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灯塔的中心是一座圆环型的钢造升降梯，诺克提斯跟着希德的脚步，带领着伙伴和义妹一同踏进了那台升降梯。很快便到达了灯塔位于岬角下层的底部据点。因为接到了格拉迪欧的联络，塔尔柯特和伊莉斯一大早就在下层的据点等着他们了。

        “诺克提斯殿下！”塔尔柯特显然已经从失去了祖父的伤痛中走了出来。他见到王子异常激动，连忙迎着诺克提斯跑了过去，“大家知道诺克提斯殿下要出发，都在楼下聚集等着殿下呢！科尔将军也在！”

        诺克提斯对他微笑着点头。

        再往前走去，便看到了半截楼梯处站着的伊莉斯。她脸上带着些淡淡的不舍，远远地对诺克提斯笑了起来，“要出发了呢。”

        “是啊。”

        接着她看到了诺克提斯身后的珈拉，“太好了，珈拉平安无事！虽然之前也听哥哥说了。”

        “抱歉伊莉斯，在雷斯塔伦的时候……”

        “什么呀，你没事就好！”

        少女们相见便不自觉得聊了起来，她们都知道这一别暂时就没法再相见了。楼下的将军正等着王子，肯定有很多话要对那四人说。

        诺克提斯跟着希德下了楼，三个伙伴紧随其后，科尔正在底层的沙发边上站着，表情凝重。

        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张陈旧的老照片。（注1）照片上的雷吉斯还很年轻，靠在雷加利亚上喝着咖啡；他身边站着克雷拉斯，正露出和格拉迪欧一样的爽朗笑容；再来便是一脸拽样的希德和最侧一位带着单片眼镜的深色皮肤陌生西装男子；在最不起眼的远处站得笔挺的正是这位表情凝重的科尔将军。

        “一直没能说出口，”科尔看着那张照片露出了极为少见的愧疚神情，他将视线转向了诺克提斯，停顿了一下后冷静地开了口：“我没能保护好陛下……是我的能力不足……”

        诺克提斯并不知道帝国袭击王都的时候，雷吉斯表示过要将引导国民避难的事交由最可靠的人，因此实力强大被称为“不死将军”的科尔被安排去市中心逃难的民众密集之处指挥避难的秩序工作而远离了王城。

        尽管事发后科尔一边指挥他的数只部队清除街道上的使骸并疏散百姓引领避难，一边独自向着王城赶回去，可满街都是帝国投放的使骸，除了为首的钻石巨兽还有大批的魔导机甲战队。被隔在王城之外的科尔直到最后的时刻也没能到达雷吉斯的身边。科尔一路跨越障碍向那集中了敌方所有兵力的王城跑去，他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再召唤武器了，变移也进行不了，王的魔法消失了！这才让他突然意识到他的王已经……

        他始终为此饱受着自责和煎熬，同伴们全都战死，大臣们也竭尽全力抗敌与陛下一同离世……只有自己活了下来……不仅是对于诺克提斯，他其实也同样无颜面对死去的大臣之子格拉迪欧以及伊格尼斯。自从逃出王城他就一直将寻找散布在路希斯各地的王陵，为年轻的王子收集力量对抗强敌尼夫海姆作为活下去的动力，这些憋在心中久久无法说出的肺腑之言，直到王子终于要出海暂时离开路希斯土地的此时此刻他才终于说出了口。

        大家全都沉默了下来，就连和伊莉斯一同远远站在楼梯上的珈拉也听到了来自将军的沉重发言。

        伊莉斯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很清楚这其实并非是将军的错。她能在管家加列德和塔尔柯特的帮助下顺利逃出王都，这全都是因为科尔有条不紊，临危不乱的指挥。若不是这位一丝不苟的将军始终优先贯彻了陛下的王命，负责王都内乱成一团的秩序并优先百姓的生死，就连一只老鼠都逃不出陷入了地狱般的殷索姆尼亚。

        年轻的将军与陛下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并且在上一代国王摩尔斯还在位的时候就已经是相当优秀的王之剑成员。到了雷吉斯继位的时候他一点都不在乎科尔曾当众严肃批评过自己的力量不足的事，一如既往地相信着与自己共同旅行的伙伴。对此，科尔自己也记得真切，看着那张五人年少轻狂的照片，科尔的内心五味杂陈。面对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年轻王子，在他也要踏上远离祖国的路程之时，科尔有太多的话想说了……可除了愧疚他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那种情况之下，即使想以命护卫也无能为力，体谅他一下吧。”希德打破了沉默，慢慢地走到了众人中间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嗯……我知道。”诺克提斯点了点头，将军很少向人低头，无论何时他都总用严肃的姿势挺着胸膛站得笔挺。

        “马上就要出航了吧？无论何时，都要珍惜你的伙伴。”希德将话题一转，像是对诺克提斯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诺克提斯曾听他说过在与雷吉斯共同旅途的最后两人因为难民收容的问题起了争执，虽然希德也说过两人数年后和好，但在旅途分开后的三十年中他们就没再见过面了。

        “就算结果无法改变，要是一直都把话闷在心里……是很难受的。”

        希德的表情带着少有的忧伤，也许正是看着好友的儿子也到了和当年的雷吉斯一样的年纪，踏上对抗帝国的道路，才让希德越发后悔起当年固执的自己没有及时与雷吉斯和好，和好之后也没有和他见面。让旅途最后的分道扬镳成为了两人生死相别前的最后的一面。“身边的旅伴并不是你的护卫，指的就是这个意思……你要多仰赖他们。”

        四人听着老者慢慢说出的教诲，心中都不约而同的感慨了起来。

        当王踏上旅途，王身边忠诚的同伴存在的真正意义……雷吉斯不惜欺瞒四人也要保护着他们踏上旅途的用心……科尔不辞奔波承接各种艰难委托收集情报为自己开辟收集力量的道路的决心……以及离开路希斯之前希德语重心长的话语……

        诺克提斯将这些全部都深深印在了心里，与三个伙伴互相对视了一眼，下定了要与帝国对抗到底的决心。

        “出发吧！”

        众人在灯塔下简陋的据点拍了张极具纪念意义的大合照，希德便先登上了船做前行的准备，科尔则帮忙将雷加利亚运上船的下层。珈拉向伊莉斯和塔尔柯特道了别，跟着诺克提斯他们一同踏上了去往亚柯尔德的旅途。

        伊莉斯和塔尔柯特一直追着开启的船，跑到了没有路的码头边。

        流着眼泪的塔尔柯特向着船头的诺克提斯大声地喊了起来：“那个！”少年停顿了一下，将双手围在嘴边用最大的音量向着逐渐远去的船呼喊着：“请您一定要回来！‘国王陛下’！”

        “嗯！我知道了！”诺克提斯带着淡淡的笑容向那少年和满脸不舍的伊莉斯挥了挥手，“我一定会回来的！”

        因为忌惮神巫即将与水神进行的契约，帝国的前置部队已经到达了亚柯尔德的首都欧尔缇榭，为首的部队便隶属将军瑞布斯。然而那个烦人的宰相也跟着来了，明明是个文官，却总是喜欢嬉皮笑脸地出现在战场的前线，整天来找自己冷嘲热讽。

        “神巫那个女人，还真是心机深重。”艾汀语调轻浮地站在瑞布斯的身后。他总是行迹可疑，突然出现，这令瑞布斯非常不悦。

        “宰相不待在皇帝身边，到处跑合适吗？”他皱着眉，将原本就犀利的眼睛眯了起来。

        “我这不是担心你，话说将军见到妹妹了没有？”

        “没有。”

        “身为兄长，你也该快点把她抓回身边好好治一治了。”艾汀带着一副责备的口吻，指的自然是属国身份的神巫——露娜芙蕾雅。她不听从尼夫海姆的命令、擅自行动联合了亚柯尔德的首相、还要发表公开演讲并要在欧尔缇榭的祭坛进行唤醒水神的仪式之事。亚柯尔德虽然也是尼夫海姆属国，可由于其议会制度、水神信仰以及文化差异皆与帝国相差甚远，自新历606年帝国占领该国后就让其享有了独特的自治权至今。明面上他们确实并不好太过强硬地干涉亚柯尔德的首相，首相一再强调神巫受到世人敬仰，若在自己的国家有个三长两短可就要背负骂名了。

        据使者的回报，那个强势的女人甚至还威胁一有风吹草动就要把神巫携带的重要宝物丢进欧尔缇榭的大海里去！

        事实上，瑞布斯在心里可是实实在在地感谢了这位态度坚决和手腕强硬的首相好几遍。

        “多谢宰相的操心。”瑞布斯冷冷地瞥了艾汀一眼，头也不回地径直走掉了。

        一望无际的希吉拉海美丽而又宽广。对于生长在王都的诺克提斯一行人以及在寒冷的帝国长大的珈拉来说，放眼望去只有海平面的世界充满了新鲜的神秘感。

        希德在驾驶室悠闲地向着水都欧尔缇榭的方向开着船，游艇的下层载着雷加利亚。五人在露天的游艇后舱一边欣赏着海上的美景一边聊着天。

        “太厉害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海！”和他们四人不同，珈拉并没去过凡纳斯海岸，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大海。

        “到达欧尔缇榭之前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慢慢感动吧。”伊格尼斯的目光始终都落在珈拉的身上。充满了好奇心的银发少女在游艇中东张西望，坐不了多久就按捺不住想要站起来。

        “想看就去看嘛！不会掉下去哒！”普朗普托拍了拍珈拉的肩膀，示意她大胆站起来去船舷边看海，“我也很激动呢！这也是我第一次出海啊！”

        “没事的，小姑娘，这船结实得很~”希德微微将头侧了过来，笑呵呵地开口。

        “嗯！”原本珈拉有点担心在快速行驶的游艇上走动会不安全，又害怕会给开船的希德添麻烦。但听老者这么一说，伊格尼斯也向她点了点头，便放开了胆子在船上到处转悠了起来。

        不愧是王家的船，确实又快又稳，普朗普托张开双臂在船上稍微跑跳了一下，都没觉得晕。

        “这下终于要抵达我们最初的目的地了。”格拉迪欧感叹着，最初四人开着雷加利亚离开王都殷索姆尼亚，就是为了去凡纳斯海岸搭船去欧尔缇榭举行诺克提斯和露娜芙蕾雅的婚礼。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兜兜转转终于回到了最初的行程上。

        “是啊，到了那里不代表旅途的结束，反而是新的开始了。”根据神话中描述，水神利维坦的脾气很不好，想要得到那位神祇的认可恐怕并不会像雷神拉姆那时候那么容易。但接下来诺克特便能得到神巫露娜芙蕾雅大人的直接帮助，这么一来他多少也会因为神巫而飞快成长了吧。另外，亚柯尔德毕竟是帝国的领地，瑞布斯和那个烦人的宰相之前提过要在水都再见，想必会安排众多兵力前往欧尔缇榭。他们并不确定那个国家在帝国的压力下，面对特涅布拉耶的神巫以及路希斯的新国王会是什么样的态度。手中持有着光耀之戒的神巫始终都是帝国的目标，而诺克特更是一直都被追缉着。因此。与露娜芙蕾雅大人的会面也好，解开珈拉的身世之谜也罢，一切都需要非常谨慎低调才行。

        “我听赏金猎人们说，”船开了很久后，珈拉被普朗普托拉着去了远离露天船舱的船头拍照，格拉迪欧便轻声地对着伊格尼斯和诺克提斯开了口，“瑞布斯始终带着陛下的剑。”

        “这个我也听说了，你们记得他的左手变成了义肢吧？”

        诺克提斯和格拉迪欧点点头，那只义手他们记得可非常清楚。

        “传言说他是在袭击王都的时候失去了左手的。但也因此获得了某种特殊的力量。”这些事其实伊格尼斯在一到梅尔达希欧协会总部的时候就听闻了，介于珈拉在身边他就暂时都没提起。

        格拉迪欧当然不会忘记瑞布斯在亚拉凯欧尔基地对自己砍来的那一剑，他用尽了全力都没能格挡下来，身体还被狠狠抛了出去。

        “如果属实，那肯定是不得了的力量，足以让他在袭击战之后就以特涅布拉耶人的身份当上了尼夫海姆的将军，也许多少因为他是神巫一族，但仅是神巫血脉应该也不至于强到那种地步。”

        “他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变成那样的吧？”诺克提斯指的自然是失去了手以及得到了力量的事，他回忆起和他的两次再会，总觉得他的话里有话。加上格拉迪欧提到他带着自己父王的剑到处晃，就更加对他的行为疑惑不解了起来。如果瑞布斯是想要把雷吉斯的遗物当做战利品来炫耀，那在帝国基地和格拉迪欧对峙的时候就会拿出来挑衅自己了吧？可实际上他却完全对此事绝口不提，只是责怪自己竟然不理解得到了雷神的启示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见他使用陛下的剑，所以我很奇怪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带在身上。”格拉迪欧将疑问转回了最初的话题，“而且得到了强大的力量后，他却还是在顾忌那个奇怪的宰相吧？”这是显而易见的，那时候叫艾汀的大叔突然就出现说自己是来解救他们让瑞布斯收队的。结果表情原本就很差的瑞布斯对他摆了一张比对着诺克提斯的时候还更臭几十倍的脸。任谁都看得出来，比起诺克提斯，瑞布斯更加厌恶和他同一阵营的宰相。

        “那个宰相确实很讨厌！”提到艾汀，伊格尼斯就浑身不舒服。就结果而言，他总是在帮忙。可每当他们陷入需要帮忙的情况，他就会带着一脸责备的表情突然的出现。然后仿佛是对诺克提斯抱着期待却落空了一般满脸唉声叹气不得不帮忙的模样。

        “你这么讨厌他啊？”格拉迪欧明知故问，他知道伊格尼斯反感态度轻浮的家伙，但一般来说稳重的军师大人出于礼节鲜少会对什么人表现出这么强烈的厌恶。可一提到那帝国的宰相，就能看到他那张精致的脸皱起眉头翻翻白眼，一副极度嫌恶的表情。“也对，他那浮夸的模样确实讨厌。”

        “不，我讨厌他是因为他并不是出于善意而帮助我们。”在之前送秘银去雷斯塔伦，并与格拉迪欧汇合的时候他就说过了。加上珈拉补充的那条，那个奇怪的大叔从十多年前就没变老过。“他的目的不纯，动机也很诡异，不得不防。”

        “嗯。”诺克提斯点了点头，那个人既然说过要在水都再见，这次他们到达欧尔缇榭之后也肯定不会没有行动的，“伊格尼斯说的对，还是多防他一些吧。”他记得珈拉对他的印象也很不好。

        “总之，见到露娜后就能拿到戒指了。”诺克提斯看着从船头走回来的普朗普托和珈拉，做出了最后的总结，结束了三人的对话。

        不久之后，游艇的前方渐渐看到了岛屿。希德一边驾船一边向着五人搭话了起来：“到了欧尔缇榭后，先去我一个熟人的店里看看吧，虽然不是旅馆……老板就是你父亲那张照片里最右侧的人，名叫韦斯卡姆。”

        “他也是和陛下一同旅行的人吗？”普朗普托收起了相机，在露天船舱的沙发上坐定了下来。看海看久了，这孩子稍微也有点看腻了。

        “是啊，他的店比较接近饭店，好像叫‘玛戈’……先去找他问问那边的情况吧。”

        诺克提斯点了点头，“好的。”

        船开始转进了岛屿群，岛屿附近的巨石排列成了两排就像是在夹道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峡湾的上层是让船只通行的水路，而下方则是欧尔缇榭的海湾与港口，雕刻着手持船锚、长着翅膀的利维坦女神塑像和排排精美柱子的壮观水路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峡湾中去。船顺着水道一路前进，远远看去那复古又壮观的城市竟然整个都建立在水面之上，水道的两侧是对称的c型大坝，海湾内的水从大坝下倾流直下连成片半圆弧型的瀑布。过了最初的圆穹顶塔楼后希德便出示了三十年前用过的旧通行证，幸而检查人员并没有特别的仔细，游轮顺利通过了亚柯尔德的入国通行检查。

        塔楼后是长长的半封闭拱券（注2）结构水道，两边的墙壁与柱子上满是精美的雕花以及女神的浮雕，头顶也挂满了彩旗。终于进入了欧尔缇榭的港口，主城满是高高的圆穹顶建筑，还有各种高高尖顶的塔楼以及装饰着美丽雕花的封闭式拱桥，城市内的街道并非是道路而是四通八达的水路。一艘艘两头弯弯的尖头小舟在这些水路中悠然自得的穿梭着。

        除了来过此处的希德，五个年轻人每一个都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在夕阳下闪着金光的美丽水城。

        到达了港口之后，希德将游艇的钥匙丢给了诺克提斯。

        “作为王不能光摆架子，眼界也要更开阔才行，下次试着自己开船吧！”

        注1：游戏照片中只有四个人，但包括雷吉斯出去一起浪的应该总共是五个人：希德、克雷拉斯（格拉迪欧的父亲）、水都餐厅玛戈的老板——韦斯卡姆艾尔玛、科尔。照片中没有出现的是格拉迪欧的父亲克雷拉斯，在游戏最初第一次露营的时候如果选择什么都不干一直露营很多天会连续出好多特殊的对话。其中有一条是格拉迪欧说：这趟旅程应该有点像在模仿陛下和我老爸他们吧？王子则会回答：毕竟连开的车都是同一辆。所以莫非格拉迪欧的父亲是拍照的人？文中改成了五个人的相片，即使是几十年前也是可以用定时拍照的嘛。

        顺便一提，可以看得出如果不发生袭击事件王位的继承者也应当外出闯荡收集力量，获得更强的能力增长见识，然后继承王位，科尔一直告诉王子到处去闯一闯，包括希德也说国王应当开阔眼界还一直在强调要重视伙伴，他们并不仅是王的护卫。雷吉斯他们出去浪的时候主要目的是协助亚柯尔德共同对抗帝国军。

        注2：拱和券的合称，是一种建筑结构。块状料（砖、石、土坯）砌成的跨空砌体。半圆形的拱券结构为古罗马建筑的重要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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