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要再次回到研究所果然多少还是让珈拉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抵触和不安。虽然被安置在分栋的少女近几年并不会常被带去主楼，但只要是在研究所，不论何处，清冷的灯光、随处可见的仪器设备还有那摆满了各种资料文档的长长走道都像是永远找不到出口的迷宫。时不时从不知何处响起的脚步声同魔音一般回荡在错综的走道里，让原本就毫无生气的研究所更充满了冷酷的恐怖。
与普朗普托穿过山谷去往山顶开阔的基地时，又触发了烦人的防御系统。不断冒出的持枪魔导兵和盘旋在头顶的飞艇令她本就水势湍急的心河翻滚地更加汹涌了。
“好像枪战片里演的场面哦！”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和紧张，她在普朗普托身后压低了头，然后逆着风冲他喊了一句。
“明明比枪战片还刺激啦！”带着珈拉同行果然也是有好处的，那些魔导兵估计是被下达了不能伤害珍贵实验素材的指令，虽然会对着自己举枪，但却并不会胡乱开火。不过在空中发动攻击的飞艇却依然会朝着山道不断开火，那势头就好像弹药不要钱似的。可即便如此也已经让普朗普托觉得省心了不少。
大概是进入了研究所那个妨碍电波装置的范围，召唤武器的能力又被限制了。如此麻烦的装置，据说在格拉雷亚也有，影响范围还更广。
普朗普托引爆了看守着大门的两台魔导机甲，利用连续爆炸破坏掉了附近的一众魔导兵。清理干净了杂鱼，他向着大门边的门禁装置挥了下手腕，厚重的机库大门就开了。艾拉妮亚还是真厉害，一天前还使骸成灾的机库，如今只剩了些隐藏在暗处的长须怪。
若是以往，让普朗普托一人去对付恶心的使骸，他肯定会把嘴撅得老高，可这会却像是个独来独往惯了的老练猎手。远攻近战灵活切换，几分钟之内就将那些藏在各处的长须怪全部消灭了。
机库里也摆放着不少武器架，“低音号”、“正义射手”和“赌博”之类的枪械一应俱全。普朗普托一边补充了自己的装备，也随手抓了一把“低音号”递给珈拉。
“魔导兵好像不会对你动武，但若是他们靠你太近就用这个哦！”清除了巨大机库内的使骸，在下一波防御系统和魔导兵还未出现之前，普朗普托将“低音号”的用法简单教给了珈拉。反正这里的武器随手拿，多一人份的伤害珈拉就多一份安全。出现了突发情况的话，即使只是稍微拖延一些时间，自己也肯定能及时赶到她身边了。
“嗯！”连发扫射的话，即使不特地瞄准总也能造成些伤害吧，100枚的连发子弹也不用担心会一下就被自己耗尽。珈拉点着头接过了那把“低音号”，微微竖眉的表情特别可爱。
下一秒普朗普托就举起相机，将那个可爱的瞬间记录了下来，心想着之后一定要让伊格尼斯看看第一次接触到了枪械的珈拉。
两人一路击破了不少魔导兵，因为珈拉的存在并没有对着他们狂轰乱炸的魔导兵很快就被解决干净了。通过了走道便到了普朗普托所说的那间放置了大型仪器的实验室。
原本放置在环状设备中央的机械看起来好像缺失了什么部件，缺口连带着被扯得一片狼藉的电线及管子不断地冒出了红色的电光来，就与魔导兵被破坏后发出的红光一样。普朗普托推测，缺失的那个部分也许就是被完成了转移的永恒者。那……永恒者是被人带走了？还是自己逃出了研究所吗？
房间内的报警系统好像已经瘫痪了，这样的话应该暂时是不会再出现魔导兵了吧？
他在那仪器周围来回转了几圈，看了看操作台上颜色各异的按钮以及简易操作说明，发现永恒者缺失与否并不影响仪器本身的运作。
“啪嗒——”
普朗普托闻声回头，是身后的少女失手将“低音号”摔在了地上的声音。
“珈拉，怎么了？”
她看起来不太对劲，脸色青铁正惊慌地看着那一排环状围绕主设备的玻璃皿。普朗普托凑近了她才发现那些透明的玻璃在光线的反射下像镜子一样照的出人影，珈拉此刻是在对着玻璃皿上映出的自己发憷。
他探头去看她的正脸，才留意到少女的嘴角和下巴好像染上了一些浅浅的黑印子，就连抚着脸颊的双手手背也长出了向着指尖延伸的黑色血管。
“使骸化……加快了……”
疟原虫具有某些趋性，连日奔波、长时间接触紫外线、在地标过夜……这些其实或多或少都影响了疟原虫的活跃度。
珈拉虽然不懂这些，但对自己的状况却是知道的。每过一两天她身上的痕迹就会慢慢地扩大延伸一点，如今已经开始蔓延到脸上了，扩散到全身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普朗普托咬咬牙关，从背后轻轻抱了珈拉一下以表安慰，“再……等我一下！”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就转身去看墙面上贴着的那些挂画。那些贴图大多是关于永恒者的，从原理到构造都有大致的说明。除此外也有蛮族和钻石巨兽的实验数据报告。但普朗普托并不需要永恒者或其他什么使骸兵器的事，他只想找到有关制造了永恒者的大型仪器的详细资料。
“可恶！”普朗普托一拳砸在了那些层层叠叠的贴画之上，这间实验室内除了仪器操作台上的简单说明外完全没有更详细的资料了。
冷静下来！他静下来思考，瓦萨戴尔肯定是进行了很多次类似的实验并获得了一定的成果后才着手开发永恒者的，而仪器是更早之前……所以，仪器的资料也许并不在这个实验室里！
他伸手去拽珈拉，可少女却表情惊恐地向后躲闪了一下。
“怎么了？我们现在得快些去其他资料室。”他再次伸手，可是又被珈拉动作敏捷地躲开了。
“你先走，不要碰到我。”珈拉也发现了自己似乎变得比以前矫捷了，她想这大概是受到了疟原虫的影响，于是看着对方严肃地解释道：“使骸化对身体的影响已经比我想象的还明显了，普朗普托身上只要稍微有一点点细小的擦伤就有可能会被感染，所以离我远一点比较好。”
“前面也许还会有魔导兵的，小心点！”金发青年一点也没在意少女说的话，不由分说地拽起了她那长了黑色血管的手腕。
“普朗普托！接触我的话也许会被感染的！”
“没事，我身上没有伤的。再说哪有那么容易感染啊，至今为止我都见过多少使骸啦？要感染早就感染了。”
不能把珈拉一个人留在那间实验室里，玻璃窗相隔的那个房间看起来是放置样本与文档的多功能资料室，他印象中在玻璃窗的操作台边还有几张办公椅。普朗普托一路拽着珈拉的手腕在回形的走廊上跑，上一次经过这里的时候他还惶惶不安，而现在虽是一脸急切却毫不畏惧。
逃离这里的时候，没多逗留也没怎么翻查的就只有那个房间，在那之前看到的都是些年代更久远的文件。如果没有猜错，转移实验相关的东西应该都在那间艾汀故意让他听到了与瓦萨戴尔对话的资料室里。
一天前的自己轻易就被呼之欲出的身世之谜和满眼的可怕景象给吓住了。而扫清了心中的迷惘后，普朗普托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他冷静地在漆黑的墙角摸到了电灯开关，接着替珈拉拖来了座椅。然后就一头扎进摆满了各种资料的那好几排文档柜间，按照柜子上标示的索引有条不紊地寻找起自己需要的资料。
这些文档按项目有序地摆放着，他很快就找到了和气化使骸转移宿主相关的研究报告和实验数据。瓦萨戴尔似乎也是经过了无数次的改良才完成了那个大型的仪器的最终调试。
“珈拉，你在这别乱跑哦！我去一下刚才的实验室。”普朗普托说罢抱起一叠文件就往回走，到了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又退回来几步敲了敲将两个房间隔开的玻璃窗，“这里可以看到我要去的实验室，所以你呆在这别离开，我确认一下操作台上的说明就马上就回来！”
因为脸上也逐渐蔓延了痕迹而一直都忧心忡忡的少女乖乖地点了点头，她一边期待普朗普托一会回来的时候能一脸笑意地告诉自己他有了万全的方法，但是同时又害怕一切都会落空。
真的能通过仪器成功将气化使骸转移吗？这个设想瓦萨戴尔很早就提出过，可她却从未听人提及过这方面的成果……
普朗普托在专门的架子上看到了一大堆关于珈拉的能力将如何投入运用在生化武器上的实验设想，因她本人的逃离那些设想便只停留在了报告提案之上。神巫是极其珍贵的材料，所以瓦萨戴尔在关于她的实验上都会倍加谨慎。原理上只需要数量足以承受她体内那只使骸化神使相对应强度的素材，使用那台设备进行转移并不难完成。瓦萨戴尔原本的计划是将使骸化的神使气化后分散转移到环装的玻璃皿中的那些素材中去，经过二次加强后注入永恒者。因为珈拉的缺席，他使用了其他优质的素材来代替珈拉进行实验，可成果报告那页是空白的，上面贴了张便条。便条上说具体的报告在那间气化使骸转移实验室的办公桌文件袋里。并不是为了确认操作台上的说明，普朗普托其实是要去看那些报告的结果。
可没过多久珈拉就看到对面实验室里深受打击的金发青年，他扶着额头，背对着自己将身体重重靠了在将两个房间隔开的玻璃窗上。
关于转移，在研究所见过各种实验的珈拉其实能猜到大概：比如转移后气化使骸能被保存在仪器中，而本体会灰飞烟灭什么的。
这也正常，实验体报废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她能战战兢兢地活过十九个年头只是因为被标上了珍贵二字，而研究所的其他素材几乎都是一次性的。普朗普托看到的文件内容估计与自己的猜想是差不多的，所以才会那样垂头丧气吧……
“没关系的，普朗普托……本来我就没有未来了……”珈拉靠近那面隔开了两人的玻璃窗，深深吸了口气。那呼吸在玻璃上形成了一小片白色的雾，将她那逐渐爬上了痕迹的嘴角遮住了一点。
珈拉猜的并不完全正确，实验报告的某一页上用蓝色的记号笔写了一段显眼的文字，上面标注着珈拉的特殊性。
——因神巫一族的安娜珈拉未植入魔导核，转移完成后本体会所受的影响程度还不得而知，虽不会像普通素材那般雾化消散，但应会造成相当程度的耗损。
可瓦萨戴尔完全也没疼心转移后大概会让研究所失去这个珍贵的神巫，他的目的只是想将那万能药般的不良状态抗性和三系元素的相关能力转移到永恒者上。他甚至在提案的第一页就强调了最坏的打算是直接通过杀掉她的方式来强制转移使骸化的神使。、。
“不如……试试吧。”珈拉对着玻璃窗对面的人开了口，声音很轻可是几乎不隔音的玻璃一点也没妨碍普朗普托听见她的提议。
“嗳！？”普朗普托闻声转过了头，他瞪大了双眼，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对面的珈拉。
“我说……不如试试吧。”珈拉重复了一遍，如果转移完成后自己就真的会死……至少也是以人类的身份死去的。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那样很大概率会让你直接丧命的！”金发的青年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对着玻璃那头的珈拉大喊了起来。虽然普莱娜向自己展示过珈拉受伤濒死的【未来】，可她受的是枪伤，肯定不是因为进行了使骸转移才变成那样。倒是真变成了那样的话才会孤注一掷尝试使骸转移吧？他敲了敲玻璃，换了个口气安抚道：“珈拉，你先别冲动，没到逼不得已就冒险尝试太危险了！”
“可就算不试我还是会死啊。”彻底变成使骸然后死在科尔将军刀下的【未来】是她自己亲眼所见，如果害怕冒险而始终都采取保守的做法，那个未来救没可能被改变了。她默默地低下头，用散布了黑青血管的手背抹了抹眼睛，在眼底上留下了被晕开的黑色泪迹。“与其变成怪物被自己人杀掉，不如在临死之时以人类的身份闭上眼睛。”
“……”普朗普托怔了一下又立刻反驳，“还有时间！怎么能直接就放弃其他的可能性啊！”他总控也放弃过希望，甚至还想过干脆死在这个研究所里算了，可从天而降的艾拉妮亚狠狠地骂了他，隐隐地在背后推了他一把。他当然明白在一瞬间失去一切希望，全身脱力的感觉，但如果就那样放弃挣扎……“伊格尼斯！那伊格尼斯要怎么办啊！你不管他了吗？”
听到普朗普托口中的那个名字时，珈拉黑色的泪水霎时就流了下来。
一想起自己的【未来】，伊格尼斯大喊着不要杀掉她，哪怕把她封印在黑暗的地底深处，那心力交瘁又痛苦万分的模样，珈拉的心就更痛了。
“这就样死掉真的不是我最糟糕的结局，我最无法接受的……是让他看着自己一点点变成残暴的使骸……”珈拉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将黑色血管渐渐散布甚至蔓延到了毛细血管的手背贴在玻璃上，“从刚才开始蔓延就一直没有停止，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变得丑恶无比……我没法说出真相，已经对他撒谎了。如果变成了使骸，我就不再会拥有人类的意识，最终死在科尔将军的刀下的只是个使骸，而安娜珈拉在丧失了意识的时候就不复存在了……一样是死，现在以人的身份死比不明不白的消亡好太多了吧？这样对伊格尼斯和大家来讲也会更好接受一些的。”起初她的情绪还很激动，可越说下去表情却越平静。
“咚——”是她将纤细的手握紧了拳头砸在玻璃上的声音。
“我不想要那样！我不想作为使骸被杀掉！我回来的目的是为了改变大家的【未来】，那凭什么不能也拒绝自己糟糕的【未来】啊！”
“不是的珈拉！我看见了你的【未来】！不是你说的那样……我看见的是……”
两个人的视线都因为眼泪而越来越模糊，但因为使骸化的加剧而比以往更敏锐的珈拉还是先普朗普托一步发现了对面房间的异动：普朗普托的身后有一个举起了斧子的魔导兵！
“普朗普托！背后，斧子！”
她喊着的同时已经举起了手边的座椅，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反应竟能如此之快，她用尽了全力将那座椅狠狠砸在划分了两个房间的玻璃窗上。
普朗普托的反应也不慢，珈拉喊出来的瞬间他就一把抽出了“鲁莽”，玻璃窗碎掉的时候他已经转身挡住了向自己劈下来的巨斧。
不仅是魔导兵在力量上压过了普朗普托，巨斧也远远强于以迅捷、灵活为特点的可变刀。眼看普朗普托处于下风，珈拉没顾及玻璃窗尖锐的裂口，单手用力一撑就爬上了紧挨着玻璃窗的操作台。她想快点去到另一侧，但厚重的衣服太碍事。于是她直接将外套拉开往后一扯由它掉在操作台上，身形利落地钻过了玻璃上的裂口。虽然身体被破碎的裂口微微刮到，但珈拉没感觉到痛。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远远拿着装有红外线瞄准镜的狙ju击ji枪（注1）对着普朗普托的那两个普通帝国兵身上。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已经敏捷在地上滚了一圈，还伸手捞起了不久前被她掉在地上的“低音号”。她挡在被魔导兵缠住的普朗普托身前，瞄着其中一个帝国兵的脑袋开了一枪。意识到后坐力会让枪头上扬，便干脆直接乱扫。珈拉哪知道100发子弹只是听起来很多，就算有1000发，以她那毫无章法的扫射也撑不过两分钟。本就没瞄准要害，距离也减弱了威力，虽然不是完全没打中，可并没对金属护甲的非人士兵造成实质有效的伤害，而且就那么几秒间子弹已经耗完了。
突然行动的珈拉确实帮到了普朗普托，持斧魔导兵的注意被分散的瞬间他一个下腰就绕到了对方身侧，并且迅速抽出死亡惩戒抵着魔导核的所在之处开了一枪。
明明只开了一枪，可却连续听到了三声枪响！不可能吧！？那些家伙不是不会对珈拉出手的嘛！转身之后，普朗普托赫然发现了照在自己胸口的红外线。
“虽然瞄不准……”少女的声音从自己的耳侧响起，“但我挡得很准呢……”
不会吧！？普朗普托只觉得心脏骤停了一般，他举起死亡惩戒对着后方开了两枪，然后几步向着珈拉逐渐倾倒的方向冲了过去。
“太好了，保护了普朗普托……也改变了我那糟糕的【未来】呢……”
“珈……珈拉！？”
注1：进入战斗时会有红外线投在身上的那种狙ju击ji兵拿的枪械，名字在游戏中未注明，也许就是普通的“低音号”上加个红外线瞄准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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