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姜盛漪憋着气回到厢房，不一会儿船上的仆从便来唤她前去厅堂一道用饭。

        “姑娘，若是不适奴婢去取饭来吧。”流萤看出姜盛漪似乎有些抗拒。

        烛光随着水波跳动，姜盛漪沉默片刻，“不必，我过去吧。”船上一切不便，若是单独再做一份也劳心费神。

        姜盛漪对仆从点点头，带着流萤随仆从一路到厅堂。厅堂不大，里面只来了沈佑绥一人，姜毓川和谢煜不知是何原因还未赶到。

        见姜盛漪进来，沈佑绥起身礼貌致意，姜盛漪回了礼后走到另一侧坐下。

        两人算不上熟悉，姜盛漪也不知与他说什么。厅堂安静了许久，沈佑绥主动打破僵局：“姜姑娘，我幼时曾翻墙去过程府。”

        在房间独自想了许久的姜盛漪已有预料，沈佑绥来自浦阳，又认得这颗玉珠。他先前说的话已经隐隐透露。

        “为何翻墙？”姜盛漪垂眸不动声色。

        “为救我母亲。”沈佑绥声音沉重，似乎又想到了过去，面上倏忽浮上笑意，“幸好遇见了一个心善的女孩，赠了我玉珠。这玉珠便是姜姑娘手上的。”

        预感一一应验，姜盛漪心无波动，“这玉珠是前几日寻回来的，倒也是巧，公子用了后有物归原主。可惜只余一个。”

        沈佑绥慌张地摆手：“我只当了两颗，这一颗本是妥帖收着的。”

        说及此，沈佑绥脸上带了几分惭愧：“后来家中进了贼人，许多值钱物件被盗，包括玉珠。后来家中发迹寻了很久也无踪迹。”

        姜盛漪抬眼，如此便也解释得通为何谢煜会得到它，还与她冒认。也许是习惯了谢煜的表里不一，如今两人最初相遇的原因被推翻，姜盛漪亦能平静接受。

        沈佑绥见姜盛漪不再应和，便安静下来。不多时，姜毓川和谢煜姗姗来迟。

        “沈公子，妹妹，你们来得倒是早。”姜毓川笑着入座，坐在姜盛漪身旁，“怪我，一时下棋上瘾，拉着侯爷才来迟了。”

        谢煜看了眼垂头的姜盛漪，一言不发地坐到首座。

        “传菜吧。”谢煜道。

        梨花木桌呈矩形，几人各坐一侧，唯有姜家兄妹邻近。谢煜看着姜毓川落座后同姜盛漪低声聊天，姜盛漪似乎是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表情生动。谢煜手掌微微蜷紧，姜盛漪除了方才垂首对他行礼外，再没看他一眼。

        下人一个接一个地进来，不多时便摆满了桌子。

        “用饭吧。”谢煜沉声，便率先开始动筷。

        姜盛漪看着放在她面前的餐食，颜色丰富、精致。姜盛漪夹了笋放入口中，清爽鲜嫩，很熟悉的味道。

        谢煜余光扫过，看见姜盛漪舒展眉头、情绪似乎好转，他的心情突然好了不少。这厨子是姜盛漪之前夸过许多次，因而他特意请人去了侯府，为姜盛漪做了两年的饭。

        不枉他此次带上了那个厨子。

        几人若无其事地吃完饭，姜盛漪在流萤的服侍下漱了口，起身先行告辞了。

        此时暮色已经落下，姜盛漪简单梳洗，拆下发髻躺在床上。

        或许是白日里睡得太久，这会儿姜盛漪无半点睡意。她忍不住翻了身，又想起之前沈佑绥同她说的真相，心绪沉沉。

        这次她、姜毓川还有沈佑绥是为了给她祖父庆生，那谢煜去浦阳是要做什么？

        “轰隆隆——”

        静谧的夜晚忽然被一阵雷声打破，转瞬便下起了雨。雨水似乎下得着急，落在江面、船顶，发出沉重的声响。

        “轰隆隆——”

        又是一阵巨大的声响，还伴随着一道闪电，白光透过窗户照入房间，姜盛漪脸色有些发白。

        “姑娘？”

        幸好流萤一直宿在外间，雷雨声吵醒她后，她便急急掌了灯走进来。

        “流萤，你快上来，同我一道睡。”姜盛漪语速加快。

        流萤点点头，将灯放在床头杌凳上，躺到了姜盛漪身侧。

        或许是有人陪了，姜盛漪心里的害怕减弱，心思宁静下来，很快便睡熟了。

        翌日，姜盛漪醒来时流萤已经收拾好了。

        流萤一边帮着姜盛漪更衣一边絮絮叨叨：“今早上我去同船上的僮儿搭话，才知道这雨昨晚下了整夜，还好后半夜没打雷了。这会儿估计还下着雨，姑娘别往甲板上跑了，倒春寒可冷得紧。”

        姜盛漪心不在焉地点头，幸好出发前她娘吩咐人备了几件厚衣裳，于是姜盛漪又穿上了夹袄衣。

        船上并无娱乐活动，如今又下了雨亦不能去甲板赏景，姜盛漪便拿了本书坐在小桌旁，开了半扇窗透气。幸而这雨丝非是斜飘着落下，否则流萤怎么也不能同意开窗。

        午饭姜盛漪独个儿在房间用了点便撤下。外边的雨水仍旧淅淅沥沥，姜盛漪莫名心闷气短。

        “流萤，带我去大哥那处吧。”姜盛漪放下书起身。

        流萤闻言，搁下手中的络子，“姑娘去寻大少爷做什么。”

        “屋里闷，去找大哥说说话。”姜盛漪道。

        姜毓川的房间离姜盛漪住处不远，二人拐了弯儿便是。

        迟南正端着茶点走来，迎面便看见了姜盛漪二人，“大姑娘，流萤姑娘，你们怎来了？”

        “过来坐坐。”

        迟南似乎有些为难，“公子正在里头下棋呢！”

        下棋？姜盛漪暗忖。兄长昨天似乎说过他与谢煜下棋，姜盛漪捏了捏袖角，今日怕也是谢煜再此处。姜盛漪不欲碰上她，思量片刻准备离开。

        还不及开口，里面传来姜毓川的声音：“迟南，谁来了啊？茶点寻来没？”

        迟南闻言立马推门，笑嘻嘻道：“是大姑娘来了，茶点正要端给您。”

        “妹妹，你来了啊。”姜毓川从棋盘上收了视线看过来，“妹妹你坐，这茶点是侯爷寻来的厨子做的，味道是一绝。”

        姜盛漪见状不好推辞，依言坐在圆凳上，拿了块甜糕放入口中。姜毓川和她口味相近，都爱吃酸酸甜甜的食物，这糕点甜而不腻，软度刚好，确是姜盛漪爱吃的味道。

        姜盛漪咬了糕点一角，这厨子是谢煜请来的……

        不远处，姜毓川一脸懊恼，他又走错了一步棋，以至于满盘皆输。今日下了这般久，又是输多赢少。姜毓川抬眼，正好看见姜盛漪。

        他眼前一亮：“妹妹，过来替我下一局，我今日可输惨了。”

        姜盛漪拿甜糕的手微微僵住，她奇怪地看着姜毓川，十分不解。

        “听闻姜姑娘棋艺出众，令兄也常常夸奖，不知在下可否有幸与姑娘对弈一局？”谢煜淡淡开口。

        姜盛漪目光流转轻轻落在谢煜脸上一瞬，下一刻便移到棋盘上。黑子已经占据半壁江山，白子被挤到一隅，心下了然。

        姜毓川起身让开座位，另搬了凳子坐到一边。

        “侯爷先请。”姜盛漪淡声。

        谢煜手执黑子，率先落入棋盘。棋子与棋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二人一来一回，少顷棋盘上便落满了大半。

        姜盛漪轻轻舒口气，她先前下得太急，如今隐隐处于劣势。之前她从未和谢煜对弈过，虽然通过姜毓川隐约了解，可不知谢煜棋艺如此精妙。

        谨慎绵密，滴水不漏。

        姜盛漪定定地看着棋盘，暗自思忖下一步棋该落到何处。

        对面，谢煜微微垂头，恰好能看见姜盛漪纤密的眼睫垂在瓷白的皮肤上。今日姜盛漪穿了件桃粉色的上衣，衣领处围了一圈绒毛，小脸被毛领包裹住，琼鼻微翘，嘴唇水润桃红。

        谢煜喉结滚动，饮了一口茶。

        “啪嗒。”

        棋子落下，谢煜收敛心思。

        “公子。”

        突然，迟南走进来，面色严肃，“刚刚守着仓库的仆人说，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库中木箱可能受潮。”

        “什么？”姜毓川神情也沉重了些。

        姜盛漪望过去，“大哥你先去处理吧。”

        姜毓川从凳子上起来，他看了眼谢煜。姜毓川可没望，谢煜先前承认了他对自家妹妹的心思。先前他在还好，可是现在他要先离开，那……

        “让迟南留下吧。”谢煜看出他的顾虑，“棋局已开，下完即可。”

        姜毓川见姜盛漪没有反对，咬咬牙留下迟南，“迟南，流萤，你二人留在屋内。”说罢便跟着来人前去放置贺礼的库房。

        姜毓川离开后，姜盛漪的心思又放在棋盘上，谢煜接着落下棋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棋盘渐渐落满白子，姜盛漪脸色却难看起来。

        “姜姑娘是否不喜同我来往？”谢煜突然道。

        姜盛漪愣了一瞬，不紧不慢：“侯爷说笑，我并不了解侯爷又何来不喜？”

        棋盒中的棋子被搅乱，发出碰撞声。谢煜面色镇定地拿出棋子，可手上的劲仿佛要将其捏碎。

        “姜姑娘讨厌什么样的人。”谢煜道。

        “虚伪、善骗之人，偷取不属于自己的物品。”

        谢煜眼神猛然沉下。

        “以及善牵连无辜之人。”

        最后一粒棋子落下，白子获胜。

        “侯爷倒是下得一手好棋。”姜盛漪暗讽道。

        从黑子占上风到白子胜利，姜盛漪隐隐察觉谢煜后面的心思早已不再棋盘之上。尽管获得胜利，姜盛漪却毫无成就感。

        这无异于轻视。

        “棋局已尽，先行告退。”姜盛漪起身，冷声道，带着流萤离开了此处。

        谢煜抬眸，想要挽留，张了张口却不知有什么理由可以留下她的脚步。想起方才姜盛漪意有所指的话，他眼神阴鹜。

        沈佑绥。

        谢煜的眉心一跳，姜盛漪知道了。牵连无辜……谢煜手背青筋凸出，一时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处理。

        谢煜害怕，姜盛漪更加排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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