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现在】
等待三人有些焦心了的伊格尼斯在深夜接到了普朗普托慌慌张张打来的电话。
他正坐在列车上，座位的内侧靠着被静止、披着毯子的珈拉。因为她被静止了，所以只能一直保持着当时躺在游艇上时被停止的姿势。如果伊格尼斯不在外侧挡着，她很可能会从座位上摔下来。
“普朗普托，你们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你这样乱叫，让我毫无头绪……”没有特殊的理由，他是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给自己打电话的，普朗普托的声音听起来很混乱，而且伊格尼斯还能从手机的那一头听到另外两人与怪物搏斗的声音。
“伊格尼斯！怎么办，这里有一只巨大的绿油油触手怪，皮厚得不行，又恶心得要死。怎么打它也没效果，还不停得从水潭里冒出它的小孩，每一只都长着绿色的触手，超级臭！”他一连说了好多，喘了口气后补充道：“王陵的门好像被它的卵堵住了，我们现在没办法靠近门，又打不死它！”
伴随着普朗普托急迫的说明，还不时传来诺克特和格拉迪欧的声音。两人似乎正在不断地斩击那怪物，但听起来好像没起什么作用。
绿油油的触手怪物，很臭，水潭，卵生……伊格尼斯搜寻了一下记忆中在怪物图鉴上了解过的野兽，似乎有一种叫做毛尔波尔、如同植物一般但其实却是从轮型动物进化而来的怪物很符合他的描述。“普朗普托，那只怪物是不是有巨大的嘴巴？嘴巴里还长着密密麻麻的尖牙和细条的触须，身上除了触手还有长长的吸盘？”
“是啊是啊！它一张嘴，怕是能把三个格拉迪欧一口吞下去！”普朗普托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让人产生密集恐惧又黏黏糊糊的怪物。
确认了全部特征都和原产于尼夫海姆南部的怪物毛尔波尔一致，伊格尼斯便继续说了下去，“那东西需要用火攻！让诺克特将火属性魔法往那怪物的嘴里丢。”
“啊！这样哦，诺克特你听到了吗？”
普朗普托在电话里大喊了一声，接着就传来了一个稍远的声音，“收到！”
“啊！多谢你了伊格尼斯，我挂电话去帮忙了哦！”
对面收了线，应该是有效了。伊格尼斯叹了口气，以前让诺克特多看些各种各样的书籍他总是不听，自己便觉得要替他多了解些而把王城图书馆里的好多书都看了一遍。作为王，知识储备自然是越多越好，看来当时的想法还真是有帮上了忙的……
他一边继续等着三人，一边回头看了看始终都静止在身边的银发少女。即使目前她的情况不再恶化，但这副罹患了星之疾病的模样也真的很让他心疼难受。伊格尼斯不太想用使骸化来形容珈拉的状态，因此他开始使用星之疾病这个词来代指珈拉现在的病状，听他使用了这个说法之后另外三人也开始这么使用了。
他伸手摸了摸那张微凉的脸，虽然被停止了时间，可是皮肤的触感依然和没被停止时的状态是一样的，摸起来软软的。只是体温本来就略低的少女一直就保持在了当时在游艇的船舱内因为开了空调而有些微凉的状态。尼夫海姆相比路希斯和亚柯尔德来说是个相当冷的国家，虽然知道无论自己怎么抱住她，她的体温也不会升高，但伊格尼斯总是忍不住就开始担心珈拉会不会着凉，然后就忍不住将她搂进怀里抱一会儿。
接下来不仅要对抗帝国、夺回水晶，也必须要找到能够救她的方法，即使现在暂时用将她送到过去的法子拖延了时间，可不找到解决的方法始终不治本。接下来列车将开往特涅布拉耶，希望能在神巫的故乡找到什么能够延缓甚至是治疗星之疾病的方法……
可他接下来就立刻想起了珈拉说过的话，神巫露娜芙蕾雅大人曾经试图帮她净化，却没有效果。
惆怅就又攀上了他的脸，伊格尼斯轻轻用手指推了下眼镜的镜架，叹了口气。连神巫都没办法净化，特涅布拉耶的人恐怕也无能为力……
他闭上眼睛，用手指揉了揉眼角，再次打起了精神来。
一定是因为珈拉的情况与普通患病的人不一样。既然珈拉变成猫后可以用特调的魔导增幅剂恢复，那也许夺回水晶了之后，也可以试试用水晶的魔力来增强神使的力量。按珈拉自己的说法，使骸化就是疟原虫寄生了生物后随着活跃指数的上升侵蚀生物的身体，那么从原理上来说这确实就只是一种疑难疾病。珈拉之所以一直都没有被侵蚀就是因为魔导核以及神使的力量将疟原虫的活跃指数降低在一定范围内了。
理论上他大约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具体要如何解决这回事就不是光靠脑袋想想就能想出答案的了。
他不禁地毛躁了起来，既不安又心烦。再次抱住珈拉然后收紧双手将脸轻轻贴在怀里不会有任何反应的少女身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全部都是自己的错，看不见就看不见了……和星之疾病相比看不见根本就不算什么啊！
负责疏离最后一批格拉雷亚市民的洛基终于到达了尼夫海姆境内可能唯一还暂时安全的特涅布拉耶，与在车站空地驻扎的艾拉妮亚以及瑞布斯汇合了。他将首都还活着的人类士兵全数集合，调动了吉古纳塔斯要塞中自己权限内所有可动用的战斗用、非战斗用器械和载具。并且将还能行动的士兵全数都丢进了魔导机甲展开了市民撤离时的垫后掩护工作。在他还算颇有效率的指挥下，成功的将活着的人全都带出了使骸横行、充斥着爆炸声、战火漫天的首都。虽然狼狈不堪，但即使离开了首都也得马不停蹄地向特涅布拉耶继续撤退。经过古洛布斯溪谷的时候洛基遇到了一艘从研究所逃出来的飞艇。几个幸存的研究人员说连研究所也出了乱子，好多人不是凭空消失就是死了，可最高长官瓦萨戴尔却依然还沉溺在最新型生化兵器的开发中。没有了管理人员，导致之前制造的一部分小型使骸兵器开始暴走作乱……
即使不熟悉魔导研究所的那些生化实验，洛基也清楚用不了多久这些怪物就会涌出帝国，蔓延至全世界……
“钻石巨兽……”他的样子看起来相当糟糕，脸上带着浓浓的黑眼圈、连一向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上都冒出了一些细碎的胡茬。疲惫地打开舱门从看起来已经半残了的魔导机甲里跳出来，大口喘着粗气。他身上的铠甲和军装也破破烂烂，一副经历了可怕恶战的样子，“钻石巨兽不知道被哪个天煞的放出来了，好几十支部队都灭在了它的手里……”
“什么？！”艾拉妮亚带着佣兵团以及市中心的几批民众撤离格拉雷亚的时候，城市里还只是使骸漫布……如果没记错的话，钻石巨兽似乎就是那个仅用了一晚上就把殷索姆尼亚摧毁的生化兵器。“那东西不是在要塞五层的特别机库被好几重拘束器束缚着的嘛？没有权限不可能随意就能放出来吧？那么多重保障系统，它也不可能自己逃脱！”
艾汀或是瓦萨戴尔？
瑞布斯眉头紧皱，既然皇帝驾崩了，能有权限干这种事的就只剩下他们俩了，“不能放任那种级别的生化兵器到处肆虐，置之不理的话它很快就会破坏完格拉雷亚的一切朝着特涅布拉耶过来……”
瑞布斯说着站起来就朝据点外走，他本来就是要去格拉雷亚的，在此停留也只是暂时。如果不快点除掉那个祸害，让那种恐怖的兵器威胁到特涅布拉耶，到时候别说是安顿妹妹就连这里的普通百姓都没法活了。
“等一下！”
洛基虽然才从格拉雷亚一路北上，护送难民撤离，但他本意上其实并不愿意夹着尾巴逃跑。眼下帝国已经和灭亡没什么两样了，但是只要人民还在，自己的祖国在他心里就还在。这种时候他不会傻到还去计较瑞布斯的身份或是去追究他讨伐水神未果让帝国承受严重损失的过错。说白了，水神讨伐的错不在他，瑞布斯原本是安排了自己去亚柯尔德参与讨伐水神的战斗，搞了小动作的加利戈顶替了自己搞乱了军中已经安排好了的部署。而且瑞布斯也早在巨神出现后就立刻下令了让大部队撤离，是活该战死了的加利戈违抗军令才会让损失继续扩大的。
“虽然你已经不是将军也被下令处死，但现在连皇帝都驾崩了这种无意义的命令已经没有听从的必要了。”洛基当然不知道，瑞布斯下令撤离大部队的本意是为了要救出祭坛上的两个妹妹，也不知道加利戈并非战死而是被瑞布斯杀死，可是那个无能的油腻大叔搞乱了战斗部署和让损失扩大倒是真真的事实。
“我和你一起去，百姓好不容易才从格拉雷亚逃出来，不能让那种东西靠近人民最后的避难所。”他虽然不再称呼瑞布斯为将军，但对他的本事依然认可。说完这话后，洛基便发现瑞布斯和艾拉妮亚同时瞪大眼睛向着他看了过去。
后者甚至还冲他大叫了起来，“你是不是疯了！从格拉雷亚爆发使骸暴/乱到现在你已经连续作战了这么久，身心俱疲不带休息地继续战斗和白白送死有什么区别？你留在这里驻守据点，保护这里的难民，我跟瑞布斯去吧！”
洛基对艾拉妮亚露出了个少有的笑容，他平时总是一副很自信的样子。可这次这个笑容里却带着些别的意味：“一会我会在飞艇上稍微眯一下的，这种时候怎么能让女人挡在自己的面前呢？为了自己的祖国和人民，这些疲劳并不算什么，还是我去吧！”
最初见到艾拉妮亚的时候，他本是不屑的。
并非是军人世家出身，也并非是从基层脚踏实地的慢慢升上来。艾拉妮亚只是个空降的佣兵团首领。
在洛基眼里，他原本是看不起佣兵的。他总觉得佣兵是为了钱才干活，没有军人的自豪，也没有荣誉和骄傲。
可是第一次与艾拉妮亚共同执行任务后，他就慢慢改变了看法。
无论这个女人是不是为了钱才加入帝国军，至少她是真的实力强大；至少她有管理能力也干实事；至少她对得起她拿的工资。
帝国最基层的士兵已经全被替换成普通的魔导兵了，就连各种专门的部队也慢慢被各种不同型号的魔导兵代替了。每个师团都只留下部分人类作为管理指挥者。那些管理层的人，只会抱怨却完全不干活，遇事不决还要各种推脱。中高层的人更是什么事都依赖魔导兵去完成，能力不足效率低下，口中还要抱怨这个不满那个，吃相一个比一个难看。加利戈就是其中的典型，他不仅揽括了以上所有的缺点，还特别会在别人背后搞小动作。
洛基自己也并不是没有怨言，可他明白作为军人并不应该把抱怨作为工作重心。因此他比其他人都努力，只要能够靠努力升上高层的位置，那么自己多少也能改变一点军中不好的现象吧。他在魔导机甲的模拟战中远远抛开了那些只知道抱怨的老手们，获得了第一名。结果他如愿升上了准将，可是现实却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被派到了路希斯的里德地区驻守，没能活捉路希斯王子，还被打发了一堆无聊的巡逻任务。军中的现象也并未改善，甚至洛基自己都开始每天摸鱼了。就是那个时候，开完笑损自己的艾拉妮亚给他取了个“混子准将”的绰号。他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发现自己大概多少有些憧憬作为佣兵，相比正规军更自由自在些的艾拉妮亚。
艾拉妮亚和自己的理念其实是很像的，洛基越来越开始明白艾拉妮亚为什么没有从小就参军，而是成为了强大的佣兵。军中的风气不好，大多数时候并没有能让有抱负的人去施展拳脚的空间。
在那之后，他就给自己贴上了“喜欢御姐”的标签。比自己大也没啥不好的吧，只是相差几岁而已。要不是自己长了张娃娃脸，洛基想自己大概就不会不敢跟艾拉妮亚表明心意了。
“你这个热血笨蛋，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啊！”艾拉妮亚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将他的脸拉近了自己的跟前。
“我没在逞能，”洛基对着女龙骑歪头一笑，“笨蛋都很强的。”
瑞布斯静静地看着两人顿了很久，瞥了眼神坚定的洛基一眼后，他丢下了一句“既然要同行就快点收拾准备一下。”
接着转身向着据点外围停靠着的飞艇走了过去。
“搞定了钻石巨兽就快点回来！”知道这个家伙是个超级爱国的傻小子，也知道这傻小子多少对自己有意思。艾拉妮亚虽然翻了个白眼，但依然拽着他的衣领踮脚凑了上去，伸出另一手撩开洛基额前的刘海，在那傻小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这是预祝你胜利而归的魔法。”
【过去的路希斯】
珈拉想要快点回到现在的时空去，她想要尽早将一切都告诉诺克提斯，阻止他进入水晶。虽然一旦回去自己的时间就会开始流淌，身体也会继续崩坏，可留在这里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因此她每天都小心翼翼地呼唤安布拉好几次，可始终都没有结果，普莱娜倒是经常出现，悄悄地陪在她的身边。
在诺克提斯得到了伏龙王掷剑的那天晚上，珈拉再一次得到了伊格尼斯的项链。就跟来自现在的自己和过去的自己融合了一样，新得到的那根也和脖子上已经有的、他们都看不见的那根项链合为一体了。她的表情有点悲伤，最近她总是会一不小心就露出这样的情绪，毕竟从【现在】来的她已经与【过去】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不一样了。伊格尼斯显然也发现了她的心神不宁，但以为是因为她梦见了神使的关系。
肯缇娅娜说过，虽然细节不用太在意，可是过去整体的流向是不能改变的，那样会被剑神发现。
为了不出现偏差，珈拉将之前梦见了神使并被她告知姓名的事情照实又给伊格尼斯讲了一遍。
“到了水都自然就会知道真相，既然神使都这么说了，也别太忧心忡忡了吧。”伊格尼斯伸手想将她抱进怀里，接着就被珈拉一歪头躲开了。他一脸诧异，“怎么了？”
“我听见普朗普托的声音啦。”
话音刚落，金发的青年就蹑手蹑脚地出现在了移动小屋的门口，正要举起相机，想要拍下两人亲密动作的模样。
“普朗普托……”
笑着看被打断了动作的伊格尼斯追着普朗普托离开了移动小屋，珈拉又开始陷入了沉思。她已经将肯缇娅娜告诉她的事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几遍了。甚至还想起了她在水都见到露娜姐姐那时候的情景，姐姐特地提醒了她，叫她小心艾汀。
而那个时候，肯缇娅娜却说：
——艾汀确实不是善类，但你也不能太躲着他。直面你的命运，不要退却。
不要太躲着他。
曾经是救世主的男人，试图违抗过剑神安排好的可悲命运的艾汀。
他被赋予了吸收疟原虫的力量，然后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剑神玩弄着到处奔波吸收黑暗。他也曾像诺克提斯一样迷茫痛苦，努力地想要拯救世界……可到最后却发现自己的使命原来是散播黑暗，自己的终焉竟然是成为将要被真王打败的大恶魔。
换了是谁也不可能心甘情愿的接受这种可笑又可悲、一点也不公平的命运吧？他试图反抗剑神，但却没有成功。因为他孤身一人，他的神巫死了，他的弟弟背叛了。
因为孤身一人，才没办法反抗命运！
珈拉如此确信着，因为肯缇娅娜告诉过自己：自己并非孤身一人，要怀抱着希望前行。她继续猜测着肯缇娅娜的话，不要躲着艾汀……是不是要去说服他的意思呢？艾汀一定还不知道真相吧？即使他被剑神告知了命运，但也还不知道诺克提斯也只是棋盘中的一子而已吧？如果自己把这些事都告诉他，能不能说服他也站到诺克提斯的这一边去呢？一个人没办法战胜剑神，可是如果大家都反抗剑神的话，多少也会提高成功的几率。就算反抗不了也就是大家抱团一起死而已，反正不反抗也是要死的，试一试何尝不可呢？
艾汀活了2000多年，也绝望了那么多年，大概没那么容易被说服。
接下来马上就要到欧尔缇榭去了，在水神的唤醒仪式后她就会被艾汀骗走！那个时候，她就可以跟艾汀谈谈了，虽然不指望他立刻就被说服，但好歹也要先知道他的想法才行。
在魔导研究所的时候艾汀经常会去跟她聊天。虽然她始终觉得皮笑肉不笑的艾汀有些可怕，但那时候其实并不是很讨厌和他交流的。现在想想，突然就明白了他说的一些以前听不太懂的话是什么意思。
艾汀其实也挺可怜的，在玩弄人命运的剑神看来，大家都只是棋子而已。
珈拉突然找到了留在这里该做的事，她一下子觉得自己眼前的路好像不再是漆黑的一片，稍微能看到些光了。
这就是肯缇娅娜所说的怀抱着希望吧？
和艾汀好好谈谈，至少也要告诉他真相，这一定就是自己还留在【过去】、必须要做的、非常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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