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郎却山带陆归云回到自己的住处，一路无言的封临在门口停下脚步：“我不进去。”
陆归云看他一眼，抬手便要施术，以免他乱跑。
封临冷声：“我不是小孩子。”
陆归云置若罔闻，一道法术还是打了过去：“乖乖待着。”
进屋后，郎却山翻出一卷画册和一块似冰又似玉的剔透石头。
“这是从前在修仙界广为传阅的名器录。”郎却山将画册递给他。
画册饱经风霜，居然还没散架，里头几乎记载了所有闻名修士所持有的宝器，陆归云那把由奚家奚琴打造的剑位列其中。
剑名天枢，取幽寒玄铁锻造，融麒麟玉。
郎却山说：“你的父母是当时西岭国的人，和修仙界也算是有点渊源，你母亲陆家世代经商，卖的就是玉石玉器，当中不乏一些灵玉，比如这个，你的剑在淬炼过程中就用了它——”
他将那块未经打磨的石头推过来。
“这种玉叫麒麟玉，可以研磨成粉炼丹入药，但通常都被用来锻造灵器，当时有传言，拥有一件麒麟玉打造的灵器，就已经是半步登仙。”
“有这么神？”
陆归云拿起那块玉石，登时感受到玉中流淌着清纯度相当高的灵气，活物一般往他指尖聚拢，像是想要突破那层玉壳钻进他的身体里。
他陡然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不动声色地放下玉石。
“当然是夸张的说法，”郎却山顿了顿，“不过传得这么神乎其神，本身就说明麒麟玉对修炼大有增益，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它数量极其稀少，就连各大修仙门派都找不到来源，唯独陆家寻得到。”
陆家只是商人世家，虽然与修仙界有灵玉交易的买卖，几代下来却也只有寥寥数人修仙。
可就是这样的普通世家，总能找到连名门修士都找不到的麒麟玉。
“麒麟玉难求，慢慢地就被家底雄厚的修仙名门垄断了，小门小派别说从陆家买到一颗，看一眼都是撞大运，你知道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时间长了，眼红的人就会越来越多，这些人聚集起来，对陆家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郎却山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观察陆归云的反应。
陆归云顿了一下，才后知后觉郎却山说的是自己家的事情，他是不是该做出什么反应？
可他什么都不记得，听说这些只觉得可笑，并不感到悲痛。
还是说，神仙就是这样的？了却凡尘俗事，即便是亲人都不会激起波澜？
他很快将后者否决，如果真的了断凡尘俗欲，他也不会还在凡界不知山，早该在九重天上了。
说起来，他三千年都在不知山睡着，九重天又是什么情形？醒来这么长时间他还没见过别的神仙。包括郎却山说的师父——师父和一位师姐早已经飞升上界，怎么没听说这几千年他们回来过，反倒是自己，说着已成仙，却在这不知山扎了根似的。
“所以，陆家出事了？”郎却山不说，陆归云便出声问。
郎却山点头，面色沉重：“那些心怀不轨的修士联手杀进陆家，将陆家洗劫一空，还将家主夫妇——也就是你的父母囚了起来，因为他们怎么也不肯将麒麟玉的来历说出来，最后……”
郎却山叹息一声，没有把最后说完。
但意思不言而喻。
陆家夫妇恐怕是未得善终。
“师父和你父母交好，陆家遭难那日他卜到卦象生变，急匆匆下了山，可惜还是没赶上，最终只把你救了下来。之后，你便被师父带上不知山，收为弟子，”郎却山道，“你根骨奇佳，但来的时候体内灵气微弱，几乎被抽干了，尤其是脖子上，有着被施加术法的铁索囚过的痕迹……”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你说你都这样了，小时候还拽得二五八万的，要不是你师兄我心胸宽广，换了个脾气差的，早就揍你了。”
陆归云“哦”了声：“难道不是打不过吗？”
郎却山：“……”
郎却山：“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这些事陆归云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郎却山之前给他重复的那二十多遍往事，都发生在他入门之后，还大多部分都是吹嘘。
郎却山：“总之，话说回来，陆家赠与过师父几块麒麟玉，后来师父去找奚家奚琴，便用上了那几块麒麟玉，融入幽寒玄铁中铸成天枢剑。你一直用着这把剑，直到有一次去魔界，再回来时天枢剑便换成了一把无名魔剑。”
“我当时去魔界的原因呢？”
“魔气动荡，有蔓延之势，你因此去探查，”郎却山说，“当时你已经修成仙身，放眼这凡界，无人能及你左右……”
陆归云随口：“那天界？”
郎却山：“师弟，你这就有点找茬了吧。”
郎却山还记得陆归云那日只身前往魔界不久，一道剑气直上云霄，将四下蔓延、萦绕在不知山周边，却碍于灵气未能靠近的魔障尽数拍散，凌厉杀伐，带着破天的剑意。
“那把无名魔剑是你杀了当时的魔头之后从他手中抢来的，至于天枢，则被你留在了魔界镇压妖邪。”
陆归云的重点却是：“又是魔头，我杀过几个魔头？”
郎却山：“就一……两个。一个前任魔头，一个前任魔头死后继位的新任魔头。”
郎却山又道：“你当初斩杀新任魔头的时候，凡魔两界一片混乱，有妖魔趁机将剑夺走了，那把剑本来就是邪戾之物，拿回来也没人敢用，还可能滋生事端，我便没有去追回。这几千年来我不时去魔界探查，天枢如今还好好地镇在那儿，那些妖魔鬼怪因此不敢造次。”
说完，郎却山倒了杯水润嗓，陆归云轻点桌面思索片刻，问他：“假如我现在将天枢剑从魔界带走，会发生什么？”
郎却山一愣：“你要去取剑？”
“看情况，”陆归云，“不能取我好歹也去叙叙旧，我怕它把我忘了。”
“……现在是你把它忘了。”
“那我不更得去？”陆归云懒散地伸了个懒腰，“何况几千年没碰过剑了，有点儿手痒，顺便找几个妖魔练练手，再看看能不能把那把魔剑找回来。”
郎却山：“你怎么还想着那破……那把剑。”
陆归云用一种“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的表情看向他师兄：“我杀了魔头拿到的战利品，是谁想要就能拿走的？”
郎却山：“……”
不愧是你。
“对了，还有一事……”陆归云猛然想起什么，把袖子往上捞，随即皱眉，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该如何让魂契印记显现出来，或者说，忘记了。
郎却山不解：“怎么了？要把脉吗师弟。这可能得去找墨兰，这个他会。”
“……不是，”陆归云把衣袖掀回去，“是魂契，师兄你知道么？”
闻言，郎却山怔愣片刻，才迟疑地“啊”了声：“这个啊……知道。”
“若是跟人结此契，要怎么解？”陆归云问。
“这……”
郎却山眉头紧蹙，陆归云道：“师兄直说就是。”
良久。
“解契只有一种方式，”郎却山开口，隐隐含着几分叹息，“就像契约缔结的同生共死，只要其中一方死亡，契约便解除了，但同时意味着自己也活不成。”
陆归云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低声：“也就是说，如果不想死，这个契约就无解？”
郎却山点了点头。
-
推开屋门，包融抱着几本文件站在外面，见陆归云出来叫了声“师叔好”，便赶紧进屋，像后头有阎王爷索命似的。封临倚在不远处的树干上，手里捏着片不知是捡的还是折下来的树叶把玩。
听见开门声，他抬眸看过来。
“看什么？走了。”陆归云上前抽走他手里的树叶。
对方顿时板起个脸。
“你这一天天的，有那么多事情不高兴？”陆归云一看他板脸就莫名地想上手去捏，“你现在是不知仙门的人，对自家人和善点。”
“你管我。”甩出这三个字，封临起身就走，表情却奇妙地没那么臭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凌云阁回去。
走了一段，封临忽然主动搭话。
“你要去魔界？”
“听见了？”
“嗯。”
陆归云回头：“小小年纪不学点好的，学会偷听了？”
封临冷脸，眼见就要恼了：“我不是小孩子。”
“确实，小孩子都比你经逗。”
“陆、归、云。”
“少连名带姓叫我，‘师父’两个字烫嘴么。”
“……”
陆归云发现只要搬出“师父”两个字，封临就熄火了。
没事总想逗逗他，这是什么毛病。
又走出一段路，封临再次开口：“陆归云。”
这次他在陆归云搬出“师父”两个字之前把话说了下去：“我跟你一起去。”
陆归云停下脚步,转身打量他：“你去做什么？”
“怕你死了。”封临冷硬地说。
“哦，保护我？”陆归云笑了声，“你觉得我需要吗？”
说着，手指一扬，一阵无形的风将封临刮退几步。
下一秒锐器划破空气发出细小铮鸣，眨眼间已停在他胸口前方。是陆归云刚刚抽走的那片树叶，此刻分裂成无数根细直的针，直直指向他心脏的位置。
封临竟然也不恼，异常平静地说：“我跟你一起。”
陆归云皱了皱眉，探究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收回手：“随你。”
失去法术支撑的树叶转瞬间被风卷走。
其实封临不说，他也有此意。
虽然郎却山说魂契活着不可解，但陆归云不信邪，这事儿不明不白的还没个结果，必须得把人带在身边看着才行。
封临找上门来，绝不仅仅是为了魂契这么简单。
他得弄清楚对方的目的。
-
陆归云有时候坐没坐相，看上去随性散漫的，但决定了什么事情，行动起来就很快。
两日后，郎却山带着门内一大帮子人来送他出远门。
“师弟，虽然魔界如今也没什么可怕的了，那些妖魔鬼怪无法轻易离开魔界，但那边的发展肯定是不如咱们这边的，网络可能会很不好，要是条件允许，记得时常发消息给我们报报平安，”郎却山絮絮叨叨，“还有，你看这个app，是地图，也是咱们修仙界内部使用的，魔界的地图也有，你要是迷路了就用这个，能自动导航呢，还有这个app……”
陆归云心说你这是拒绝现代科技的样子吗？
“我只是失忆，不是连心智都丢了。”陆归云说。
“唉，当师兄的难免操心，你忍着点。”郎却山说。
“……”
墨兰在一旁笑，他昨日又给陆归云塞了几瓶丹药，从行为上来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怀钦在旁边憋得特别难受，他好几次都想说“仙长我跟你一起去”，这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发不出声，像是被谁用法术堵了嘴，搞得他心急如焚又气急败坏，愤怒的目光最终锁定在墨兰身上。
墨兰：“看我干什么，我今天可没招惹你。”
怀钦愤恨：“姓墨的你等着。”
墨兰：“？”
封临无声嗤笑，暗暗收回一点法术的禁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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