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

大家正向着机库外走，经过中央控制室后通过侧边的通道就能到达中央电梯。

        走在最后的珈拉拽了拽伊格尼斯的手，后者温柔地侧头问她：“怎么了？”

        “那个……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

        她从弗栗多出现的时候就开始认真地考虑自己是否不该再跟着大家继续前进的问题。当见到了瑞布斯断掉的义手之后，她立刻就得出了结论：回特涅布拉耶去乖乖等着，少个累赘能让他们轻松很多，自己不该在最后还给大家添乱。

        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诡计多端的艾汀，瑞布斯将他的力量附在最后那把幻影剑上是消耗了生命的，他独自与弗栗多战斗了那么久还失去了义手……接下来再遇到恶战的话自保应该是没问题的，到时运输水晶开登陆艇什么的还需要他的帮忙。

        如果自己还跟着大家，到时第一个被自己拖累的就是她哥哥。

        听了珈拉这话，伊格尼斯明显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珈拉这么一本正经地提出要和自己商量什么，虽然她本来就不太擅长主动向人提要求。

        其实倒也不完全是那样的，态度软不软萌关键看对象是谁。

        伊格尼斯可是她最喜欢的人，面对最喜欢的人自然是小鸟又依人。而且从最初他们四个就被珈拉当成恩人，成为伙伴之后珈拉更是时刻都会考虑大家的伊利。包括艾拉妮亚，也是被她划分到优待范畴的。可她向洛基提要求的时候可就不是对着伊格尼斯时那种说话都软软的态度了。当然，伊格尼斯毕竟也没见过她愣揪着人家让人家带她去研究所的样子。于是他稍微放慢了脚步，认真等她开口。

        “是这样的……我刚发现机库后方有很多飞艇，我……开一艘回去，在特涅布拉耶等你们夺回水晶好不好？”珈拉说这话的时候底气有点不足，因为她自己也知道上一次骗伊格尼斯的时候她说了差不多会乖乖在特涅布拉耶等他们的话。见伊格尼斯的眉毛在听到她这提议后不妙地挑了一下，她又赶紧补充道：“我这次真的不会乱跑，我保证会乖乖的。”

        伊格尼斯握紧了她刚才拽自己的那只手，然后慢慢地开口：“你上次也说会乖乖的。”他看着珈拉冲他不停眨呀眨的眼睛丝毫不受影响：“你听过有句叫‘一朝被蛇咬’的俚语吗？它的下半句是‘十年怕井绳’。”

        她这是又想偷偷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啊？竟然连开飞艇自己回特涅布拉耶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他就是怕她乱来才宁可冒险也要栓着她在身边的，怎么最近她的胆子就越来越大了啊？真是不能被那柔弱的外表给唬了。

        “可是……转移掉使骸后特殊的能力都没有了，什么忙都帮不上还会被使骸攻击……继续跟着大家会让大家陷入危险的……”

        见珈拉一脸自责又内疚的样子，他也不是不信她现在说的话。可相信是一回事，担心是另一回事。

        他停下了脚步，严肃又认真地说了自己不能答应的理由：“退一万步，就当你真的有能力独立驾驶飞艇。我也不能让你回去，从这到特涅布拉耶太远了，太危险。”道理大家都懂，可进要塞前才遇到的好几波大型飞空使骸，是哪个神使好心来救场才让他们脱险她怕是都忘了。于是他又补了一句，“就算不远我也会担心。”

        “我带她回去吧。”

        瑞布斯早就发现珈拉扯着伊格尼斯越走越慢在说些什么，靠近了一听原来是这小妹妹又有新想法了。自己叫她回去她又不听，现在心疼这戴眼镜的家伙，要回特涅布拉耶做乖宝宝了？好啊，他时刻盯着她就是了，“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现在留下也算不上什么强大的战斗力。我看着她，你就陪同真王去抢夺水晶吧。”

        伊格尼斯先是愣了一下，看了看珈拉又看了看瑞布斯，仔细想想觉得这安排倒是也挺好的。瑞布斯能确保她的安全，还会时刻盯着她。而且，比起诺克特她大概会更怕这个亲哥吧……

        “也好，”他向着始终对自己态度飘忽不定的神巫家长子点了点头，然后又放柔了声音对珈拉开口：“我们很快就会夺回水晶，接着就去特涅布拉耶见你。既然变回了普通的女孩子就乖乖等我们，别做会让我担惊受怕的事。”

        走在前面的诺克提斯、格拉迪欧和普朗普托都已经走出机库才发现跟在后面的三人还停在老远没跟上来，便折返回去。接着就听他们在商量什么，一问是瑞布斯要带珈拉去特涅布拉耶，三个人都非常赞成。

        于是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瑞布斯和珈拉去机库开飞艇回特涅布拉耶，四人继续前进。不管艾汀搞什么花样，先把他打趴下再研究如何把水晶运回去。有精通机械的普朗普托在，要塞里又满是各种现成的载具，总会有办法。

        五层这个巨大的机库里停放了很多全新的登陆艇，也堆放着大小成箱数量感人的物资。觉得来一次要塞不容易，珈拉便问瑞布斯要不要带些补给品装满飞艇回特涅布拉耶分发给难民。如果可以她其实想提议开两辆飞艇回去，这样就可以带好多东西了。使骸灾难爆发后几乎全帝国的难民几乎都聚集到了特涅布拉耶，大部分人都在菲涅斯塔拉宫殿，物资多么紧缺她是亲眼见过的。

        抬头看了眼自己亲哥那张严肃的脸，她觉得还是别提想搞两艘的想法为好。比起看起来很闷但其实很好说话的义兄诺克特，瑞布斯是肯定不会答应这事的。

        对嘛！所以说军师对这方面的估计是一点都没错的。

        见瑞布斯和珈拉那对神巫兄妹确实走远了，普朗普托抓了抓他那头金发犹豫着还是开了口。虽然这事珈拉让他别说出来，但他当时只是沉默着，许久都没明确答应她。

        “那个……有些事，我觉得还是得告诉你们。”他瞄了瞄大家纷纷露出的不解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的率先解释：“先说明，我可不是在邀功哦……虽然珈拉觉得是我救了她，但其实……应该说是珈拉帮了我，然后她才被额头上有红宝石的小狐狸救了的。”

        接着他便把在研究所的遭遇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包括他如何自暴自弃又慢慢振作，也包括珈拉说出了自己为让大家安心而撒谎，以及最后歇斯底里地哭着吐露自己宁可当下就死了也不想让伊格尼斯看到她彻底变成使骸被杀掉的【未来】。

        起初大家还一边继续向着通往中央电梯的通道边走边一人一句安慰普朗普托，可他讲到珈拉的部分之后几人的脚步就不由慢慢停了下来。越说下去，大家的脸色越阴沉难受了起来。

        原来她不仅在【未来】的事上撒了谎，还隐瞒了自己看见了变成使骸后被杀掉的【未来】！

        “果然是这样……”诺克提斯先插了话。他看到伊格尼斯明显被震惊到的模样，他脸上的表情就被冰冻住了一样，接着冰继续延伸下去，让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诺克提斯本就觉得珈拉自己的【未来】和别人的连不起来，完全就像是跳脱到了不同的位面。以伊格尼斯的细致和严谨，按理说是不可能察觉不到蹊跷之处的，可珈拉这个谎撒得也确实厉害。自己毕竟不是当事人自然不会受影响，可伊格尼斯却没法怀疑她。纯真又无邪的女孩子红着脸对自己的恋人提起结婚的话题，这种情况根本没有男人会怀疑那个女孩会是在骗人。就算理性察觉到微妙之处，感情上也愿意无条件相信，在列车上诺克提斯就看到他的纠结了。

        见到了平安无事的珈拉肯定让伊格尼斯彻底松了口气，但正因为她真像随口编造出来安慰他的谎言一样没事了，于是那个会变成使骸被杀掉的【未来】就会彻底被掩埋掉。伊格尼斯就永远都不会知道珈拉撒谎的那天她自己比任何人都难过，经历生死的时候她自己也比任何人都悲伤。

        要不是普朗普托现在把实情说出来，珈拉大概会瞒他一辈子。

        就像自己不知道露娜的痛苦一样……如果没有通过安布拉看到她的过往，自己至今都还是个浑浑噩噩的混小子。

        “她总是把美好的一面留给大家，难受的事却藏在心里自己一个人偷偷掉眼泪……她不希望我把这些事说出来，可……我明明都知道了她那么难过也亲眼看到她经历生死……如果我不说出来，对珈拉就太不公平了！”普朗普托偷偷瞟着伊格尼斯的脸，他知道这些事一旦说了，本来就相当为难的伊格尼斯就会更难受自责了。可是他很确信，如果让伊格尼斯自己选，即使知道会因此而痛苦他肯定也会选择了解真相。

        还不是之前的诺克特太让人费心，伊格尼斯才会整天为被宠坏的王子操心……格拉迪欧想插话，可看了看军师鲜少露出的苦瓜脸，他不由叹了口气，心想这事其实不能全怪诺克特。

        其实也怪伊格尼斯太宠他了，从小就是。

        军师大人对于将诺克特当成亲弟弟照顾这事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而那冷静又认真的性格也总让他理所当然就将大公放在自己的私事之前。真的遇到了喜欢的人也明白了有些感情真的无法用理性控制，可常年克制自己似乎成了习惯呢……

        于是格拉迪欧打消了要责备诺克提斯的念头，转而去敲打一贯严于律己的军师：“人家小姑娘为你命都不要几回了，付出那么多也没半句怨言，你整天大局为重虽然也没错吧……但讲真的，换了我是瑞布斯估计见了你就想往死里整。”再回头想想，算是越来越理解那瑞布斯为啥整天摆张苦大仇深的脸，一副全世界都欠了他的模样。

        听了普朗普托的话伊格尼斯本就已经心如刀绞了，再被格拉迪欧这么一责备，更是沉默了起来。

        他明明是很认真的想要成为珈拉的依靠，给她幸福的。有些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内心深处，其实会不自觉就优先去考虑珈拉的事了。可一切都总是发生得那么突然，他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珈拉就已经做出了牺牲。

        每当她一出事，自己就会阴错阳差地错过。每次等自己心急如焚地赶到她身边才发现她已经自己面对了一切……她真的不太会撒娇，也很少依赖人。他全然没发现，原来自己才是被爱的那一方，后知后觉地接受着她的付出的一切。

        她那样的性格，自己在最初就是知道的……可相处久了竟然完全把这点给忽略了。

        遇到什么事都会尽量克制让自己保持冷静的伊格尼斯这次完全没办法压住情绪，他背过身去摘了眼镜想揉揉狠狠发酸的眼鼻，可一摸到脸颊就发现自己竟然在流泪。

        伊格尼斯那副转过身偷偷擦眼睛的样子和梦见露娜后哭醒的自己别无二致，诺克提斯这才突然意识到总是给自己指引方向的这个人其实也只是比自己大了两岁而已。就算看起来再怎么成熟稳重，本质也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子。伊格尼斯也会遇到各种人生的难题，他也会迷茫、困惑、不知所措。

        “伊格尼斯……那个……”诺克提斯在脑子里整理着自己想要传达的想法，但从来都不擅长表达自己的王一时突然有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神巫家还真是令人感动地想哭的一族！”一个令人生厌却又想忘也忘不掉的声音不识趣地在空旷的要塞里响起来，高半度的假惺惺语调生硬地打断了诺克提斯考虑了半天才整理了一半的思路。

        “艾汀！！”

        穿着复古礼服悠闲地迈着步子晃出来的宰相摆出了一张假装忧伤的脸，他一边无视掉那四人对他投来的愤怒眼神一边继续他浮夸的表演。

        “露娜芙蕾雅默默无闻地四处奔走，与神祇结下誓约，为王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瑞布斯背负着世人的误解在仇人的阵营忍辱负重，不惜断手又忍痛将力量献给间接夺去了妹妹生命的人；安娜珈拉从小吃尽了苦长大好不容易逃离了噩梦，却因为要给喜欢的人换双眼睛甘愿变成怪物，知道自己会死还得笑着撒谎把人都支走……真不愧是同路希斯王族一样受到诅咒的家族。”

        显然他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大段字字诛心的台词，但看来也并非只是为了图口舌之快才特地到此来表演这一番。因为很快他的身后就随着地上升腾起的黑烟显出了一只四足野兽模样的使骸。那只使骸身形细长，一身灰暗的皮毛，长着张似猫的头，眼睛冒着恐怖的绿火。

        伊格尼斯的心脏猛地就抽了一下，这使骸是……猫的模样……

        艾汀每次出现都有明确的目的，他说的所有废话其实也都有隐藏的含义。特地搞了只似猫的使骸又故意提神巫家……莫非这是……

        不止是伊格尼斯，在见过了弗栗多之后，另外三人也立刻就联想到了与珈拉融合的那个神使。

        普朗普托在研究所的时候满脑子都只有救活了珈拉的激动欣喜，至于被转移掉的使骸之后会怎么样他根本就没多想。显然与珈拉融合的使骸不会因为被转移掉就那么直接凭空消失，肯定也像永恒者一样，转移之后需要装载到新的躯壳里，所以并没立刻就出现。

        按珈拉最初的描述，贝斯特的样子应该是一只幼猫，她变成猫的样子也软萌又可爱。但眼前这只凶恶的野兽若是举起前爪站起来可比格拉迪欧还要高。也许是因为神力完全耗尽压制不住疟原虫的活跃，才会变成如此凶恶的模样吧？

        “哦呀！贝斯特你是不是很想念和自己融合了十多年的伙伴？”艾汀笑得灿烂，话音刚落那只使骸就像一阵风似地跃过了众人的头顶跳到老远的中央控制室前。它侧头远远瞥了艾汀一眼，接着便弓背抻爪全身向后一缩，下一刻便不见了踪影。

        艾汀摆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抱怨起来，“哎？瓦萨戴尔真是没用，还说贝斯特是完美的可控使骸呢……还不如我直接使骸化的那些家伙听话。”故意停顿了一下后，又存心问道：“你们猜它是去找谁了？”

        艾汀这明知故问的话语就像是根尖锐的匕首一样直接扎进了伊格尼斯的心脏，心跳骤停了半秒都不止，大脑也一片空白。

        珈拉会有危险！那只使骸的目标肯定是她！

        “诺克特！我得……去她身边！”军师的脸都白了，还没等王应答就已经迈腿冲了出去，他一边朝着机库的方向跑一边喊：“格拉迪欧，普朗普托！抱歉！诺克特这边先拜托你们了！”

        “伊格尼斯！变移！”诺克提斯对着跑远的人大喊着提醒。自己才说过打败了弗栗多取回了幼年失去的大量魔法，现在已经可以将变移的魔法也分享给亲近的人了。这会脑子里只有珈拉的军师大人肯定是完全把这事给忘了。

        “早就该去她身边了，当军师的家伙总跟当盾的人抢风头算什么嘛！”格拉迪欧小声嘀咕，他挡在诺克提斯的身前，两眼依然死死盯着艾汀的动作。

        “哦，那我也得加油了呢！”普朗普托附和着的同时偷偷将手揣进了裤子的后袋，随时准备怼着那红毛怪大叔的脸丢颗“星光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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