鹤望并非是没有见过大场面的人,她六岁那年就已经见足了。但是看到景阳王的迎宾队伍,她还是不自觉的惊讶了一番,怎么会有哪个国家的男人穿戴得这般华丽?先不说景阳王和巳未锦,就连身后的侍从们,衣服上都用金丝银线绣着梅兰竹菊,这手艺,怕是在整个余国都难以找出一二来。鹤望一边想着,一边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过于聚焦于景阳王的身上,她是打心底里好奇这个景阳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是个只可远观的人。”

        辰渊低沉的声音从鹤望的头顶传来,鹤望抬头,发现辰渊还是那副客套的笑容,好像刚才那话不是他说来的一样。鹤望有时怀疑,这个老龙说无法读出自己的心思,究竟是不是诓她来的。

        “辰渊参见景阳王陛下,陛下亲自迎接,尔等惶恐。”辰渊走到离迎宾队伍大约半丈远时,停下脚步向景阳王行礼。

        “辰渊大人何必如此客气,”景阳王正是三十而立之年,声音中气十足,“不知辰渊大人身边这位姑娘是?”

        “启禀陛下,这是为微臣的家眷,鹤望。”

        “家眷?”景阳王脱口而出,丝毫来不及掩饰自己的诧异。

        鹤望更是瞪大了眼睛,被辰渊家眷二字吓了一跳。

        “是何等家眷呀?”景阳王这人便是如此,与辰渊有关的事他都想要探个究竟。

        “陛下,辰渊大人同鹤望姑娘舟车劳顿,还是先同微臣回府上歇息,这些家常话何不在晚宴上聊?”

        要说这天下不舍巳未锦处尴尬之地的是牡丹,那么能化辰渊于尴尬之地的,便是巳未锦了。巳未锦知道鹤望这个丫头实在说不上有城府,按照他在余国那日晚上的情形看来,她更说不上是能沉得住气的姑娘,此时还是赶紧拦下话茬,别让这丫头突然多嘴才好。

        “哦,国相大人所言极是,”景阳王挑了下眉毛,露出一番别有趣味的表情,“那辰渊大人同家眷,先行歇息吧,寡人在晚宴上等你们。”

        景阳王十六岁那年,先帝崩殂,朝廷内忧外患,朝堂之上真心实意愿辅佐年少皇帝的良臣单凭一只手就数得出。国舅发动塞北兵变,将景阳王困于塞北,巳未锦怀揣景阳王写给余国利王的书信,求利王出手相助。彼时利王还在卧薪尝胆,收到这位小皇帝的来信,信上写“千古江山,谁人与寡人同驻?”利王便因着这句话,起兵将景阳王从虎口中救出。而这位小皇帝也果真没有食言,日后利王兵变之时,景阳王也投桃报李,派巳未锦前来相助,终于促成利王大计。犹记得十六岁那年的景阳王面对着将他囚禁的国舅亲信们,坚定的说道“今日你们若是不能杀了我,明日这世上便再无一人记得你们的名字。”这孩子也是说到做到,在被利王救出的第二日,便派人了杀了国舅同其亲信的所有家眷,连襁褓中的婴儿也没有放过,嫣国从此再无人提起这些人的姓名。

        鹤望一路听着景阳王的故事,觉着这王上的气质还真是和嫣国的景色太不相符了,一路跟着辰渊和巳未锦来到了国相府。巳未锦在国相府的南院为鹤望和辰渊二人置办了房间,在他们来之前将养性怡神的香也点好了。鹤望跟在辰渊身边,若不是看到这两位国相大人都熟门熟路的抬脚跨进这门槛,单凭她自己是怎样也不敢相信这就是巳未锦的国相府的。这府中处处种着牡丹花,大小颜色不一,蝴蝶与鸟儿在花丛中飞舞,相得益彰,鹤望总有种错觉,好像自己一脚踏进了富贵牡丹图里。再定睛一看,这府上不管是打扫的还是接待的,均是男子侍从,竟然没有一个女子身影。鹤望从进了府中就四处打探,生怕自己漏看了什么,却还是没有看到任何女子,而这些侍从,又多半生的唇红齿白,年纪也是轻的很,这让鹤望不禁在心里泛起嘀咕来。还没等她张嘴询问,就感到头顶上有柄折扇朝着她的前额砸来。为什么要用砸这个字呢?因为辰渊的扇子过来时,可真的没有丝毫怜香惜玉,那可真是打得鹤望脑门儿生疼。

        “你干嘛?”鹤望一边摸着额头,一边生气的瞪着辰渊大声叫道。

        “别胡思乱想。”辰渊收回折扇,看都没有看这个捂着额头的少女一眼。

        “你、你究竟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的?”鹤望皱着眉,不满的说着。

        辰渊脚步一停,转过身,用指尖在鹤望那刚受伤的额头上又弹了一下,“我说了,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我不用猜都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辰渊说完,转身将手背到身后,宽大的丝绸衣袖略过鹤望的脸庞,留下一股淡淡的,说不上名字的花香。

        “鹤望姑娘不要误会,我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

        巳未锦将二人领到南院的房间门口,在门槛处站定,不咸不淡地对鹤望说。

        “我这个人眼光高,寻常女子入不了我的眼,倒还不如都放着男侍从们,看着清净。不过要是鹤望姑娘愿意留在我府上,做个家眷的话,我倒是欢迎的很。”

        巳未锦说到家眷二字时,特意将这两个字提高了声调,不屑的瞥了辰渊一眼,这一瞥鹤望没有看到,那两个字倒是令鹤望羞得脸颊泛红,好像刚刚挂着露水的苹果。

        “我们就住一间房吗?”鹤望看巳未锦没有接着要带她去别处房间的意思,瞪着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问道。

        “怎么?国相大人与家眷还要分房睡吗?”巳未锦忍住笑意,决定逗逗这个小丫头。

        “什么家眷!”鹤望的脸涨得通红,气鼓鼓的说着,“家眷又不是、又不一定要是,夫、夫人的。”

        鹤望说到夫人这两个字的时候,好像自己在说着什么不体面的话,怎么也张不开嘴。

        “那是什么?”巳未锦嘴角的笑意愈浓。

        “也是女、女儿呀”

        鹤望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占了便宜,仔细一想,以辰渊的年纪,别说是女儿了,就算是做他的曾曾孙女儿大概也还说得过去,就是女儿这称谓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辰渊看着眼前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想插句话吧,却又咽了回去。他随意的一笑,收了收衣袖,就直接进屋了。只留下鹤望还傻傻的站在门口,不敢进屋去。

        “夫人的厢房在隔壁,属下帮夫人把行李搬过去吧。”

        鹤望刚刚一直顾着和巳未锦斗嘴,都没有注意到竟有一个生的如此水灵的小侍卫就站在他们身边,随时准备帮鹤望提行礼。

        “哦哦,谢谢。”

        鹤望那个本意是不想直盯着这个小侍卫看的,可是这种可爱的男孩子,在余国还真的是不多见,榆荫就更不要说了。她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见过这既可爱又清爽,既漂亮又俊朗的男生,实在是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这是合欢,有什么事你吩咐他就好了。”

        “哦哦。”

        鹤望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巳未锦,麻利的跟着合欢屁股后面溜走了,由此,合欢在她心里的地位倏地就上升了。长得好看,心肠又好,果真是相由心生呢,鹤望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又凑上前去偷偷的从侧面多看合欢几眼。

        “看来,还真的是该考虑考虑她婚嫁的事了。”

        辰渊站在床边,看着鹤望欢脱的背影,半是自言自语的说着。他知道巳未锦又像个幽魂一般飘到他身后来了,辰渊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是并没有得到答复,不禁回头看了眼这个锦衣上绣着金牡丹的人,露出个“我在等你回话呢”的表情。

        “你又不是真的要将她收入府中,何必那么逗她?”辰渊顺手摸着窗台上的富贵竹叶子,这竹子长得非常漂亮了。

        “我只是觉得她留在你那里不合适。”巳未锦淡淡的答着,“你先歇息吧,我晚点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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