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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醉


“从修哥哥,从修哥哥。”见江麒走神了,江钰拽着他的衣袖唤着他,将他从不明的情绪中拉扯了回来。

        江麒干笑道:“这玉盘舞果然有些意思,我方才都看得入神了,钰儿觉得如何?”

        江钰眨了下眼睛,有些不解,“刚刚从修哥哥看的好像并不是舞女的方向,倒像是在看太液池旁的那棵梨树,那边有什么东西吗?”

        江麒被噎住,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同江钰解释,于是胡扯道:“可能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往那边看了一下。”

        江钰感到好奇:“那我们一会儿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必了,我方才兴许是听错了,这会儿舞跳的正好,若是错过了,改日可不许闹着跟我说又要看。”江麒想方设法地把江钰的目光从梨树那儿转移过来,还好江钰年纪尚小,没有想太多,应了江麒一句后便继续开心地观赏起舞来了。

        江麒瞥了裴殊一眼,见他并没有发现自己这边地动静,便舒了口气,放心地转回了视线。

        红衣舞女一只脚踩在玉盘顶上,轻舒长袖,若凌空起舞一般,在玉盘上迅速地转起身来。飘逸的薄袖宛如两条红绸带,于空中翻飞浮动,翩跹起舞,仿佛下一瞬便会垂落在谁的身前,一邀风月,让众人如痴如醉地沉浸在了她的舞姿之中。

        曲声末了,舞女款款从台上走了下来,摘下了面上的薄纱,露出了精致白皙的面庞,一颦一笑动人心魄。

        江钰小声说道:“从修哥哥,那个舞女是不是在盯着太傅看?”

        只见那舞女下台向太妃皇上及皇后等行礼后,确实有些反常地往人少的梨花树下走了过去,一双含水的明亮眼眸时不时地朝裴殊坐着的方向望去,所思所想一目了然。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裴殊就像是没看到一般,神色淡淡地喝着茶,周遭的一切人与物仿佛都与他无关。

        江麒平静地开口:“太傅这地位这样貌,惹人思慕也很正常。”

        江钰:“话虽如此,不过在我眼里,从修哥哥才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不论样貌还是品性,都是我最喜欢的。”

        江麒一笑:“你从小被我带着玩大,自然会更依赖我一些,总是看我比旁人顺眼,但别人可就不会这么想我了。”

        江钰往江麒身旁一蹭,撅嘴道:“反正是些不相干的人,旁人怎么想从修哥哥怎么会在意?只要知道我在意你就行了。”

        “好,知道钰儿对我最好了,没让我白疼你一场。”江麒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又给他喂了些桂露粥,等他再往侧前方看去时,舞女已经走远了,也不知道后边有没有再发生些什么。

        太妃的寿宴果然安排得十分热闹,不仅有悠扬如仙乐的沨沨琴音,明动如飞花的优美玉盘舞,还有惊险刺激的杂技表演等等,确实让人看的很是惬意。

        寿宴结束后,江麒先将江钰送到了皇后身边,等他再折回来寻裴殊的时候,已经瞧不见他的身影了。

        “看来他也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想来只是一句戏言罢了。”江麒垂眼笑了笑,不再去想这件事,避开了前边相伴而走的人群,找了一条僻静路,绕了远路往宫门外走去。

        白日虽然已经回暖了,但夜里还有些寒意,随着夜风若有若无地沿着衣袖蔓延到了手臂上,让江麒觉得身上有些冷。

        他一个人在寂静的小道上行走着,两旁的树影透过月光垂落而下,似墨珠晕染在脚下一般,入目皆是灰蒙蒙的晃影。

        明明身子是感觉到冷的,可江麒非但没有觉得更清醒,反而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腿脚也越走越乏力,仿佛醉了一般,身上不是很使得出劲来。

        江麒有些头晕,但脑内还是下意识地警惕了起来,伸手按住了一边手上的痛穴,试图用这个方法清醒一点。

        “不对,我今日不过饮了一杯酒而已,怎会有醉酒的感觉。”

        “就算是受冷着了凉,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疲乏至此,连路都走得摇摇晃晃起来。”

        “莫非是有人对我使了什么手段?”

        江麒有些费劲地呼吸着,身上除了乏力和头晕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其它的症状了,但是翻涌而来的眩晕感就像在一点一点地蚕食着他的神智一般,反应越来越慢动作越来越迟钝,连按在痛穴上的手也缓缓地垂落了下去,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在做些什么了。

        裴殊从太液池南边的桃花林往宫外走的时候便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来人面若冠玉锦绣衣着,虽然面上的表情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可路却走得一步一晃的,平添了几分憨态。

        来人见着他后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愣愣地站在他的面前,目光像钉在了他身上一般,一动不动。

        “喝醉了?”

        裴殊觉察到了江麒的异样,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看到他的脸上确实浮起了一层红晕,只是颜色极淡,反而显得他原本的面庞更加有气色,俊朗无比。

        听到裴殊的声音,江麒皱了皱眉,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裴殊见他不答,又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知道问不出什么结果了,于是将手伸到了江麒的颈侧,探了下江麒的体温,得知没有大碍后便想将手收回,却突然被江麒攥住了手,按在了颈侧。

        “本王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这会儿趁本王不备把手伸进本王的脖子里,分明就是想把本王的衣服给扒走,报本王当日弄脏你衣服的大仇。”

        江麒得意地笑了几声,像是做成了什么大事一般,继续嘟囔道:“还好本王聪明伶俐,早有防备,才没能让你得手。”

        “既然这样,本王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本王这件外衣看着华贵,但其实只值百两,就算你把本王的衣服顺了去,同你那件数十万两的衣服比起来你还是亏的。你还不如讨好一下本王,若是心情好了,本王兴许还会把衣服还给你。”

        江麒生了一双十分好看的桃花眼,但平时在他面前的时候总是一副拘谨的模样,眼神都不敢随便瞟一下。现在醉了,眼睛里蕴着一层朦胧的水雾,就好似初春时桃花枝旁的霏微烟雨一般,映开一片灼灼桃霞。

        手虽然被桎梏住了,裴殊也未恼,垂着眼看着他,眼底恍若沉着块墨一般晦暗不明,出声问道:

        “殿下想要臣怎么讨好您?”

        江麒脑子仍是晕晕的,但还是低头认真地思索了一番,然后开了口。

        “先同本王回府。”

        “见一下你那件落在本王手中的白花花的几十万两纹银。”

        “然后,然后”

        江麒说的磕磕绊绊的,像是一下子没想起来,又像是不知道怎么说出来一般,小脸皱了皱,没再继续说下去。

        裴殊接口道:“然后如何?”

        江麒笑了笑,往裴殊的面前凑近了一分,眼底恍若承了细雨拂润,漾开了明动水光。“本王偏不告诉你。”

        “你又能奈本王如何?”

        许是清醒的时候总是在裴殊这里吃瘪,这会儿醉了江麒反而胆子大了不少,什么想说的话想捉弄裴殊的心思都一股脑地倾泻了出来,有了几分年少时的张扬模样。

        江麒这会儿的力气并不大,裴殊很轻松地便将被江麒按住的手抽了回来,淡淡说道:“夜里风寒,殿下醉了,臣还是先将殿下送回府吧。”

        “本王就知道,你定然是舍不得你那身衣服的。”江麒摇摇晃晃地往裴殊身上靠了过去,嘴里还不停歇地嚷道:“走,跟本王回府去!”

        夜里的寒气越来越重,两旁的树林在长风的吹动下簌簌作响,飘落下几片桃花。

        见江麒已醉成这副模样,陪着他走出宫指不定得折腾一夜,裴殊于是将他打横抱了起来,稳稳当当地朝宫外的方向走了出去。

        月色如钩,于天地间流溢开清冷月辉,如泉似流般的流淌到了二人的身上,铺落了一层月白色的薄光。

        江麒似是怕冷,原本颀长的身子此时也缩成了一块,迷迷糊糊地靠在裴殊的怀里睡了过去,神情乖巧得像是一只巨型萌兽。

        裴殊不想将他吵醒,步子走得并不快,一身白衣在夜风的拂掠下微微吹起,衣袖飘飞。

        但寂静的桃林深处似乎隐约传来了几丝细微的声响,虽然声音很轻,却还是被裴殊敏锐地觉察到了。

        裴殊眸光一沉,将怀里的人又抱紧了几分,轻动脚尖,身手矫健地飞身往前面踏了出去,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候在宫门外的东笙怎么想都没想到,自家殿下竟然是被太傅抱着出来的。

        纵使他在江麒年复一年的惹事生非中见过了不少场面了,但殿下此时长手长脚地蜷缩在太傅怀里睡得香甜的模样还是怎么看怎么诡异,东笙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将后边畏畏缩缩地探出头来看的车夫灭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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