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丁洛尔小镇（二）

最后，凯瑟琳僵着脖子，不敢出声也不敢动，一夜无眠。

        直到阳光朦朦胧胧地从窗外透进来，也隐约听见楼下有家人们活动的声音时，她才敢撑起因为长时间僵硬着不动而酸痛的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

        枕头上有两个挨在一起的凹陷，手机的屏保也的确从全家福变成了只剩她一人的样子。

        哪怕在摸了摸右边肩膀、确认了自己还是只有一个头后，凯瑟琳的心情还是变得糟糕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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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盘子里摆着刚出锅的煎蛋与培根，随着“叮”的一声，面包片从机器里弹出来……这么一份暖乎乎香喷喷的早餐放在那里，让已经吃了两天冷掉食物的凯瑟琳不由得食指大动。最后，在喝完一大杯热乎乎的牛奶后，凯瑟琳的情绪也算稍微恢复了一些。

        唯一不愉快的，可能就是饭桌对面那六道明晃晃的目光，刺得凯瑟琳脊背生寒。但考虑到那三位家人的眼神里都是饱含着关切与爱护的……她觉得，自己还是必须再坚持下。

        一家四口亲亲热热地（在凯瑟琳其他三个家人眼里）出了门，前去参加了小镇集会。

        在很多年前，这天不过是每年里小镇中大家出来以物易物的大型赶集日。随着时代的变迁，也就逐渐变成了这个小镇中的小小节日，大家会在这天里一齐出门庆祝、观看小镇中的各种表演。

        凯瑟琳一边啃着父亲买给她的草莓香草双拼的双头冰淇淋，一边在欢庆的人群中寻找和她一样的正常人类，却突然被刚刚路过的一人猛撞了一下，整个冰淇淋都糊在了胸口上。

        母亲吓得惊叫了一声，慌忙地帮她擦拭着一团糟的衣服。

        撞人的那个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狼狈的凯瑟琳后就要转身离开，哥哥冲了上去。他揪住了那个刚刚撞凯瑟琳的男人的衣领，怒道：“撞了人不知道道歉吗？！”

        “哦，没看见你家的那个怪胎，还真是不好意思啊。”那个男人反而露出轻蔑的表情，“我说，你们把她养在自己家就好了，干嘛放她出来……靠！你疯了吗？！”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哥哥一拳打了上去。那人被打得脸一偏，愣了片刻后，迅速也骂了一声，随后也立刻提起拳头揍了回去。

        最后还是父亲铁青着脸，与旁边几个先前看热闹的人一起合力将打起来的两人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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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这件事，凯瑟琳一家的气氛已不复出门时的轻松欢快，父亲面色严肃，哥哥满脸的愤怒还没有褪去，母亲则变得十分担忧，她死死地拉着凯瑟琳的手，似乎是怕再出来这样一个人来找她的麻烦似的。

        唯有凯瑟琳，还沉浸在被双头人喊怪胎后的诡异情绪中……

        将她拉回现实的是突然响起的音乐声。

        首先注意到的是乐队里主唱的一头红色长发，她应该还带了什么凯瑟琳没办法瞧清楚的发饰，正在阳光下照射下闪动着细碎的光芒，凯瑟琳眯着眼睛试图辨认那是什么，却不由得感到一阵眩晕。

        明明这个站在空地处准备演奏唱歌的乐队里有这么多人，她的眼里却只能看见那个拿着破旧麦克风的红发主唱。

        他们开始表演了。

        音响大到地都在震动，震得凯瑟琳的心也忍不住跟着疯狂跳动，她逐渐感觉整个人都随着音乐沸腾了起来。

        “……那是谁？”凯瑟琳喃喃地开口问道。

        “是格蕾蒂斯呀，她还是喜欢搞这些吵人的东西……”离凯瑟琳最近的母亲听见了她问题，她刚开始还有些诧异，在看清凯瑟琳的表情后又有些意外：“你……你很喜欢她吗？”

        “是啊，”凯瑟琳想也不想地回答了，“她那么漂亮。”

        听了她的回答，母亲的两个头对视了一下，然后一齐把注意力放在了格蕾蒂斯身上，同时点头肯定道：“的确漂亮。”

        不同于薇薇安的精致，格蕾蒂斯属于一种生气勃勃的美，好像只要远远地看着她，就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生机与力量，这让她在这个气氛压抑的奇怪小镇里愈发地亮眼了。

        而且她虽然只有一个头，但周围人似乎却并没有对她表现出特别大的敌意……不过凯瑟琳也能够理解，美女嘛，总会有些小特权。

        正在凯瑟琳的思路越跑越偏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她，回头看见那个拍她的人——这人大概二十出头，脸颊肉嘟嘟的，浅黄色头发软踏踏地贴在额头上。

        但最重要的是，他只有一个脑袋，是个正常的人类。

        并且，凯瑟琳在与他慌乱中又带着点激动的目光对视的第一秒后，双方就能肯定，他们有着相同的境遇，甚至凯瑟琳猜测自己的眼神也同此时的他差不多。

        他就是从凯瑟琳号其他车厢中下来的旅客。

        这位旅客带着凯瑟琳小心翼翼地离开了人群，好在母亲注意力还放在格蕾蒂斯身上，没有发现她的突然消失。

        凯瑟琳跟着他走到一栋建筑物的背面的角落，才发现那里已经有两个人在等着了。

        加上自己也一共四个人，这个发现让她有些恐惧……现在居然只剩四个车厢中还有人存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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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交流后，他们互相自我介绍了一下。

        领凯瑟琳过来的浅黄色头发小伙子汤姆是这次会面的主要发起人，他来自7号车厢，是个新人。

        并且凯瑟琳观察后推测——7号车厢中有在小镇中存活经历的人，似乎比薇薇安她们还要吝啬于分享自己的经验。因此导致汤姆对于火车和小镇所了解的信息还不如凯瑟琳多，整个人处在一种恐惧又迷茫的状态，因此他不得不急切地在整个小镇集会中寻找出可能是同伴的几个人，以求了解真正的情况。

        自来卷的姑娘叫琼，来自11号车厢，新人，她看上去情况比汤姆好些，应该是搞清情况后才下的火车，但也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

        最让凯瑟琳在意的是离他们稍微远些、正蹲在地上抽烟的奥帕，他是这里唯一一个有从小镇中逃生经验的人，这是他经历的第三个小镇。

        “你说句话啊！”汤姆焦急地喊道，“你可是我们这里唯一有在小镇上存活经验的人——”

        “有也没用。”奥帕狠狠抽了一口烟，焦躁又不耐地回答，“我又不了解这个小镇……再说了，你们为什么不想想我们四个人里有三个都是新人的原因。”

        他把已经快要燃到尽头的烟狠狠扔在地上，站起来用脚撵了上去：“因为有经验的都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那几个活着的也都被吓破了胆，所以找你们这些新手跑进小镇来送死。”

        汤姆的脸逐渐灰败下去，琼咬着嘴唇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凯瑟琳思考后开了口：“但至少你比我们懂得多，更何况我们死了对你也没有好处……而且，我现在就有事情想要问你。”

        “从昨天第一天来到这个镇子上，我就听见有个声音在我右边耳朵旁边说话，还有昨天晚上，”说到了让她最紧张的部分后，凯瑟琳的声音不由得变得又快又急，“明明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却听到了来自头右侧的、除我以外的另一道呼吸声……”

        “你听见声音了，”奥帕开口打断了她，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你跟那道声音对话了吗？在听到又另一个呼吸声在耳边响起后，你就不想开灯确认一下右边是什么情况？”

        “所以应该去和它说话、或者确认它的具体情况吗？”凯瑟琳谨慎地没有直接回答他，面上也在强装着镇定，实际上手心已经因为紧张沁出了汗。

        奥帕打量着三个新人，或许是他们隐隐恐惧的表情让他久违地产生些许愉悦的情绪，他的嘴勾起一个弧度：“要是你们与突然出来的奇怪声音交谈了、或者查看了脑袋一侧后发现了什么，就代表你们承认了自己身上的变化，承认自己已经是小镇的一份子了……要知道，这个镇子的特点就是居民都是长了两个头的怪胎。”

        “小镇上的人，可是不允许上火车的。”

        凯瑟琳听见身后有“噗通”一下跌坐在地的声音，但她无暇回头，只是再次着急地开口追问道：“那如果发生了这种情况，我们应该怎么办？”

        “装没发现，”目睹了新人们狼狈的样子，奥帕显得心满意足，“即便肩膀上那个新长出来的头已经开始啃你的脸，也要装作不知道！”

        凯瑟琳开始感激昨晚的自己因为胆怯并没有去查看头侧的具体情况，却又隐隐觉得以奥帕恶劣的态度，他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也许他只是想看其他三个新人害怕的样子也说不定。

        就在凯瑟琳想要从奥帕的表情中判断他话的真假时，她却发现在得意洋洋的奥帕的身后，有影子被太阳斜斜地投在地面上，有人正躲在拐角，也不知道听见了他们刚刚多少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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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个生长着两个头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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