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从学校步行到继父家,再快也需要走半个小时左右。

        景瑜刚走了一条街,肚子就咕噜噜叫起来,平常这时候他已经在吃午饭了。看着路边的包子店,景瑜正思考是买个包子先垫着,还是快点走到家吃母亲做的饭,就见等绿灯的人行道边,有一个穿着和他同样校服的学生。

        那是一个一米八出头的高瘦男生,书包被他提在手中,两条带子有气无力地垂到地上。

        此时是红灯,公路上车辆呼啸,狂风卷起路边的落叶。景瑜因同样的校服下意识多看那男生几眼,很快察觉到不对劲:那男生抓住书包带子的手指正一根根松开,穿着球鞋的脚慢慢朝人行道挪动着,身体前倾——现在可是红灯!

        不及多想,景瑜快步冲上前,一把抓住了那男生的胳膊将他往后拖!

        男生愣愣地被拖走,没有立即挣脱开景瑜的手。“啪”的一声,男生的书包落在了地上。红灯变绿,等候的行人纷纷走上人行道,没人注意到刚刚发生的小插曲。

        “你……为什么拉我?”高瘦的男生回神后皱起眉。他五官条件不错,但脸上始终带着一种迷茫,像是有个玻璃罩子罩着他,将他和这个世界隔开了,令他的反应变得迟钝、麻木。

        “同学,要不要吃糖?”景瑜笑着摊开掌心,里面是一颗陈皮糖。自高一体育课上差点休克那次后,他习惯在口袋里装点糖果。又因为他不喜欢太甜的,就选了酸甜口又便宜的陈皮糖。

        这个男生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景瑜看着迷茫站在路口的他,就像穿越时空看到曾在午夜时站在路口的自己,也曾想过要能有人拉他一把就好了。

        景瑜看到那男生迟疑的动作,就觉得这是他向外界求救的信号,他也需要一只拉住他的手。

        当不幸的事和负面的情绪铺天盖地地砸下来,没有喘息空间时,人会容易陷入绝望。世界越小的人越容易走上绝路,因为小世界里每一样东西都显得那么重要。但其实,很多年纪小时觉得迈不过去的坎儿,等年长了再看,都不算什么事儿。

        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生活只会越来越好。

        所以他对男生伸出手,把人拉回来之后,也没法就这么放下男生不管。

        “……你突然拉住我就为了给我一颗糖?”高瘦男生被景瑜随口找的理由惊住,似乎一时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他。要不是两人穿着一样的校服,男生都要觉得这少年是不怀好意的骗子了!

        景瑜手往前又送了送:“尝尝?”

        高瘦男生犹豫稍许后接过:“谢谢……”拨开黄色的糖纸,酸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高瘦男生自己都没发现,他的神情有些放松了。

        景瑜看着男生对他的防备松动,这是个单纯的孩子。他笑笑,信手把书包捡起塞回高瘦男生怀里,继续和男生搭话,“你也请假了?我请了下午的假,准备去镇上看望我奶奶,你呢?”

        他发现这个男生不擅长拒绝别人。所以他先说自己的事,像“我给你说了我的名字、计划还是秘密什么的,你也要告诉我你的名字、计划和秘密”——这是一种人际交往中默认的等价交换规则。

        “我今天没去上学……”高瘦男生说着又低下头,似乎再纠结怎么开口。看来他还不想透露更多。

        景瑜不勉强,但也不放纵高瘦男生继续钻牛角尖。他向男生提出邀请:“你接下来有安排事情吗?没有的话能不能陪陪我?我继父很讨厌我,我一个人回去他肯定生气,你和我一起他就不好意思对我发脾气了。啊,红灯快结束了,我们先过去再说。”

        “我……”高瘦男生想编个理由拒绝但晚了。绿灯变红,他已经被景瑜拉到了公路对面。

        景瑜挽着男生手臂拉他往前走,“走吧走吧。我家在这边。”

        高瘦男生目光震惊地看向景瑜,他大概是第一次碰到像景瑜这么自来熟的人。虽然同校,但他们今天才第一次说话哎!

        景瑜被男生盯着也面不改色,他的脸皮早就练出来了,当摄影师就不能脸皮薄,要能把客户逗笑,也能把客户逗哭。客户卸下心防,展露感情,摄影师才能拍到想要的照片。

        两个大男生挽着手臂一起走还是蛮罕见的,又都穿着同样的高中校服,就更显眼了。过往路人都朝他们看过来,还有人偷笑或指指点点。

        高瘦男生一张面皮涨得通红,他开始挣扎,“我跟你走你放开我……”

        景瑜打量他神情,看样子不像是说谎,这才松手。他一放开,高瘦男生立即挪开一大步,与他拉开距离。

        而在景瑜和男生挽着手臂贴一起的时候,十几米外一辆黑色轿车里,坐在后座的傅宴行正用不带情绪的眼神隔窗注视着他们。

        傅宴行看着那张熟悉的笑脸,感到违和,偏偏又说不出这种违和来自哪里。

        “少爷,那不是市一高的校服吗?怎么这个时间在校外?”说话的男人看起来最多四十出头,九月的大热天也穿一身黑色西装,戴着白手套。男人是傅宅的管家,姓白,是看着傅宴行长大的人,所以敢主动找自家少爷搭话,语气也比较随意。

        傅宴行语气冷淡地“嗯”一声,算回答了。

        白管家并不在意少爷的冷淡态度,少爷在自己人面前才这样。再说,肯回答就是给他面子了。少爷还不会走路时,他就在傅家工作了。眼看着少爷越长越大,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个能交心的朋友,白管家就着急。

        “少爷在学校今天过得怎么样?开心吗?”白管家清楚自己不找话说,少爷能沉默一路。他这句是例行问话,一般少爷的答案要么是一个字“嗯”,要么三个字“就那样”。

        “……不太好。”傅宴行身边能问的人不多,白管家嘴紧,可以听下他的意见。

        汽车在公路上平稳地行驶,早把那两个穿校服的男生甩到了后面。但两人言笑晏晏的样子还留在傅宴行的脑海里,令他不自觉皱眉:像是一直受他掌控的东西,突然变成沙子从指缝间流走,那种无法挽留的无力感。

        白管家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从少爷幼儿园第一天问到现在的问题,有了第三个答案!

        压下心中的欢呼雀跃,白管家握紧方向盘,装得若无其事,“是跟同学相处不好吗?”他清楚自家少爷的脾气,被人欺负是不可能的。

        对外展现的平易近人只是少爷为维系形象的伪装,如果轻信地靠近少爷,就会被少爷极致冷漠的本质冻伤。

        管氏的那个小姐从7岁开始纠缠少爷至今,每年至少来傅家12次,一月一次不带落下的,还追随少爷进了娱乐圈当明星——可有什么用?少爷看她的眼神跟看路边石头没什么区别。

        最疼爱少爷的老夫人去世。葬礼上,二少爷哭得撕心裂肺不敢看老夫人的脸,连冷面阎王的老爷都落了泪,面容憔悴,仿佛一下衰老许多。所有的宾客都在哭,流出的泪水凝结成天空的乌云再落下,雨滴打湿绿茵草坪。

        白管家至今还清晰记得:那片灰暗的天空下,悲呦肃穆的气氛里,一身黑色西装的少爷像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完美无缺的脸上只有置身事外的冷漠。他上前,献花,说悼念词,敬礼,一言一行完美如范本,唯独缺少悲伤和眼泪。

        ……棺木之下,不是外人,是最疼少爷的老夫人啊!

        人如果看到一群人都在伤心痛哭,自己也会情绪低落。看到有可怕的灾难降临到陌生人身上,人们会同情他,为他悲伤,并恐惧有一天这灾难也会降临到自己身上——这就是感同身受。

        可少爷无法对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也不会有良知的谴责。

        老爷觉得不能放任少爷这样不管,所以为少爷建立慈善基金,教少爷用自己的能力帮助他人,送少爷去读公立学校,同意少爷去演戏……可这么多年下来,似乎只有被少爷温和假象哄骗的人数在增加,少爷的本质并无改变。

        曾有狂热粉丝扬言要跳楼,除非少爷本人来见他。少爷收到那条消息时,连表情都没变一下,只是让白管家报了警。最后出动消防员救下了那人。

        有人因自己跳楼都面不改色的少爷,现在竟然有人能牵动他情绪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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