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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郦国风


岚国皇家没有再追着夏轻珑不放的理由,况且,翟复已经看到疑似江策之人。

        江策,前康乐郡马,本是穆王爷麾下将领之子,因才干被提拔,入了穆王爷的眼,娶了穆王爷独女夏轻珑。

        穆王府出事时,江策不在。

        穆王府出事后,江策没回。

        有小道消息怀疑,穆王爷通敌的书信就是这位穆王爷待之若半子的女婿交给先皇的。

        苏羽澜虽不清楚江策在穆王府出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也知道在穆王爷进宫前,这位康乐郡马就失踪了。

        后来,苏羽澜确定那小道消息□□分是真。可当时,夏轻珑命在旦夕,受不得刺激,她不敢说。

        现在,则是不好说。

        苏羽澜不知道夏轻珑心里是怎么看江策的,或许轻珑姐还当那人是自己祸福一生的夫君。

        若是这样,苏羽澜宁愿江策之事别有隐情。

        夜里,夏轻珑看着熟睡的儿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指腹抚过儿子与那人越来越像的眉,夏轻珑闭眼一叹,披衣而起。

        月光清绝,洒落在小院的空地上,映出树枝扶疏。轻珑坐在藤架下,看着云雾渐浓,明月渐隐,倏忽,一片茫茫。

        即使羽澜不说,夏轻珑也知道,郡马和当年自家被诬通敌的事脱不了干系。

        在她父王的教导下,她没成九窍玲珑心,也至少是个明白人。

        郡马从来都不喜欢她。

        可这种不喜欢,足以让他污蔑整个穆王府吗?

        他现在找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想要,带走止戈吗?

        夏轻珑捏紧了外衣,神色坚决:不,唯有止戈,那是她的孩儿。

        夏轻珑脸上的迷茫尽去,戈儿的身体渐好,呆愣的时候也越来越少,将来也定是个如父亲般伟岸、有担当的男子。

        第二日,苏羽澜二人走时,特意回了趟苏家。他们托苏纶派人去岭州城主府,请翟复派人暗中保护夏轻珑母子。

        出了云州,二人由水路逆流而上。

        入郦国境内时,正是时年七月,逢鬼节。

        郦国是个很有意思的国家。上位者和他国通商已久,各国的珍贵物品源源不断地交易到郦国国都南延。上层贵族大多也着鲜艳绫罗,戴发冠,以金、银、玉石为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甚至能附庸风雅,谈几句他国文化。

        可郦国的中下层却仍保留着一种古朴,着兽之皮毛,散发或编发,以鸟羽为饰,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古朴里充满血性。

        这样的情况,似乎是郦国上位者刻意而为。

        古朴而血性的郦国百姓重视传统、信仰神鬼,因而鬼节在郦国很受重视。至少,在中下层是这样。

        在这样的日子里,穿梭于郦国街道,随处可见裸着半身、只在肩上搭一块皮子的男子。他们有些脸上带着用各色草汁涂色的面具,有些则直接用草汁在脸上画上各式纹路。

        苏羽澜看着有些眼熟,电光一闪,想起,郦国鬼面营的面具可不就有些相似。

        那些纹路,据说是郦国内部各族群的鸟图腾变化而来,是郦国的信仰。

        街两侧,是随意搭着各种不规则石台来替代修筑墙门的铺子。这些铺子都透着股郦国特有的粗犷不羁。

        选了家临街的茶铺,再次换上男装的苏羽澜和綦墨要了两碗茶水慢慢喝着,不动声色地打探消息。

        茶馆热闹,不曾在街上看到的女子,在这里却有好几个,还个比个的衣着清凉。粗豪的汉子和娇媚的女子汇集一堂,在暧昧的调笑声中,撞出些燥热。

        两人位置往右两桌,坐着四五个大汉并两个姑娘作陪,他们的桌上摆着自带的酒水和前面食肆送来的烤羔羊。羊肉烤得焦黄,像流着蜜,刀尖往下一戳,皮肉发出呲响,然后破开冒出股热气,香料气和着肉香飘满茶馆,给先前的热意更添上份干柴烈火。

        苏羽澜动动鼻子,撞了下綦墨放在桌下的手肘,低声道:“呐,阿墨,我也想吃。”

        綦墨看她馋得跟想吃小鱼儿的橘猫一样,抿着唇笑了。他唤来茶馆的老板,托他买只小点的烤羊羔来。

        吃着綦墨片好的羊肉片,苏羽澜惬意地眯了眯眼。

        茶馆里的人都没看出,这自称是岚国行商的两人已经边吃,边从他们闲谈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吃饱喝足,两人不准备多待,正要离开,街上却一下子安静下来,行人都避到了街两侧。綦墨将苏羽澜拉进怀里,站到茶馆靠街不起眼的角落。

        不多时,一队巫师吹吹打打地过来了。

        攀着綦墨的手臂,苏羽澜踮脚附耳道:“是祭祀巫神,我们悄悄跟上看看。”

        綦墨颔首。

        巫师们走过茶馆时,两人也不见了。

        苏羽澜看看四面的的轻纱,又看看被塞着嘴的姑娘,发现自己对綦墨也有不了解。

        阿墨有这么莽的么?

        让她直接跑到祭祀品的软轿上,这是什么高级的跟踪战术?

        好吧,从某方面来说,确实是不怕跟丢了,还省了脚力呢!

        阿墨棒棒!

        “阿墨?”苏羽澜低声唤道。

        “我在。”

        哦,这是装轿夫去了。

        苏羽澜放下心,专心忽悠那被塞着嘴的姑娘,“妹子,你看,你这手脚可不是我绑的,嘴也不是我给塞的,咱打个商量,我把你嘴里的帕子取了,你别叫,成吗?”

        那姑娘看着苏羽澜,点了点头。

        苏羽澜一手去取她口中的帕子,一手悄悄摸到那姑娘的哑穴,以防变故。那姑娘也乖觉,可以说话后,也没大喊大叫,只哑着声问:“姑娘是来救我们的吗?”

        “你们?除了你还有别人?”苏羽澜直觉这事不简单。

        “除了我,还有十多个姑娘被关在一处地窖里,我今天才被拉出来的,听人说,”那姑娘抽了抽鼻子,落下泪来,“是要送我去祭巫神,呜!”

        那姑娘哽咽出声,苏羽澜忙出手捂住她那略大的声响,直到那姑娘缓过来才松手。

        “你慢慢说来,声音小些,别哭了。”

        苏羽澜松开那姑娘一只手,拿出张干净帕子塞她手里,叮嘱道,“实在忍不住了,自己塞住,不哭了再继续说。”

        那姑娘打了个哭嗝,被惊呆了。

        被惊呆的姑娘很配合,三言两语说清了这本就不复杂的事儿。

        原来,这姑娘本是这边城周边小村一个猎户的女儿。前日来城中买盐,被贼人强掳了去,和其他或被卖、或被掳的姑娘们关到一处。这两日,地窖中的姑娘有的被卖了出去,有的死在了地窖里,也有新关进去的。今天被送出来的人最多,下场多半如这姑娘一般,被充作祭祀巫神的人牲,有命出无命回。

        早年游历郦国时,苏羽澜不是没听君如说过这郦国陋习,只是从没遇上过,也就不曾有实感。

        郦国信仰的各种神中,以巫神最为尊贵,祭祀品的规格也相应最高,使用人牲也是常事。但明面上,这些人牲总是自愿前去,且其家人会得到朝廷的嘉赏。

        现在嘛,这姑娘自不自愿,还用说,这绑手脚的绳还在呢。苏羽澜又不是眼瞎。

        强掳民女为祭祀品,还能白得一笔朝廷嘉赏,这如意算盘真是比李宁攸还打得响。

        这事吧,遇上了总不能不管。可看看那姑娘,再想想郦国女子买卖的惯习,苏羽澜的头大了一圈。

        唉,不管了,先救人。

        等到了南延,得多敲谢容华几次竹杠,才对得起自己耗费心血救下她郦国的子民。

        苏羽澜传音给綦墨,二人分头行动。

        趁着巫师们到地方停下,綦墨带着那姑娘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

        苏羽澜则换上那姑娘的外衣,被当作人牲压上了祭祀台。

        祭祀台用干木搭建,四围铺干草,真是生怕烧不死人。

        那些郦国巫师又是唱又是跳,折腾了半个时辰,终于一个火把扔上祭台。火瞬间燃起一个圈,将祭品困在火中。

        看着熊熊燃起的大火,苏羽澜在祭台百丈外拍了拍胸口,“呼,这火还真大,吓死人了,幸好跟着师父学了点障眼法,不然脱身还有点麻烦呢。”

        至于火灭后,会不会有人发现那上面只有一堆稻草灰烬,根本就没有人骨,就不关苏羽澜的事啦。反正,拖延的时间已经足够阿墨救出地窖里的人了。

        苏羽澜按照和綦墨的约定,来到城东一座小院。敲了两声门,綦墨就从门内伸出一只手,将苏羽澜拉了进去。门刚关上,一队郦国官兵就从拐角行来,经过小院大门。

        “苏姑娘。”小院管家恭敬地向苏羽澜问安。

        “不必多礼,事情都处理好了吗?”苏羽澜帮綦墨拍干净背上救人时沾上的灰尘,转身问道。

        “墨公子救下的姑娘都安置下了。只是,这些女子被买卖过后,就是贱籍。现在,买主报官,惊动了官府,这些女子就只能暂时先留在这里,避避风头了。”

        这也是之前苏羽澜感到头大的原因了。

        在郦国,上层贵族女子还算颇有地位,像谢容华这样的,甚至还拥有自己的卫队和私下势力。

        只是,这郦国,高个子明显,矮个子也显眼。

        中下层尤其是下层的女子,往往被视为附属物,甚至是财物。贱籍女子买卖交易十分方便,而平民女子一旦被买卖过,不论原由,皆归入贱籍,可自由买卖。

        所以,救下的女子必须妥善安排,不然救也白救了。

        不过,既然都到了谢容华的地盘,苏羽澜就不操心了,挥挥手,心安理得当甩手掌柜。

        “她们由你安排就是,她们毕竟还是你们郦国子民。”

        綦墨只听她随口吩咐完管家,便被她握着手,挑了个房间进了。

        一进门,苏羽澜灵活地向后一转,“咔哒”关上门,手臂一伸,抱住綦墨。

        綦墨轻轻回抱,拍了拍她的背。

        苏羽澜闭了闭眼,吐出长长一口气,又摸了摸綦墨后背方才沾上灰尘的地方。

        “我真是被吓怕了,一点动静就……”苏羽澜放开綦墨,对自己有些无奈,“我明明该相信你,相信你不会有事的。”

        綦墨用手背碰了碰苏羽澜发凉的面颊,踌躇一番后,缓缓低下头,在苏羽澜前额上落下一个安抚的吻。

        “没关系,你想确认多少次,我就陪你确认多少次。”

        说着,綦墨拉起苏羽澜的手放上自己的左胸,胸腔里有力的跳动声渐渐和房中另一人的心跳声重合。

        “现在还怕吗?”

        苏羽澜揉揉发红的鼻子,捂着眼睛,栽进綦墨怀里耍赖。

        “怕,还怕,你再抱抱我,我就不怕了。”

        有了綦阿墨爱的抱抱,苏羽澜的小情绪终于扑扇着翅膀恋恋不舍地走了。

        “正事”处理完,苏羽澜和綦墨商量起接下来的行程。

        “茶馆里的人说,郦国后宫后妃不和,谢容华失宠,我可不信。”

        苏羽澜对小伙伴充满信心,她坚信:谢容华那是从来没受过宠,就像她当年当天凤后一样。

        谢容华:……

        “不过,我们还是加快脚程赶往南延吧。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或许到的及时,我们还能看看谢容华百年难得一见的狼狈样儿。”

        “……”

        继对苏羽澜和李宁攸的“姐妹情”不懂后,綦墨对苏羽澜和谢容华的姐妹情也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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