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已为陈迹
我现在慌的一批，生怕屏幕那头的人良心发现。
这个骗子通过手机骗了我大概六百多块钱。原本只骗了一百多块，我想想好像在这个时代连立案都不够，于是就又顺着对方的意思转了五百钱块。
那天我去拿快递，站点大妈神秘兮兮的问我想不想赚点快钱，我好奇一问，发现是刷单。
我当时就兴奋了起来，凭我几千岁的阅历来看，这背后必定有那么几个骗子，如果运气好碰上了绝对十恶不赦的家伙，这个月的口粮就有着落了。
这些人的操作模式跟我猜的差不多，第一单只有几块钱，后面逐渐递增到几十块这样子。可疑的是竟然没要我交押金，他每一单的钱真的都转给我了，一天两个多小时零零总总白赚了一百多块钱，操作简便，转账快捷。凭我这几千岁的脑袋竟然想不出这些家伙要怎么捞钱。
我有点懊恼自己在最近几个时代都没怎么体验生活，以至于完全看不懂这波操作。
莫非又货币通胀了？我搜了点新闻，查了点金融数据，没发现什么异常。工人工资能代表这个时代普通人的购买力，而这个数据低的十分正常。
所以这些人绝对不正常。我耐着性子又坚持了一天，终于发现了端倪，他们要我为公益事业捐款，捐两块钱。
此刻我已经很不耐烦了，能黑进我的账户也好，捐两块自动变成捐两万也好，我求他们赶紧骗我的钱。
事与愿违，我这天又白赚了二百多块钱。有那么一瞬我在想是不是这个时代发展出了我没能理解的新事物，转念一想既然连我都能忽悠了，只怕骗普通人那是嘎嘎效率吧。还真有耐心啊，我猜他们第三天就该收网了。
果不其然，这天刷单中途推出了公益福利任务，预存一百、三百、五百助力公益可分别获得大约35％的利息收益，做完这单才能做后续的单子。
守得云开见月明，我反手就冲了个五百，跟着他们操作了一波本金和涨到676。
这会儿我倒还有点好奇了，钱肯定是提不出来了，但是他们会拿出什么借口呢？
我略带期盼的等待着，结果他们跟我说我运气好，接到了第二个任务，这回可以预存5000，仍旧能获得35％的收益。
这就很没意思了，稍微了解过这个时代银行各个业务利率也知道35％有多扯。而且要钱一次性涨十倍，得吓住多少人啊，换作我就要两千左右，这样稳定不少，细水长流，五千风险太大了。
但是钱还是要转哒，我反手输入了个5000准备转，结果手机提醒我余额不足。我这才想起来我前不久刚吃了一只‘鲸’，导致我最近懒得很一直嗜睡在消化，很久没去找相关工作人员领生活费了。
卡里还剩五百多，这点损失能产生足够体量的‘罪’吗？
我瞬间就急了，猛打电话找人要钱，但是死活打不通。我这才想起来那帮家伙朝九晚五的早就下班了。
要不明天再说？可是肚子已经咕咕响了，虽说不吃晚饭能减肥还对身体好，可是老子又特么的不是人，饿了就吃！
为今之计就只有麻烦一点，想办法让‘罪’坐实，并且膨胀到足够的体量。
于是我找到他们的客服人员一口一个姐姐死缠烂打，其实是不是女的我都不知道，细想一下还挺恶心的，暂且称她为它吧。
我先跟它点明了我没钱了，我很穷，能不能不要骗我的钱，让我把本金提出来，利息不要了，各种道理讲给它听。
它只一遍又一遍的强调任务没做钱提不出来，叫我借钱周转一下，不做任何其它解释。这招还算拿捏人性，心防脆弱一些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大多会陷入自我怀疑，然后做出不知道什么事来。
然后我开始跟它讲我凄惨的‘身世’。小时候母亲重病去世了，父亲酗酒且有暴力倾向，我是个从小到大被人看不起的穷苦学生，吃别人不要的过期零食，用别人用剩的橡皮头日以继夜摸爬滚打勉强升学，一个月就几百块生活费有一半还是自己捡垃圾打零工挣的，好不容易熬到现在没有这几百块钱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了。更别提万一被父亲知道还要遭受一顿毒打。
说实话讲出来的时候我还挺慌的，它不会真被说动了把钱还我了吧。还好这个狗崽子不存在什么良心，跟我说它跟公司商量了一下，我这单再预存五百就好了。
我说我就剩三百多，它说跟别人借一下，整挺好。我倒了杯茶喝，然后跟它说借到了，笑嘻嘻转了五百过去。它说收到了，这就帮我申请补助金。
这补助金一出口我就知道稳了，果然过了两分钟说我活跃度不够申请不了，叫我把五千补齐。
我用语音输入哭着对它说你是人吗怎么能这样骗我啊，这一千块是我两到三个月的生活费啊，没有这笔钱我真的活不下去，就当放我一条生路也好，求求它把钱还给我，只要本金就好了。
当然了它还是机械式的重复任务没完成钱提不出来，叫我借一下把五千补齐。
‘罪’已坐实，并且在不断恶化膨胀，我把头伸出窗外感应了一下，已经能隐约感应到‘罪’的位置了。
于是我趴在窗户上继续跟它哭惨，声情并茂绘声绘色，导致楼下的许多路人抬头看我，大多眼神鄙夷还带点恨铁不成钢，更有甚者直接停下来看戏拍视频。这说明我这个表演还是很有感染力的。
我语音发打字发反复发，它不为所动，催促我赶快补钱，终于我感应到罪的具体位置了。
饥饿使我没有顾忌太多，趁着夜色直接化身螣蛇朝目标飞去，这应该会吸引不少人的注意但是无所谓了，让官府帮我擦屁股去。
看着不远其实还挺远的，我使出全身的劲飞才在晚上12点之前飞到目的地。这里是中缅边境。诈骗犯、人贩子和各种犯罪团伙老喜欢窝在这里了，出境了嘛，就算查到了也不好抓。
我感受了一下，这里的‘罪’够我吃一年，但是大多是恶俗腥臭的。业火没能把他们熏成美味的腊肉，我只能闻到烧出黑烟的油脂烤着枯槁焦黄的面皮，像在橡胶化工厂内焚烧秸秆的味道。
这已经不是挑食不挑食的问题了，我是真的怕被毒死啊。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
我一脚踹开门进了它的居所。真的是淦了，真就是个男的，相貌崎岖不平身体奇形怪状，看到我还发出不人不鬼的尖叫。现在回想起来我叫的姐姐我就想吐。
如果是那种上品的，危险诱人的罪，我是会把肉体一并吃掉的。但是眼下出于反胃，我又化身成了一种类似于‘犀犬’的生物，开始往它身上喷强酸。为了溶解均匀我一点一点的喷，等它在地上打滚翻到合适的角度再下手，你们能理解的，就跟炒菜加酱油一样，少量老抽适量生抽。
终于，头骨连毛发全溶掉了，菜品出锅，我得以享受这份翻炒烹饪过的‘罪’。
酒足饭饱难免想散散步找人吹吹牛逼，刚好我进食的功夫门外一圈全被布了结界陷阱。我走出门一脚一个，循着轨迹一路走到了布阵的人面前，是个道士。
当时这人还在忙活，拼命画着手里的鬼画符。我故意不发出声音走到他背后看着他画还指指点点。
“我说你这字这么丑啊，画的符能有效果吗？”
他仿佛是被戳到了痛点跳起来跟我说这是他老祖宗传了千把年的名门正符，见妖降妖见怪降怪除魔卫道不在话下。
我说那你降我试试，他仿佛是反应过来了僵在那里。过了几秒朝着我就拜了下去说是自己有眼无珠鼠目寸光不知大仙今日在此享造化之筵席修无上之功德如有冒犯还请海涵。
我觉得这人能处，遇事不慌能屈能伸，有‘鲸’的潜质。我没装，直接问他为什么不阻止我吃人呢？
他说大仙此等修为必是渡了无数天劫，所行之事皆是顺应天道。既然大仙要吃此人说明此人必定该死。
说白了就是他知道这人的成分，不想救。这倒也能理解，若我所说皆是真，这骗子这样骗一个如此身世内外无援的人，也不管那孩子会在绝望中腐烂出怎样的阴暗面，还是死了的好。
倒是个不拘于俗世道德的人。这让我更好奇了，我问他这样子做不怕哪天就违背了自己的初心吗？
他回答说初心不过是最初的心，稚嫩且不成熟。天道刚健，运行不已，生生不息。修道当以天为法，自强不止，怎能一味挂念所谓初心呢。
我兴致完全被调动起来了，手痒难耐浑身筋骨咯咯作响。我质问他既然所求如此崇高，像我这样必将动乱世间的妖魔为何不除呢？
当然是因为打不过了。他没想到我会撕破脸到这个层面上，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话。
我没有等他继续胡编乱造，一拳用了大概三分力招呼向他的面门。
金光骤起，道阵瞬开，我只觉身陷泥潭之中，出拳又失了几分力道。他甩出数张符咒疾疾而退，道门罡气像金钟一般将我罩住，承住我一拳而不碎。
于是我又补了一拳给它干碎了。他跟见了鬼一样退出老远，嘴连珠炮似的念咒。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人万千。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首，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只见天上冒出一堆奇装异服的各路神仙，有拿刀剑的，有拿叉子的，有拿铃铛的，有弹琵琶的，还有什么都没拿在那儿张牙舞爪的。
这架势果真是除魔卫道不在话下，我大概知道他的身份了。
巨大的音叉声响起，肉眼能见的现实仿佛被震出了涟漪。恍惚间我已化身成羊身人面，目在腋下，虎齿人爪的怪物，顶着各路神仙的攻击扑上去一爪一个。
战斗结束的太快，给这孩子吓傻了，跑也不知道跑，跌倒在地上怀疑人生。
我变回人跑过去问他你是姓纪吧？
他果然是傻了回我说什么寄吧？
我说我问你名字是姓纪对吧？
他说对对对大仙法力无边求大仙饶我一命。
于是我装起来了，对他说，‘你啊，还年轻，任重道远。本大仙看你是个好苗子不忍心伤害你。我再大发慈悲偷偷告诉你一项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大约百年后人间失序，神话中真正的妖魔会突破阻碍大规模降临到这个世上。你忘忧谷一脉是最有能力阻止这场灾难的。你要在这百年间将道门好好发展，以应对将来的魔祸。’
‘这件事我只告诉了你，就是想把这项天命赋予给你，你要好好修你的道，不要辜负我的期待。若除魔功成，得道飞升也是指日可待啊。’
看他连连点头，我也就心满意足的走了。我兴头刚起来，确实才告诉了他一人，这话没什么毛病。
尚未走远又听到他在后面喊，‘上仙请留名号！’
这不就又能装了吗？我翻起衣袖腾云驾雾而去，只留下悠远的一句，
“俯仰之间，已为陈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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