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第238章

一家茶馆里，林桑与杨月桑相对而坐。

        林桑给她斟茶，姿态谦逊，一如当年初见。

        杨月桑接过茶，细细品味，“我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但也没想到你能走到现在。”

        林桑低头浅笑，“是啊，连我自己也没想到，说起来，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现在杨总真的要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吗？”

        “当年你把女儿带回我身边，我很感激你，”她放下茶杯，“也一直记着你这份情，只要林清韶自愿将名下股份转给小钰肚子里的孩子，我不会把事情做得太绝。”

        林桑端着茶杯，久久没有说话。

        “当然了，股份归孩子，林清韶归你。”林桑的戏做的太真，所有人都以为她爱林清韶爱到发狂，可以为他生为他死，为他不顾一切地付出所有。

        林桑轻笑一声，“虽然杨总不给我留任何后路，但我却要顾念情分，”她微微仰身，不再遮掩唇边的笑意，“除了邵医生，你大概还没有去别的地方验过杨钰到底有没有怀孕吧。杨总做事一向谨慎，这次怎么这么冒进呢？要知道世事轮转，人心易变，没有谁是永远靠得住的，你怎么就这么确定那两份报告是真的呢？还有桐倩的那份消息，你就怎么能确定她带给你的消息不是我想让她给你的呢？”

        杨月桑的笑容仿佛被冰凝结在脸上，渐渐扭曲起来，她鼻翼翕动，呼吸急促，死捏着扶手的双手青筋可见。她咬着牙，死死地盯着林桑，只觉得气血翻涌，一口怨气卡在胸口，恨的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房间里落针可闻，只有茶桌边沿的水滴——滴答、滴答，缓缓地坠落，落在绣着竹叶的桌布上，晕开一片片深色，仿若眼泪，却更像血迹。

        林桑低下头，悠悠地品着茶，“你压上全部身家买了易家的股份，赔上女儿来对付林家，只可惜两头落空，其实我这计划并不高明，只是你和易遥也太着急了，”她搁下茶盅，“如果你还顾念女儿，就带着她离开这里，隐姓埋名地过完下辈子，否则等明天消息出现在媒体上，可就走不了了。”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杨月桑忽然大笑，“我输了，我竟然真的输给你！不过也好，赢我的是你，我认了，”她整肃衣冠，“我杨月桑在这里摸爬滚打一辈子才有了今天，当初既然赢得起，现在也输得起，我不会走的。”

        “你连杨钰也不管了吗？你应该很清楚，你上头的那位对你早有不满，这些年不过是忌惮你在商界的实力，一旦你失去了利用价值，你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杨月桑讽然一笑，胜败已成定局，林桑今天告诉她这些，无非是念着和杨钰的交情，不愿意看她母女二人被逼上绝路，她也实在不必针锋相对，失了气度。

        “走？没有了杨氏，我恐怕连本市都走不出去。”她坐下来，喃喃道，“我不会逃，我要留在这儿，直到最后一刻。”她宁愿就这样死去，也不要默默无名地苟延残喘，这是她幼年时对自己许下的誓言。

        “如果我出了事，你会帮我照顾好小钰的。”她笑了笑，“不要否认，你会的。”

        林桑也笑，“与其安排后事，为什么不想想办法活下去？要知道上可制下，下亦可制上。”

        杨月桑怔了片刻，忽然会心一笑，在桌上写下一个“秦”字。

        和聪明人说话果然省事，一点即通，林桑在一边写下一个“二”，又用手抹去，重新写下一个“一”。

        两人相视一笑，达成了共识，而多年的恩怨似乎也在这刹那间烟消云散。

        深夜，林桑回到林家时，林菀还没睡，她书房的灯还亮着，林桑走过去，看到她还在伏案工作。

        “你回来了？怎么样了？”林菀急忙放下手里的工作走过来。

        “别担心，很快就没事了。”林桑笑了笑，“先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林菀苦笑，“别安慰我了，你累了一天了，身体还撑得住吗？快去歇着吧。”

        林桑看着她，但笑不语。

        林菀愣了一下，沉思片刻，忽然双眸一亮，“难道杨钰没有怀孕？不！不对，她和哥哥根本没有什么！对不对！”

        “嗯，真聪明。”

        “喂！你讨厌死了，不要像哄小孩儿一样和我说话。”林菀笑着推她一把，“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月桑要对付哥哥说得通，但杨钰不是那样的人，她绝不会帮她妈妈陷害哥哥的。”

        “后面的事情很复杂，以后再告诉你，现在就别问了，去休息吧。”

        “我也想帮忙嘛。”

        “这事你暂时帮不上忙，下次，去睡吧。”

        “又是下次。”林菀笑着抱怨，但悬了一天的心终于放下，又因为林桑在家，知道万事不用她操心，此刻不禁倦意上涌，眨眼间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第二天，警方那边出了新的检验报告——杨钰并未怀孕，那两份报告均为伪造，并且出具这两份证明的邵医生已不知所踪。

        几天后，易家高层人员贿赂官员、利用保护伞知法犯法的消息出现在各大媒体首页，易氏的口碑与股票一夜间跌至谷底。与此同时，几家还算有名气的公司同时宣布破产。

        经过几天审讯后，几个月前绑架林清韶的犯罪分子终于招认，那天把林清韶绑走后，就径直带到了山林里，并且每隔两小时换一处藏匿地点，根本就没有见过什么杨钰。

        通过那天的场景还原和现场指认，可以确定他们没有说谎。

        至此，警方可以得出结论，林清韶与杨钰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次的事情可以定性为杨家对林家的诬告。

        案件继续下去，杨月桑咬死了自己并不是诬告，只是爱女心切，在女儿房间里看到两份报告后怒火攻心，于是前来报警。

        而杨钰那边的口供一致，母亲确实对这件事一无所知，那两份报告是自己找邵医生伪造的，但问起她的动机时，她却始终缄默不言，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警方想尽一切办法希望她开口，另一边扩大调查范围，调查她几个月前接触过的一切人士和所有信息往来。

        调查起初还算顺利，只是查到一半的时候，所有线索忽然中断，连同警局电脑里存储的资料也全部消失——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警察局长向阳察觉到不对劲，立刻下令中止调查。

        “向局长？这可真是贵客临门了，”林桑打开门，笑着请他进来，“上次的事情还没有谢过您，要是没有您，清韶可就要蒙受不白之冤了。”

        “林小姐这是哪里话，这本来就是我们职责所在，感谢什么的就不必了，这可是违反组织纪律的。”向阳急忙摆手，他顿了顿，“其实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想请林小姐帮忙。”

        “请说。”

        “您当年被恐怖集团绑架，这件案子是已经高升的郑局帮您办的是吧？”

        林桑垂眸一笑，“没错，当年确实是郑局经手的。”

        “那么，林小姐现在还可以联系到他吗？我……”

        “向局长不必说了，”林桑打断他，“您对我们林家有恩情，不管是为了什么要见郑局，这个忙我都一定帮，不过需要等一段时间再给您答复了，毕竟我们也很多年没有联系过了，也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有没有换。”

        “好，那么就麻烦林小姐了，”向阳站起来，“我就不打扰了。”

        “请等一下，我冒昧问一句，杨家的案子有结果了吗？我和杨钰是多年的朋友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是绝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向阳回过头，“哦？她是什么样的人？”

        “光风霁月，高山仰止，说她是君子也不为过。”

        “林小姐对她的评价竟然如此之高，实在让我吃惊，不过据我所知，她爱慕林先生多年，这次也许是因爱生恨呢？”

        “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我和清韶在一起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但这不会影响我们的交情，况且如果是因爱生恨，早几年她就可以这样做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呢？”

        “原来是这样，”向阳思索片刻，更确定了这案子背后牵扯着了不得的大人物，于是笑道，“这件案子我们会认真调查的，但具体情况不能向林小姐透露，请见谅。”

        “您客气了，我明白的。”

        送走向阳后，林桑打电话给郑局。

        “小林呐，你说说你多久没来探望过我这个老人家了？”郑局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今年年初我过生日，你吃了顿饭就走了，连留下陪我老头子看场晋剧的功夫都没有啊！”

        “我们都是些没福的，总是忙个没完，只盼着有一天能像您一样享清福。”

        “行了行了，你这张嘴啊，什么话到了你嘴里都成了你有理，”郑局不禁一笑，“丫头，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找我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给您引荐个人，他现在办的这桩案子有点儿棘手，想让您出山指点他几句。”

        “棘手？”郑局笑道，“上面有人拦他？”

        “是。”

        郑局点了根烟，“你难得这么热心，这案子是不是和当年的贪腐大案沾点儿边儿？”

        “唉，在您面前，我可真是一句假话都藏不住。”林桑笑道，“这案子要是往深了查，秦深往上最后的一阶梯子可就有了，就看您肯不肯给他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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