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你的棱角

第一周顺位排名结束，木舟依旧位列第一名，而陈嘉佑其次。

        只是，票数差在渐渐地缩小。

        矛盾与冲突，是每个综艺节目，都不可免会营造的话题。

        “星团之赛”节目组，有意将木舟和陈嘉佑的交锋放大，摄像紧随之处，试图找到争执的场面。

        但，久而久之会发现，基本不可能。

        木舟这人虽然冷，话少得常给人以傲慢的感觉，但其实，脾气耐心都极好，想要言语上外露的怒火基本不可能，即使有练习生故意找他茬，也全在锋寒眼刀中熄声。

        他身上，似乎只有“不合群”一点，能抓住不放。

        主题曲mv拍摄完后，按照排名淘汰了五十位练习生。

        第二周的录制正式开始，任务是个人舞台测评。

        即练习生们在六首提供曲目中任选其一，自己编舞，一周后进行舞台展示。

        木舟选择《lit》这首燃向鼓点强的曲子，而陈嘉佑则选择《shine》，走抒情风。

        《lit》被节目组买下版权前，是纯音乐，没有能参考的舞蹈范例，因此对于选它十个人而言，是高难度的挑战。

        每天24小时，木舟几乎四分之三的时间，都泡在练习室里。

        而其他练习生们，相对轻松，时常用多来的休息时间，玩些游戏。

        比如狼人杀。

        一零七宿舍，是a班练习生的区域。

        作为唯一两个s班的，木舟跟陈嘉佑，也住在这里。

        宿舍门半开着，里面有几台摄像，还聚着挺多，其他寝室来凑热闹的练习生。

        室内的长方桌上，零食不少，狼人杀游戏正在进行中。

        陈嘉佑是裁判，以一种领导者的姿态，温润笑着，有条不紊地指挥流程。

        摄像忙朝向他，追了个怼脸特写。

        很明显，选秀综艺虽然以比赛为主，但对舞蹈不特别了解的普通观众们，更在意节目能不能有趣味，能不能带来欢乐。

        因而，“星团之赛”需要娱乐性。

        所以，这个由陈嘉佑一手发起的团体狼人杀，势必会被剪进正片，甚至可能会大篇幅地，成为高光点。

        陈嘉佑噙着笑，眼神似有似无地往对面下铺，木舟的床那轻瞥。

        少年刚巧收拾完背包，拉开床帘，露出张不带温度的冷冷侧脸。

        他往运动背心外套上训练服，肩颈到手臂，健劲精瘦的肌肉线条明显。

        头也不回地，明显是要出门的动作。

        陈嘉佑眸光一转，露出关心的神色，便立刻朝那边追问道:

        “木舟，你是要出去吗不跟我们一起玩吗”

        “大家都在这里，少你一个很可惜哦。”

        木舟拉耸着眼皮，垂眸往头上扣着鸭舌帽，脚步未停，表情照旧的冷:“练舞。”

        他语调简短平常，只是道出真实打算。

        但配上这副气场，不满者，尤其偷懒惯的，自然听出什么不一样的意味。

        果然，另一位练习生“呵”了声，扬声道:

        “练个舞有什么拽的，嘉佑好心邀请你一起，不领情就算了，你什么态度啊”

        “我还不乐意跟你这种孤狼玩呢。”

        “你还以为自己多牛，知不道别人怎么看你”

        木舟偏头，扫了那人一眼。

        是之前主题曲选中心位时，也最先帮陈嘉佑说话的，帝名娱乐的练习生。

        他重重咬了下唇，对那些话充耳不闻，没什么反应地走出寝室。

        背后——

        一零七房间内短暂沉默。

        那位练习生气急败坏，刚要破口大骂，被陈嘉佑拦住，故作大度宽容，温柔制止出声:

        “哎呀，算了，没关系的。”

        “木舟他就是这个性格，不是故意的。舞蹈方面，他真得很努力，我觉得自己应该向他学习。”

        见他这样说，旁边另一人堆笑道:

        “努力有什么用。我还是觉得，嘉佑哥你跳得好，而且还愿意无私带我们练舞，帮我们改动作”

        其他练习生们互相看看，没谁再说话。

        这幅画面，落在摄像机里呈现出的，便全作默认。

        无人发现，陈嘉佑极小幅度地皱了皱眉，明显“嫌烦”的神色，转瞬即逝。

        —

        当天晚上，木舟并没有再回宿舍。

        连累了就短暂靠在练习室的墙边休息，小眯一会。

        习惯原因，睡不长。

        更因为其他练习生不敢跟他走太近的缘故，他这间练习室，冷冷清清的，没有谁来共用。

        连去食堂吃饭、浴室洗漱这些，木舟不喜人多，也挑一些错峰时间段，就显得神出鬼没。

        周五晚上，导师们例行来慰问练习生。

        “小玫瑰老师！啊啊啊啊！”

        “啊！真的是您要看我们排练吗我会害羞哈哈哈哈。”

        “”

        a班的练习生们，普遍会抓镜头，表现力和表现欲都很强。

        分外热情。

        “没事，我随便看看，你们跳你们的。”

        秦笙含着轻浅笑意，淡淡道。

        她站在练习室最后排，通过前方墙面上贴的超大全身镜，观察了几个人的动作，找出问题。

        再依次纠正过去。

        “咳，老师，那这段我卡点到位了，唱不上去还老跑调怎么办”一人抓抓头发，很苦恼地问道。

        “那是雷杨老师的业务范围。”

        秦笙弯了下眼睫，答。

        她垂眸翻看着手里的练习生名单，黑笔勾画，微微顿住，又掀起眼皮环顾了四周一圈:

        “还剩木舟，不在这里吗”

        “老师。”陈嘉佑从人群中走出来，礼貌又温柔的笑意，全堆在那张清秀脸上浮现，“木舟不怎么习惯跟我们一起，他现在应该自己在别处练习，我也不知道是哪个房间。”

        “是啊老师，”他旁边一人帮腔，“您不用管他，他神出鬼没，奇奇怪怪的，找他请教个舞蹈动作，都能被瞪好远。”

        话里话外，抱团的意味其实已经初现。

        一百位练习生，单独将最强，也最有性格的木舟排除，再以陈嘉佑为中心，瓜分曝光和镜头。

        甚至这些人彼此间，丝毫看不出是参加有番位排名的，男团选秀。

        这算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秦笙勾了下唇，没说话。

        她轻轻点点头，道别，没什么表情地走出去。

        —

        木舟还呆在，或者说一直呆在，上次她走错发现的那间，二楼角落的练习室。

        许是单拍他一个人没有价值，这里竟没有任何摄像。

        门是半敞的。

        秦笙抱臂靠在对面走廊，朝里面看了一会儿，房间正中的少年，侧坐着，似乎沉默得有些阴冷。

        她没说话，木舟这次却偏头看来，率先出声:

        “外面的人，都在说我什么”

        他声音像颗粒研磨，低低又沙哑，仍旧青涩。

        这句里的“外面”，不是指没收手机后失联的外界。

        而是指其他练习生。

        对于“跳舞是一切”的木舟而言，这间练习室就是他的壳，他的小世界。

        秦笙愣了愣，抿了下唇，尽量委婉道:

        “他们说，你独来独往，不愿意教他们舞蹈动作”

        木舟很快意会。

        难得地，冷漠神情下浮现短暂的迷茫:“可是，并没有人来找过我。”

        不找他，怎么就能肯定他一定会拒绝呢

        甚至，以讹传讹，越传越离谱，变成他恶言讽刺进度慢的练习生等，诸多版本。

        木舟垂着眸，那种初舞台时太过锋利，带着涉世未深的尖锐锋芒的眸光，稍有黯淡。

        秦笙没有出声安慰。

        她看着他，沉默了小瞬，突然很轻地笑了下，“你有时候，挺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冷漠，不爱说话，十七岁的陆星寒。

        笑意并不达眼底，绵软声线却也沾上浅浅的尾音:

        “不过，更像我。”她说。

        木舟怔愣，抬眼看向她。

        “你的简历上写，曾经签约klt。”秦笙道，“我也在那里呆过两年。”

        “不仅我，方皓也是。所以看见你，对于你不会开口说的一些执着和痛苦，大概也能感同身受。”

        klt娱乐，狠心利益至上的漩涡。

        一个为许多怀揣梦想的少男少女，打造的现实坟墓。

        能力强和扛住魔鬼训练，只是捧你出道给你舞台的考虑因素之一，更多部分，它压榨、逼迫艺人向市场屈服、精神折磨

        这也是当年除了腿伤外，秦笙决定回国的另外原因。

        而在木舟的讲述里——

        他也曾充满希冀地飞向那个陌生国度。

        十四五岁正是血气方刚，言语上冲撞上层高管后，他被雪藏。

        解约官司期间，被禁止有任何曝光性质地商演。

        他只能在黑暗里跳舞，在黑暗中等待，日复一日地沉默，终于等到今年klt彻底腐坏，破产。

        木舟回国后，以个人练习生的身份，报名参加了“星团之赛”。

        这个故事，不短也不长。

        听完后。

        秦笙抿唇，眸光轻浅地，淡淡评价:“你太有棱角了。”

        木舟像冷哼了声，“很多人这么说过我，klt那些人，也劝我改变。”

        他扬着狭长眼尾，望向她时面露探究:

        “那你呢，你的棱角呢被磨掉了吗”

        根本不用等秦笙开口，他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尽管醉心练舞，不怎么关注娱乐新闻，连网都很少上，但也仍旧知道对方的名字。

        这足以证明她很火。

        他听过很多关于她的形容，这次比赛有机会真实见到后，才更确切和具体——

        被称为“小玫瑰”的秦笙。

        眼睛太纯粹，像没有心，明艳又蔑视。

        只跟极少数的朋友玩得来，对大多数的其他人，跟谁也不很近，也谁都不得罪。

        特别清醒、独自美丽。

        ——那是一种，不施予爱的，强大形态。

        木舟张了张嘴，心口像恍然卸下块包袱，有被开解，他低声道:

        “谢谢，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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