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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夜深了,府中各处都静了下来,甬路那头一个妇人挑了盏灯笼步履匆匆,大丫头翠岫站在正房廊下,见人走近了忙上前接引,笑道:“嬷嬷来了,夫人等您好久啦。”

        蒋嬷嬷脚下放缓了,站在房门外理了理衣领,把手里的灯递给她,方迈步入内。

        梁夫人坐在木榻上,背靠引枕,微阖着眼,两指撑在额头上,今日府里办喜事,她作为两府的当家主母自然是倾力周旋,直到现在才抽出些空闲来。

        蒋嬷嬷上前道了万福,轻声道:“夫人此番可受累了。”

        梁夫人抬眼一看,立刻提起了精神,招手示意她坐了,直问道:“那边情况如何了?”

        蒋嬷嬷点头道:“一切都顺利。”

        梁夫人向前探了身,着重了语调,“你是亲自将人送进去的吗?可瞧仔细了?”

        “瞧仔细了,错不了,他虽然不常回来,但相貌一直没有大变,许是病得久了,脸色不大好。”

        “可有外伤?”

        “这……”蒋嬷嬷回忆片刻,“好像额头上有一道口子,身上盖着被子也看不见。”

        梁夫人吐出一口气,慢慢又靠回引枕上,微皱着眉,沉吟不语。

        蒋嬷嬷殷勤上前,替她捶腿。

        “我总觉得不踏实……”梁夫人自言自语,似乎满心疑虑。

        蒋嬷嬷顺势劝道:“夫人操劳了这些日子,该歇歇了,横竖人在府里好好的,又撑出这样大的场面,该尽的心都尽了,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这话倒是不假,前些日子,上京里人人都在瞧热闹。

        安平侯亡故,侯夫人也跟着去了,留下这一子一女,女儿家养在闺中,等到了出阁的年纪,凭着国公府和侯府的两层倚仗自然不愁前程,可儿子……若是个寻常世家子弟倒罢了,可他军功傍身,恶名在外,自小长在蛮夷之地,对上京的人□□故全然不知,对两府的亲眷也是漠然,这样的人,能指望他什么,别最后像他父亲一样,恃功而骄得罪了帝王,牵连到国公府就是万幸了。

        话虽如此,却也不能怠慢他,细较起来,国公府如今的荣耀也与他戍边抗敌有关。老国公有定鼎之功,荫庇子孙,皇帝顾念旧情,才未计较安平侯生前的跋扈无礼,这已经是很大的情面了,国公府自然感怀,然而到如今,全族都算上,有能力统帅晋北军的却只有他谢静桓一人,自己家堂堂的国公府世子倒只在虎翼右军中任副指挥使,地位当真尴尬,但越是这样,越要拿出长辈的姿态,非得像这样热热闹闹的办一场,才能堵了满上京的嘴。

        梁夫人暂时压下心里的思量又想到另一件事。

        “陆家那位姑娘,你看怎么样?”

        “那倒是个美人。”蒋嬷嬷笑着说:“日后带出门去,凭那相貌也不会给咱们府里跌份,只怕放在上京的贵女中也不逊色。”

        梁夫人当既冷笑出声,斜睨了她一眼道:“相貌倒是其次,娶妻娶贤,要紧一宗得温顺恭敬,若论长相,上京中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不过权宜之计不得不挑了来,你出去了一趟怎么眼皮子反倒浅了。”

        蒋嬷嬷自觉失言,讪讪地笑了一下,“是是……她家里的情况跟先前陶夫人信中说的一样,虽是个嫡长女,但家里有后母,又有弟弟妹妹,从小也没养在府里,没什么根底,这一路我瞧着倒是安分,想来能与国公府攀上亲也是极趁意的,日后若再得了您的照拂,自然会一心一意。”

        梁夫人不置可否,淡声道:“且看她的造化吧,如今人还没醒,她若好好看顾着,府里自然容得下她,如果天不垂怜,到底人没留住,那也是她的命——无论如何,既成了亲,府里多了女眷,那就是要正经过日子了,往后多得是琐碎的小事,他们年轻又没经历,各处有不妥帖的自然需要长辈帮着操持,以后那边府里的事你尽可以总揽,看谁还敢阻拦。”

        蒋嬷嬷想起新房门口那横眉立目的军士,心里不由打了个突,他们连国公爷的驾都敢挡,怎么会把自己放在眼里,但主子发了话,哪有回绝的余地,只得领命去了。

        ……

        屋内静的落针可闻。

        云姝独自蜷坐在床角,身上繁复的装扮已经去了,在这昏暗的封闭的小空间里,只有她自己。

        外头的烛光印在床帐上显出一团微红,没过多久,光晕忽而一颤,一阵青烟直上,蜡烛彻底燃尽了。

        她伸出手,撩开一点床帐向外看,南窗下设有一张坐榻,塌上的人和衣而卧,长腿屈起,看着很是可怜。

        ……冷不冷?

        她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也许是麻烦太大了,反而不知道该从何解决,只能先顾眼前,而眼前就有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她缩回身,犹豫了片刻,抱起内侧一床叠着的锦被,小小翼翼的挪下了床。站在地上倒有点后悔了,怕这举动显得太暧昧,然而三更半夜,自己睡在床上,咫尺之外却让另一个人受冻,听着倒更不合理。

        她抱着被子走近了,只见明瓦窗上透出的月光落在他身上,大红的衣料泛出一种清冷的色泽。她小心的抖开被子给他盖上,心里期望他可千万别醒,不为别的,就怕他再看见自己,说起来也奇怪,自己每次最狼狈的时候都能让他瞧见,可他又不言不语,无情无绪,好像见怪不怪似的,真叫人纳闷。

        被子只盖到肩膀处,四角松松的散着,想必也够了,他这么大的人,当初马厩下房里都挺过来……这样想着,一转身,衣带轻拂,自回床上去了。

        谢静桓等着那一缕苏合香彻底消散了才睁开眼,那边床帐上挂着的银钩微荡,伴有淅淅索索的声音,不知她正在里头做什么。

        他看了片刻,回过头,在微蓝的月光中望着房顶,忽然就想起小时候来,那是某一年的冬天,一只母羊在夜里生产了,早起去看时发现有一只小羊滚到了草堆边缘,被找到时冻得快死了,照顾他们的阿妈做了个布兜将它装起来,说如果能暖过来它就活了,别的孩子都很嫌弃,阿妈便让他揣在怀里,他乍然得到了一个伙伴,觉得很高兴,总想打开布包看看,但阿妈不许他看,说漏了风就坏了,他只好耐心等着,坐在草垛子上望天,隔着一层布料,一个小而暖的活物贴在心口上,偶尔低头去蹭一蹭它,得到一点温热的回应。

        这一觉睡得安稳,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身旁有阳光下干草蓬勃的香气,活过来的羔羊拿头顶他的胳膊……他睁开眼睛,五感归拢,一根手指正蜻蜓点水一样戳他。

        天未亮,屋内昏昏沉沉,云姝早就醒了,说是睡,其实一直反复惊醒,终于熬到现在,外头一片安然,她下了床想叫他起来,又害怕声音惊动了外头的人,只好先伸出手来推他,但手指才一碰到,他便醒了,睁眼就是两道凌然的目光,她瑟缩了下,发现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只把手往身后一指说道:“你……你回床上去呀。”

        谢静桓坐起身来,身上的被子滑到胸口,只见对面的女子脸色越发窘迫起来:“你回去躺着,天快亮了,万一待会有人进来,看见你醒了怎么办?”她虽然搞不清楚这里头的缠杂,但看昨晚的情形,他是刻意回避着不让人知道自己已经醒了,至少是不让国公夫人身边的人知道。

        谢静桓倒是意外,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低了下头,再起身又是一派清明,他伸手抱起塌上的被子,团成个球,刚走到床边便听到外头有人叩门,“少夫人可起来了吗?”

        云姝一惊,赶忙将他推进帐子里,两边一合拢,遮的严严实实。自己又理了理衣襟,方才应了。

        蒋嬷嬷带着两名女使推门进来,客儿端着水盆跟在后面,绕过屏风看到她好好的,紧张了一晚上的心方才落下。

        蒋嬷嬷状似无意的向内打量了一眼,笑吟吟道:“少夫人辛苦了。”

        云姝哭笑不得,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说辛苦,可自己什么都没做;说不辛苦,这一夜的辗转反侧熬得也不容易,一时忍不住,偏头往床帐上看了一眼,蒋嬷嬷看她神情哀怨,倒也体恤,不再多说。

        客儿服侍她换了一身茜色交领裙,搀她到外头妆台前坐下,两名女使帮着梳妆,一头青丝盘了高髻,迎着晨光细细的敷上妆粉。

        蒋嬷嬷看她像看一株美丽的茶花,日后切插钗带很有用处,所以格外的有耐心:“……待会先去祠堂拜祭了侯爷和侯夫人,早膳就过国公夫人那边正院的花厅去,世子爷与府里的两位姑娘都在一处,正好一起见了。”

        云姝顺从地点头,心里隐隐发慌,成亲本就仓促,祖母一心只为她伤怀,赵氏巴不得她快快出了门子,了结一桩心事,没有人同她细讲过婚后的礼节规矩,况且这里是上京,规矩肯定更严苛一些,待会该要拜见长辈的,要是出了岔子,岂不是让人笑话,就这样揪着心,临出门,又向床帐处看了一眼,那头平平静静,云姝对他存了一丝恼怒,一扭头,迈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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