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选择

“纪希，她俩你选谁？”

        乌云把天空晕染成墨色，伴随着耳边呼啸的寒风，把纪希心里的绝望无限放大。

        “我求求你！放了他们，求求你，下次我绝对不会失败了！”她跪在男人脚边，额头流着血，满身伤痕无力的哀求着。

        “阿姐别求她”不远处，女孩即使被抓着衣领提在悬崖边上，却不曾有过丝毫胆怯，眼眸里依旧是不服输的倔强。

        “纪希，我的耐心有限，你要是不做选择，他俩可都没命了”身着白袍，脸戴黑金色面具的男人蹲下身，攥住她的头发猛的一拉，迫使纪希看向前方。

        前面的悬崖上，大汉左手上是纪萧，她最疼爱的妹妹，右手是她两岁多的儿子，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双懵懂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她。

        “我做不到！别逼我，求你。”让她在他们两个中做选择，那比杀了她还要痛苦。

        “好啊，既然你不选，那只能两个都扔下去了”白衣人朝大汉使了个眼神，大汉会意刚要松手，却被纪萧制止道:“等下，咳咳阿姐!救耀儿”

        “萧萧你在胡说什么!”

        “阿姐，我不想每天都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不想和那群人相互厮杀，阿姐，我不怪你，耀儿他还小，还没见过这世界”

        “啧啧，真是姐妹情深，好了你别愣着了，说吧，选谁？”男人盯着纪希苍白的脸，他很喜欢看她狼狈不堪又无能为力的表情。

        “我……”纪希颤抖着，发不出声来，只有眼中的泪，肆无忌惮的流着。

        “最后三个数，你不选，他们都死!”

        纪希垂下头，指甲插进了掌心，“耀儿，我选我的耀儿。”这句话几乎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那大汉听到后，把孩子甩到她怀里，然后松开了左手。

        纪萧松了口气，安静的闭上眼睛。

        孩子受了惊吓大哭起来，纪希紧紧抱住他安慰着，“耀儿，没事了，没事了，娘在这”

        “早这样不就行了”男人步伐轻快的带着随从从她身旁走过，后面的大汉抓起了她，跟上主子的步伐。

        都说人死后会进入轮回，可纪萧再次睁开眼时，并没有见到阴森恐怖的地狱和满地的鬼魂，入眼的是一位如晨光般的少年。

        “咦，你醒了”少年面如桃花，形似玉树，眼眸里仿佛装了一汪清潭，清澈明亮。

        少年把纪萧扶起来背靠床坐着，又递给了她一杯水。

        “我叫叶璃，清河宗二长老的弟子，你当时浑身是伤的躺在常州河边，我求了师父好久他才同意带你回来”

        “多谢”

        “不用客气，既然你是我捡来的，那你以后就留在这吧，我很厉害的，跟着我你不会再受伤的”少年排着胸脯一脸骄傲的保证道

        纪萧没回话，低着头，眼睛里一片死寂。

        叶璃也不在意，继续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你是怎么掉进河里的啊？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纪萧依旧没有回答，只是用力握紧了杯子。

        “你该不会是失忆了吧？”叶璃看她沉默不语，有些担忧“你等着，我去找师父”说完叶璃匆匆跑了出去。

        那些刻在心上的伤疤，她怎么可能轻易忘记。她曾是将军府的二小姐，被姐姐全心全意的照顾和宠爱着，可那天，那群人打破了这一切。她阿姐即将和太子大婚的前一个月的晚上，一群黑衣人趁着月色翻入将军府，他们不为财，只为夺命。她被阿姐抱着，在父母的掩护下，进了暗道，后来她们悄悄回去过一次，将军府已经被火烧成了废墟，逃出来的，只有她们二人。那时阿姐已经有了太子的孩子，于是便想去西边投奔她的好友，以求平安生子。可灾难再次降临，她们被人贩子捉去，卖给了一个组织，那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在那拼命训练，舍了命的与同伴厮杀争夺活下去的名额，为的只是能让阿姐安心养胎。幸运的是孩子顺利出生，不幸的是他们以孩子为筹码，威胁阿姐去训练，去杀人，她了解阿姐，她心软的很，果然，派给阿姐的任务都失败了，如果不是她在暗地里帮着，阿姐可能都没命回来。第三次，那个人怒了，为了惩罚阿姐，竟逼着她做选择，她深知阿姐的性子，阿姐不愿选，那她就只好在帮阿姐一次……

        “师父，你快点”叶璃拉着一个中年人走来，那人的长袍松松散散的挂在身上，头发用发带随意的绑在脑后，进来时还不断往嘴里灌着酒。

        他走进房间看见纪萧好好的坐在那，不满的咕哝道:“她这不是好好的嘛，干嘛拉我过来”

        “师父，她好像失忆了，你快看看呀！”叶璃夺过他的酒壶，把他推到床边，顺便向纪萧介绍他“这是我师父周衍，你别看他外表吊儿郎当的，实际上他年轻的时候还是盈月七弦之一呢”

        在捉妖界里，每隔五年都会举行一个名为‘盈月天赏’的大赛，每届赛事的奖品都极其珍贵，那届盈月天赏里，奖品是一把琴，它用千年云树的树心做琴面，三千年寒蝉的丝做弦，正冠处还镶嵌了一颗九头冰蛟的精魄。这把琴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各个门派的精英倾巢而出，这届天赏成了历届里最为盛大的一届，最后这把琴被徽池派的首席弟子给收入囊中，而此次大赛表现最为出众的七人，被称为盈月七弦。

        周衍极不情愿的为纪萧把了脉，看着一旁自家徒弟担心的眼神周衍叹了口气，“放心吧，她没什么事，身上依旧是那些旧伤，再修养月余就好了”说完他又走到桌前提笔写起了药方

        “你若不放心，为师给你开个药方”写完他瞥了纪萧一眼“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从哪来吗？”

        “我叫纪萧”她只淡淡的回了这一句话，其余的一切只字不提。

        “纪萧？那我以后叫你萧萧吧!你也可以同师父一样唤我璃。”叶璃凑到她面前，眉眼弯弯。

        但突如其来的一个巴掌拍在了叶璃的肩膀上“别吓着人家小姑娘”说着周衍又把药方递给了叶璃，“之前的药不能断，这一服药于每日晚饭后吃，这样兴许能好的快一点”

        “好，放心吧师父，我一定照顾好她!”

        周衍点点头正要转身出去时纪萧叫住了他，

        “道长请留步”

        “嗯？”

        “我想求道长收我为徒”纪萧忍着断骨的痛，跌跌撞撞摔下床，跪在地上。

        “诶，你伤还没好，别乱动”叶璃赶紧跑过去，扶起了她。

        周衍无所谓的看了她一眼，又灌了一口酒，“这念云峰上只有我和阿璃两个，你若想做捉妖师，等伤好后去测一下资质，如果可以修炼便让阿璃教你吧”说罢，便晃晃悠悠的离开。

        “师父散漫惯了你别在意”叶璃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到床上，“你要做捉妖师的话，我可以教你修炼的，只不过你现在还是要好好养伤才行”

        “多谢”

        “不用客气，以后你就是我师妹”叶璃替她掖好被角语气里是藏不住欢喜，“平常我大都是一个人在这里待着，师父只会待在书房，也不理我，现在好了，有你陪我了”

        “嗯，对了我还没问过你，我的伤”

        叶璃眼里掠过一丝心疼“肋骨断了四根，左腿小腿骨折变形，双臂脱臼，但已经被师父接好了，除此之外你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过你已经昏迷一个月了，那些伤再换几次药应该就能痊愈了”

        纪萧看了看身上的绷带，又看了看叶璃，问道:“这一个月都是你帮我换药的？”

        叶璃闻言脸色一红连忙摆手:“不不，不是，我找了别的峰的师姐帮你换的”

        “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那什么你先休息，我就住隔壁你有事喊我!”说完不等纪萧回应叶璃便红着脸跑了出去。

        另一边昏暗的房间里，到处都挂着白布，纪希身着白衣披散着头发，眼睛红肿不堪，

        “离纪萧坠崖已经一个多月了，你哭也哭过了，现在有个任务需要你去做”男人抬起她的下巴，拇指蹭着她的脸颊。

        纪希别过脸，厌恶的眼神丝毫不掩，男人也不恼勾起一抹笑，冲外面喊到:“进来”

        八个身着青纱的女子捧着托盘鱼贯而入，除了为首的女子是白金面具外，其他人都是灰色面具。

        “主，都已经备好了”青玉恭敬的走到男人跟前，对他俯身行礼。

        男人拂过纪希的肩膀，通过面前的铜镜端详着纪希的容貌:“瞧瞧，多好看的一张脸了，可惜它要换个模样了”

        “你想做什么？!”纪希心里警铃大作，不安的盯着镜子里的人。

        “我要给你换张脸送去宫中，至于要做什么事，届时会告诉你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她心里掀起惊涛巨浪，往事一幕幕在脑中回演，纪希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我不去!”

        男人像是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勾起她耳边一缕青丝，冰冷的声音犹如恶鬼的低语:“你不去做的话，你儿子可就没命了”

        纪希心中一冷，双手攥紧又松开，最后还是妥协般合上眸子，跌坐到椅子上。

        “这才乖，不过为了保证你不会和皇帝说什么，这个你还是吃下去为好”说着不管纪希的挣扎，男人捏着她的脸把药灌了进去，不一会纪希蜷缩在地上痛苦的挣扎着，她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待她安静下来，那群侍女便把她扶起安置在椅子上，开始在她脸上摆弄着。

        男人眼神轻蔑，语气冰冷“你脸上的面皮只要不遇高温便不会毁坏，青玉会作为你的婢女和你一起进宫，若你稍出一点差错你的儿子可就和你永别了”

        纪希疼的已没有力气在回应他，连哭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太阳将隐西山之际，叶璃提着食盒踏着白雪走进了院子，抬眼时刚好看见纪萧坐在屋檐下的门槛上，她身上缠着绷带，外面只披了一件单衣，她坐在阴影里像是一个不被光明所接纳的破布娃娃怔怔的看着院里的白雪。叶璃赶忙走过去给她披了件斗篷，忍不住责怪道：“天气这么冷，你的伤还没好，怎么穿的这么单薄就出来了”

        “南方从来不会落雪”纪萧答非所问，伸手接过一片落雪，看着它在掌心融化，又接着问道“可即便是北方，这才九月份正值酷暑，这里怎么都开始降雪了？”

        “清河宗位于最北方，长年下雪，而念云峰和其他四峰相比更加显得萧瑟，别的峰至少会有群弟子，而这里有的只是白茫茫的一片和无边的冷”叶璃塞给她一杯热茶，他眼里的光不知什么时候覆上了一层孤独。

        “你一直待在这吗？怎么不去和其他的弟子交朋友”纪萧抿了一口茶，一股清甜的花香在口里绽开，她不禁在心里自嘲自己真是命大，没想到断月崖下有条河，自己没被淹死反而还被人救了下来，把她带到了大陆的最北方。

        “师父不怎么同意我出去，只是偶尔能有一两次可以随他下山去执行任务，你就是我上次出去时救回来的”叶璃看向她，纪萧仿佛心有灵犀般的于他视线相撞。

        “这份恩情我定会报答你”

        “客气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且有你在这我以后也不会无聊了”叶璃长得本来就好看，笑的时候竟让那冷艳清绝的梅花都失了颜色，他朝纪萧伸出手“走吧，去吃饭，待会饭就凉了”

        “好”她握住了那双干净如雪的手，在她被叶璃拉起时，好像也被他带入光芒，短暂的逃离了黑暗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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