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尼罗·心经·尼罗

——我好想再去一次埃及，再一次遇见你。

        “她叫尼罗，一名医生，给我治病的医生。——住院第一天。”

        12月27日晚，梵裕安在本上一一记下，然后心满意足地关灯，躺下。

        “尼罗啊，你不是不爱接这种病人的嘛，怎么？看到小帅哥心动啦？”“医者仁心而已。”尼罗吞下最后一口米饭，拾起饭盒去洗：“更何况他那种病，我算治好了也会有后遗症，我要他干嘛？”“也是，但你看看那孩子，长得好看，名字也和人一样，裕安，哦，多让人心醉。”“少来，你怪不得不升职，你那不是医者仁心，是虾仁猪心。“尼罗嗤笑一声，收起饭盒，生在电脑前看旅游攻略。“行行行，您尼医生最有医仁之心，我狼心狗肺。哎——下班啦，走了啊。”“嗯，拜。”“拜拜。”

        伸了个懒腰，不小心将患者资料碰掉在地，尼罗俯身去捡，看到刚才所说的那名感者，梵裕安，比自己小两岁，白血病，晚期。

        尼罗长叹一口气，让他做自己的患者，其实是藏了私心的。

        两年前吧……在埃及见过一面，之后再难忘却。

        才多大的孩子啊……

        “尼医生。”第二天，尼罗去查房，刚要出门时被梵裕安叫住。“嗯？”尼罗站定脚步，手插兜里回头看他：“有事？”“……住院太无聊了，我可以找你聊天吗？”尼罗眨眨眼睛，道：“小朋友，我很忙的。”“好吧……”语调下压，明显失落。尼罗实在是不忍人看到那样漂亮的男孩子失落，就像一朵花，逐渐枯萎，于是揉了揉短发，松了口：“不过我可以来找你。”“真的？”男孩抬头，清澈发光的双眼险些晃瞎尼罗，“嗯。”我叫——”“——你叫梵裕安，28岁，汉族，a型血。”尼罗笑：“别自我介绍了，我知道的不少。”

        “尼罗你个禽兽！”身边的男医生叫道，尼罗坐在椅子上咬着包子：“我又怎么了？”“我刚才都听见了！他还是个孩子！这么撩会让他害怕的！”“我哪有啊——”“——尼医生，请你正视自己的魅力好嘛？！”“……”我谢谢你……当你夸我了。

        “你信佛啊？”尼罗翻着他在枕边的佛书，问道，“对呀，我信佛。”梵裕安点头，揉着手指说：“我还挺想顺着东南亚一路到埃及的……”“怎么？埃及有什么勾住你的魂儿了？”“嗯……“梵裕安红了脸，小声道：“有美人，不忍相忘。”“……年轻人，不是信佛吗？”“佛也不会让我禁姻缘的……”良久未言，梵裕安再次开口：“医生，可以陪我去剃头吗？头发掉得心烦。”“行，两小时后。”“谢谢医生！”眉眼弯弯，脸色却苍白，极显无力，像个纸人一样，好似一触即没，当时在埃及时还羡慕他的肤色，怎么晒也不黑，但没想到……

        人无完人呐……

        第二天，又是夜班，尼罗打了个哈欠，从包里掏出了清凉油。“尼医生？”尼罗浑身一个激灵，回头看到了梵裕安苍白的脸。“吓到你了？”“……”废话，尼罗叹气，孩子心思太细了，也太脆弱，还是不要用过激的话同他交流为好。

        “没有，怎么这么晚还不睡？”“睡不着，想来找漂亮的尼医生聊天。”梵裕安笑着坐在她身边，趴在她身边定睛看她。尼罗被盯着害臊便轻咳一声，问：“想聊什么？”“嗯……我给你念楞严经吧！保平安的！“不——”“——别客气别客气，你听着犹好，南无萨怛他，苏伽多耶，阿啰诃帝，三藐三菩陀写……“尼罗掐着大腿努力地不让自己睡着，在心里早已飞奔过多少匹羊驼……

        缺德孩子本来就困你还来给我念经……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两人愈渐热洛，可男孩的身体，也愈渐地虚弱了。“不是我诅咒他还是怎样……总觉得，那孩子挺不过这个冬天了……”尼罗皱眉，听着主任的话却不能反驳，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尼罗坐在梵裕安床边，依然如旧，笑着同他聊天，梵裕安靠在床头，也是笑，谁也不去提及他的病情，不去触碰那层禁戒。可那天，梵裕安突然给她一张黄纸，道：“尼医生，要收好它哦……保平安的。”尼罗看着他日益消瘦的脸，只是心疼，却无可奈何。

        “写的什么？”“心经哦，你听我给你念……”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黄昏打到他的身上，照着那张黄纸，整个人都是金色的，绒绒的，那样温暖，像要同这世界永别一般。

        突然就想哭，而确实也这样做了。

        “为什么要哭？”梵裕安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梵裕安，你还这样年轻。”你明明可以有美好明媚的未来。

        这样年轻的生命，却如那荒原枯草，一折即断。

        “人嘛……生死有常，不过早晚而已。”梵裕安笑：“就如□□一般，谁知这一生会去爱上什么人。“可是……”“尼罗……我喜欢你。”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耳边，轻轻叹气：“两年前就喜欢了。”

        想吻你，想抱你，想和你拥有未来的那种喜欢，可我们不会有未来。你能知道那种感觉吗？

        “尼罗……我好想回到两年前，再去一次埃及，再一次遇到你。”“前提是你要有一个好身体。”“是啊……那便来世再说。”

        第二天，他怀着笑意逝去。她看到他的日记，偷偷收起来。

        第五天，尼罗休年假，出去旅游，在火车上翻看他的日记，泪水却决了提。

        “今天她陪我去剪了头发，很开心，也很难过——住院第三天。”

        “今天有些难受，于是去找她，给她念楞严听，快睡着的样子很可爱(是不是有点变态？)——住院第五天。”

        ……

        “今天咳出了点血，身子也疼得狠，她今天有手术，没有来。——住院第三十二天。”

        “今天更难受了，闲得没事就抄了心经，想了半天又给她抄了一份，要保她平安。住院第三十三天。”

        “今天手已经开始握不住笔了，连写字都在发抖，不过时隔两天半，她终于来了。给我带了包子，勉强吃下半个，实在是咽不下。住院第三十四天。”

        “今天给她了心经，又念了一遍，嗯，还向她表白了，这一生，我也无憾了。住院第三十五天。”

        第三十六天，空白。

        他说想去埃及，顺着东南亚的佛教之乡直抵埃及。

        他说心无挂碍，无挂碍故。

        他说，他想回到两年前，遇见她，爱上她，吻她，抱她，给她自己所有的爱。

        尼罗突然想起之前他问自己的话：

        “医生，你相信一眼万年吗？”“什么？”“一见钟情。”“……年轻人，清醒一些。”尼罗回道，却是在打自己的脸。“佛说，有缘之人，千万世轮回亦能相见，传说尼罗河畔，拉美西斯二世遇见了他一生中最爱的女人，他的皇后——奈菲尔塔利。”

        尼罗抹掉泪水，在心里念道：

        “我告诉你我信，可你不在了，怎么告诉你？”

        一路向西，途径东南亚各国，每到一个寺里就进去上柱香，在印度求了个护身符，把那张心经折叠，塞进去继续西行。

        终于到了埃及。

        “您是医生啊！”卖饰品的人讶然，继而笑：“高尚的医者，请允许我为您献上埃及的祝福！”那人为尼罗扣上手坏，双手交插放在胸前，微微俯身：“愿尼罗河带给您幸福，愿尼罗河带给您平安喜乐。”

        我到埃及了，怎么才能告诉你？梵裕安……

        多念心经就好了啊，佛祖会听见的。

        是啊，佛祖会听见的。

        “究竟涅槃？”

        究竟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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