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就算有一天

炉子和瓷锅是多出来的，祝郁锡隔着炉子面对面，低头检查了好半天，炉壁上的石头都快给拆了。

        但这是虚拟世界，如果想要逃离这里，只是拆了这个炉子大概是没用的。

        黎松楠说：“你知道的吧，我并不擅长跟计算机有关的领域。”

        “你该不会在指望我吧。”祝郁锡朝黎松楠耸耸肩，祝郁锡不擅长这个是共识，他对一行行的代码根本不感兴趣，顶多玩一玩扫雷。

        黎松楠不死心的又把瓷锅盖掀起来看了看，但这个虚拟世界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真实，他甚至能在这个瓷锅盖上看见一个缺口。

        祝维看着他们两个围着一口锅忙活，端起来看了又看闻了又闻，就差嘬一下尝尝了。

        “这口锅跟计算机有什么关系？”祝维问他们。

        两个人再一次忽视了祝维，祝郁锡问黎松楠：“要不我们把锅摔了试试？”

        “如果把锅摔了我们就能出去，那这口锅大概不会摆的这么显眼。”黎松楠不认同。

        祝维很失落的盯着祝郁锡焦虑的脸，问他：“小锡，我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过节，所以你才这么多年不来看我？”

        祝郁锡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想再听，他只想减少一点关于这个虚拟世界的回忆，这样能在出去是少心碎些。

        祝郁锡问黎松楠：“对啊，这口锅这么显眼，会不会这口锅跟出去根本就没关系？”

        “有可能。”黎松楠迟疑着点点头。

        祝维努力的推动轮椅靠近，他仰着头看着祝郁锡：“我好像缺失了一部分记忆，你十二年不来看我，我觉得我应该是做了什么让你恨我的事，但我真的不记得了。”

        他这句话让黎松楠和祝郁锡都觉得怪异，一个虚拟世界里的人物也会有时间概念吗。

        那是谁给了他关于十二年的设定，这样的设定又有什么目的。

        祝郁锡躲在黎松楠身后尽量想被挡住，“这什么鬼地方，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我明白这一切对你来说都是折磨，你的受伤也让我觉得很抱歉，但祝…他很奇怪，我有事要问一下，你现在可以回避一下，或者捂住耳朵，这样可以吗？”黎松楠用尽量不伤害他的语气询问。

        祝郁锡闭着眼睛点了点头，现在没有其他选择，这个问题不是伤心就可以回避的。

        黎松楠摸摸他的头发，近乎哄孩子的语气说：“你很勇敢，我相信你，但是很抱歉。”

        “不用这么说，这不是你的错。”祝郁锡捂住耳朵背过身去。

        黎松楠叹息着把对这个状况茫然的祝维推走，只是推到了拐角处祝郁锡的视线盲区。

        这个距离很有弹性，祝郁锡看不见，如果不想听的话可以捂住耳朵，但如果他想听，他也不用经过任何人同意的垂下捂住耳朵的手。

        “纪长先生。”黎松楠看着他，“我有一个问题，尽管你可能觉得奇怪，但请你认真的回答。”

        祝维正色回看他：“好，我会认真的回答你。”

        “你觉得你自己是虚拟的吗？”

        “这是什么哲学问题吗？”祝维被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气笑了，但看着黎松楠端正的神色，又觉得他不是在开玩笑。

        祝维收住笑：“你什么意思？”

        “我和祝郁锡正被困在虚拟世界，而你，据我所知，早就…过世了。”黎松楠想避开祝维的目光，但他不得不观察祝维的反应。

        “我死了？”祝维的惊讶不是装出来的，但面对死亡，他并没有表现的恐慌，不到一分钟，他就感染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祝维哼笑一声：“这样也说的通，怪不得小锡对我是这个态度，万幸，他并不是恨我。”

        黎松楠低下头，这句话令他不知道作何反应，祝维宁愿接受自己死了这个事实，也不愿意相信祝郁锡恨他。

        “按理说您应该是虚拟的，但是…”黎松楠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我是真的。”祝维摇了摇头：“我并不觉得我是假的，我确实记忆有所空缺，但我记得我过往人生的所有重要瞬间，这些都是真实的，包括我现在的心悸…”

        祝维捂住自己胸口，痛苦的闭上眼睛。

        “抱歉，您需要向我证明。”黎松楠说。

        祝维说：“小锡有夜盲，因此不能当城卫，他为此在家里哭过很久。”

        “有夜盲不能当城卫吗？”黎松楠对城卫的这些要并不了解，他遗憾的说：“可是他已经是城卫的次纪长了。”

        “这…”祝维表情充满了疑惑，不过很快就高兴起来，“真好，我为他感到骄傲。”

        “但你说错了。”黎松楠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觉得遗憾，他很希望眼前的人就是祝郁锡的父亲。

        祝维紧张起来，“我没说错！我是祝郁锡的父亲，我是擎拲城城卫的纪长，我是祝维！”

        “他没说错。”祝郁锡已经站在了拐角处，神情复杂的看着他们。

        祝郁想起来记忆片段，确实有关于自己查阅资料时发现夜盲症不能去当城卫，他趴在桌子上哭了很久。

        但是这段记忆里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他不觉得自己会把这样的经历讲给任何人听，但是眼前这个人知道。

        祝郁锡一直在听他们的对话，他问：“你说你缺失了一部分记忆？”

        “对，我没有关于我过世的记忆，还有一些碎片画面，我记不起来。”祝维看着祝郁锡，忍不住说：“你可以走近些吗？”

        祝郁锡犹豫了一下走近他，“所以这到底是不是虚拟的世界，你到底有没有去世。”

        “我觉得我去世了。”祝维看了看自己的手部的皮肤：“我好像暂停衰老了，但是你已经长大了。”

        这个情景超出了祝郁锡的认知，虚拟世界离真实世界的差别越小，这个世界就越颠倒。

        祝郁些的世界仿佛所有东西都对调了，没有一处正常，但似乎又都是正常的。

        如果祝维真的去世了，又怎么会再在虚拟世界里真实的存在，如果虚拟世界里的这个祝维是假的，那他又怎么知道属于祝维的记忆。

        “我觉得我离疯掉不远了。”祝郁锡捂住自己的太阳穴。

        “不想这件事了。”黎松楠自然的帮祝郁锡揉太阳穴，安慰他：“我们别纠结祝维先生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了，如果你相信他是，那么他就是。”

        祝郁锡可怜的问他：“这么简单吗？”

        “就这么简单。”黎松楠把祝郁锡的头轻轻扳到自己肩上，让自己能够看见祝维。

        他对祝维说：“那么祝先生可以提供给我们一些有用信息吗？”

        “当然。”祝维羡慕的看着黎松楠，祝郁锡是那么的信任他，而这样恐惧身为父亲的自己。

        不过他可以理解，毕竟在他们的眼里，自己已经是个出现就不合理的存在了。

        “顾姬，我觉得她已经不是简单的仿生人了。”祝维说。

        在祝维的描述里，顾姬不仅会陪他聊天，还会表达一些很感性的观点。

        她大部分时间说的话都带有一些ai的明显特点，严谨，理智，有完美的逻辑和充分的数据支持。

        但偶尔也会用她的电子声说一些感叹句，没头没尾的一句，有时甚至显得有点小孩子气。

        最让祝维疑惑的是，他几个月前曾听到顾姬的叹息。

        “你们听过仿生人的叹息吗？”祝维问他们。

        黎松楠先摇了摇头，别说仿生人的叹息，他除了简单的指令外，甚至很少跟自己的智能语音助手说话。

        他只会把那个只有视觉完成度高的语音助手“编号一”调成全息影像模式放在一旁看着。

        祝郁锡仔细回想了一下有关绅士一号的一切，他一时不能确定绅士一号有没有什么真情流露的时刻。

        绅士一号的设定就是绅士和温柔，偶尔的温柔甜腻也不过是设定。

        祝郁锡也摇摇头。

        祝维说出了他大胆的猜想：“我觉得顾姬拥有自我意识。”

        “不可能。”祝郁锡第一个反驳：“灰咕咕跟我说过，人工智能拥有自主意识会出乱子的，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

        “可是，”黎松楠不太赞同他的观点，反驳说：“现在真的平静吗？”

        黎松楠在基地早就见识过许多不可能，更见过许多跟白教授相关，近乎离谱的事情。

        所以他对这种很大胆的猜想接受度很高，他没有立刻同意，但他也不觉得一定不可能。

        祝郁锡迟疑了，如果进化人的遭遇，和半机械人被卸磨杀驴，没完没了的宵禁和巡逻算平静的话，那么擎拲城确实没有底线了。

        这么一想，祝郁锡觉得疲惫到无以复加，他发自内心的说了一句：“我不想干了，躺平算了。”

        “不可以。”

        “不可以。”

        黎松楠和祝维第一时间否定了他，再阻止祝郁锡打退堂鼓这件事上展现了一致的态度。

        “别怕，爸爸会关注着你，我会以你为傲的，你已经是次纪长了。”祝维眼神慈爱的看着祝郁锡。

        “你会一直…”祝郁锡问到一半闭了嘴，你会一直关注我吗？

        这个问题没有人知道答案，不管祝维是不是真的，一旦他们从虚拟世界出去了，祝维怎么办。

        祝维听出了祝郁锡问题里的无措和不舍，微笑着安慰他：“我也许不会一直关注你，但这之后这位年轻人大概会一直关注你。”

        祝郁锡闭上眼睛别过头去。

        “就算有一天他也不再关注你，你也要充满希望的活着。”祝维看了黎松楠一眼，黎松楠并未反驳。

        他并非处于不坚定想过离开祝郁锡，而是他早就做好了付出一切甚至自己的准备。

        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要为进化人和半机械人争取权利和尊严，而权利和尊严，本该是擎拲城城民人人都有的东西。

        却要黎松楠豁出一切来争取，还不一定争取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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