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杀青快乐

《白日曙光》已进入收尾阶段，拍摄节奏也加快了许多。

        杀青的日子很快来临。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空气清新，但取景的环境却相反地，阴暗潮湿。

        这是陈盼导演花费大力气找到的，a市某处废弃楼宇内。道具组尽可能地将其布置成理想场景。

        最后一场戏，是在复杂空荡的封闭空间，地面上盘曲着地下水管，冰冷的水流在缓缓往外涌，以无情速度，和男女主的生命争夺分秒。

        男主身中两枪，血色快浸遍制服布料。

        而女主的头发衣服全被打湿，她用尽全力，才勉强扶着男主找到了一块稍干燥的落脚地，简单包扎后，只能在空处抱着他等待救援。

        四周似乎都是枪声充斥，爆炸的巨响回荡，水声激烈，回声不绝。

        导演陈盼盯着显示器屏幕，眸光紧张严肃。

        又不乏由衷的欣赏。

        圈内同行曾评价说，“秦笙是天赋型演员”。

        她的演技在于未知而通透。

        每个角色是她自身某部分的一块碎片，她按照那个碎片的形状，去放大，去塑造自己，让角色即为她本身。

        而还有其他时候，那堆碎片里本就缺失的部分情绪——

        好的演员相互成就。

        江知淮眼里浓稠的悲伤与深情，决绝但坚定，几乎是带着她陷入进去。

        水是冰凉刺骨的。

        已经被冻到麻木。

        人在真正绝望的时候，会拼命张开嘴呼吸，太复杂的感情翻涌，将出声的力气也剥夺。

        剧本中的这里，叶慢是有台词的，但是秦笙说不出任何话的神态，才正符合现实常理。

        陈盼跟着屏息，凝神注视着，没喊停。

        画面里，江知淮并没因为这个小改动而停顿分毫，他情绪流动，自然而然地接住戏。

        韩宵未拼命想伸手，去触碰叶慢的脸，漂亮的女生不顾自己脸上的擦伤和灰尘，哭得眼泪混着水。

        长长的睫毛一撮撮地黏在一起。

        韩宵未在这处原也有台词，借他的口向叶慢，也向观众解释前因后果，来揭开秘密任务。

        最终以两人和解为结局。

        江知淮却无言，眸光浓稠晦暗，只碰碰她，若即若离，像爱极又想推开换她周全。

        男女主心意是相通的。

        尽在不言中。

        叶慢眼角都洇开绯色：“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你得坚持住，你只要还在就好了”

        韩宵未被咳嗽牵动伤口，声线更嘶哑了些，看得人压抑快跟着喘不上气。

        他叫叶慢的小名，望进对方的眼瞳里：

        “等一切结束，再给我次机会。”

        “咔——！”

        摄像机里画面定格。

        陈盼双手握拳，近乎从原地蹦起来，“完美，太完美了，知淮和小笙都非常棒哈！”

        “辛苦大家了！经过这么多天的共同努力，从筹备开始，到现在最后一幕的拍摄收官为止，简直超出我预期太多！”

        “到时候跟后期讨论一下，把案件解谜的部分换成男主视角的配音，加在电影最后作彩蛋”

        他跟另外几位编剧和艺术指导，交流得火热。

        随着打板声响起，电影《白日曙光》的拍摄便正式告一段落，早准备好庆祝的剧组工作人员们，把预先定的蛋糕彩带那些，全推了出来。

        欢乐声四起。

        小南赶紧拿着厚羽绒服把秦笙裹好，帮她用毛巾擦干湿透的头发，先去换干衣服。

        秦笙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江知淮坐在黑色折叠椅上，端着茶杯，里面刚泡好热腾腾的上等茶叶。

        他也脱了戏里的制服，外套内是件极浅的蓝色衬衫，搭配黑色长裤，显得肩宽腿长。

        秦笙走过去，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下，“养生啊江大影帝。”

        江知淮抬起桃花眼，笑了下，周身温润的气质像一幅水墨画，足以韵味千古。

        他示意她坐旁边。

        “听你助理跟陈导说，等会的杀青宴你不参加了？”

        “嗯，有其他通告，等会就得走。”江知淮回答。

        他抿了口茶水，像水墨画着色，举手投足间，总还能隐约看出些韩宵未的影子。

        每次拍这种重头情感戏，入景还好，抽离的过程才是最难的，要爆发，要将情绪全部投入，连他这种演戏行家也感觉到不易。

        尤其这次更甚。

        而秦笙相比起来，则抽离的快得多。

        她有自己的保护外壳，对角色在诠释时，袒露出柔软的形态塑造，一旦塑造完成，又缩回原本的天地。

        凭人物设定变化出任何契合的神情，却并不施予自己的爱。

        江知淮想起外界对她“没有心”的评价，低低笑了笑，不该是没有心，他想，是不可触碰太纯粹。

        所以，她所有能主动表达的情感，都弥足珍贵。

        他喜欢观察，看秦笙笑与哭泣，撒娇与淡漠，喜与怒神情的变化，玫瑰是鲜活的，它生来便骄傲又矜贵，在万人之上，有无可采摘的攻击性。

        秦笙现下却难得的，似乎正出神。

        她若有所思，又很困惑。

        “江知淮。”秦笙突然出声，叫他名字，淡声问道：“你说，韩宵未和叶慢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他们的未来究竟如何？

        不出意外，电影将在最后拍摄的那个镜头定格，结局其实已经半开放式的，和韩宵未与叶慢的未来，戛然而止了。

        因为立意重在“胜利永存于正义”的大主题，男女主的爱情线，是为各自人设逐渐丰满的辅助，所以顺利发挥作用后，无需再交代个完美续写。

        毕竟不是拍爱情电影，有详有略，才是正确做法。

        秦笙抿着唇，这些道理她都懂。

        但是，如果平行世界里他们真的存在，他们的未来会在一起吗？

        案件可以侦破，黑暗势力可以被消灭，但叶慢和韩宵未家境悬差的矛盾，两家人的偏见，已发生的错过

        无法消失的吧。

        短暂成为叶慢，她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江知淮闻言，沉默了几秒，继而抬眼低低地笑了下。

        他温柔道：“不妨来做个假设吧。”

        “其实最后，救援队没来前，韩宵未的生死都不确定。”

        “那里那么冷，位置又偏，他受伤还重，两个人都近乎弹尽粮绝地处于困境里。”

        “如果你是韩宵未，你会想什么呢？”

        秦笙明显愣了愣。

        她流露出短暂的茫然，继而眸光微动：“我应该，什么都不会想。”

        “因为什么都不重要了，无所谓过去未来，只要那一刻在一起”

        她的回答，是叶慢的台词。

        江知淮适时接道：“也是韩宵未的答案。是他们共同选定的未来。”

        助理小宁站在不远处，朝这边挥了挥手，示意接送的车到了。

        江知淮将要离开。

        他把茶杯盖子拧好，偏侧头笑着看向秦笙，桃花眼泛起涟漪似的，层层漾开，温柔到骨子里：

        “电影总会拍完。”

        “韩宵未和叶慢，我们也跟他们俩，道个别吧。”

        他举起右手，手心摊开，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

        一个击掌专用手势。

        秦笙勾了下唇，手背在身后攥成拳头。她手小，握拳后更能轻易被全部包下。

        她不轻不重地，击在江知淮摊开的掌心上。

        江知淮没动，看她又加了一个拳头，像拳击训练一样，左挥和右挥，掌心是靶，两个来回。

        是叶慢常用的，和韩宵未打闹时的小动作。

        “流泪猫猫拳？”江大影帝挑眉，问。

        “以叶慢的方式道别。”秦笙笑了笑，轻声道，“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小玫瑰同学。”

        江知淮说。

        ——期待我们下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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