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再见到谢煜时已经是离开浦阳之日。

        春末夏初的季节，天空一碧万顷。外祖母不舍得他们兄妹二人，坚持着要来码头。

        姜盛漪替外祖母抹了眼泪，柔声安慰。

        再是难过，分别之时也要到来。快要到启程时刻，祖孙二人拥抱一瞬，姜盛漪松开手往船上走去。

        姜盛漪看见谢煜遥遥地立在甲板之上，周身空无一人。

        是了，这毕竟是他们家事。谢煜与程家非亲非故，总要留下空间给他们道别。若是站在旁边，才是无礼。

        姜盛漪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谢煜目光投在碧波粼粼的水面。忽地，谢煜掀起眼皮直直地看向她，姜盛漪滞了一瞬，朝谢煜稍一颔首便移开目光。

        此番回京沈佑绥并未跟来，原是他家中父母长久未见他，多留了沈佑绥一些时日。姜盛漪早先就收到沈佑绥满是歉意的信件，不过是小事，姜盛漪并无不悦。

        倒是沈佑绥，知道他们要离开了还给姜盛漪送了不少浦阳的小玩意儿来。

        江上风大，姜盛漪上了船便回到房间休息。

        桌上放着一盒点心，正是沈佑绥送来的。姜盛漪格外喜欢这个味道，忍不住又拿了一块。

        “姑娘，你少吃些。”流萤嗔道，“不然一会儿又该难受。”

        姜盛漪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点心盒推开。

        “屋中茶水没了，奴婢去盛点儿来。”流萤说完，端着茶壶离开。

        姜盛漪闲着无事，走到书桌边坐下。书桌上放了盏小灯，兔子形状，让姜盛漪想起上元节当日沈佑绥所赠的那盏花灯，可惜被她弄丢了。

        这盏小灯亦是沈佑绥送来之物，花灯脆弱，放在箱子里唯恐压坏，姜盛漪便把它摆出来。

        忽然兴上头来，姜盛漪研墨铺纸，取了羊毫。

        “叩叩叩——”

        姜盛漪才画了一半，外边传来敲门声。姜盛漪以为是流萤，便直接道：“你直接进来罢。”

        门被推开，屋中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不像是流萤的。

        姜盛漪感到奇怪，抬头一看，竟是谢煜！

        姜盛漪立即搁下笔，起身道：“侯爷怎么来了？”

        谢煜走近，垂眸落在书案上，言简意赅：“送信。”

        雪白宣纸，一只浅黄色幼兔栩栩如生，虽未画完，但已然可以看出其活泼生动之感。

        信？

        姜盛漪心头一跳，莫非是王凭的信？

        “劳烦侯爷送来。”姜盛漪心神瞬间从画上移开，急急道。

        谢煜“嗯”了声，忽然问：“你喜欢兔子？”

        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令姜盛漪愣住，片刻后才犹豫着应了声，“只是觉得它们很可爱。侯爷，那信……”

        谢煜收回视线，从怀中一沓厚实的信递给姜盛漪，“这是王凭和浦阳城郡守的所有来往信件，上面有王凭私印，姜侍郎应当认得。”

        姜盛漪接过信，“多谢侯爷如此相助。”

        不等谢煜说话，门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还伴随着流萤的抱怨：“姑娘，我回来了！厨房的人真是的，动作……”

        声音戛然而止，显然流萤看见了屋中的状况。她慌忙放下茶壶走到姜盛漪身侧，朝谢煜行了礼，“奴婢见过侯爷。”

        谢煜眼中不自觉带了冷意，他才同姜盛漪说了没几句怎么就回来了。

        流萤作为姜盛漪身边的大丫鬟，谢煜自然记得她，毕竟上一世他亲手让流萤离开姜盛漪。谢煜不喜欢姜盛漪的注意力分给太多人，而占据姜盛漪最多视线的便是此人。

        谢煜目光没有分一厘给挡在姜盛漪身前、隐隐防备他的婢女，只淡声道：“起来吧。”

        “我先走了。”谢煜又跟姜盛漪道，这回声音显然多了分温度。

        “好，多谢侯爷。”姜盛漪点点头。

        待谢煜离开后，姜盛漪将信件妥帖地收回箱子，再紧紧锁上，钥匙贴身留在怀中。

        收好一切，姜盛漪一转身被吓了一跳！

        姜盛漪有些气地看了眼紧跟着她的流萤，无奈：“流萤，你跟着我做什么？还这副受委屈的模样。”

        说着说着，姜盛漪笑了出来。

        流萤却急得不行，“姑娘，你同奴婢说一声，你和靖安侯之间……”

        姜盛漪顿了下，她没想到流萤会这样问。

        “我和侯爷之间没你想得那回事。”姜盛漪自问坦荡，直言道。

        毕竟重生这事太过猎奇，姜盛漪不敢轻易说出口。既是怕流萤被吓到，也担心自己会被当成怪物。

        流萤听了姜盛漪的话，并问放心，仍旧跟着她问：“姑娘所言可真？”

        姜盛漪无奈点了点流萤鼻尖，“你姑娘我何时哄过你？”

        流萤半信半疑，欲言又止。

        姜盛漪见状，感到奇怪，她道：“有事只说，不必支支吾吾。”

        话音一落，流萤一咬牙：“姑娘，您不要和靖安侯靠得太近，我只觉他不是好人。”

        “你说什么？”姜盛漪这时才真切将流萤的话放在心上，她一时不解，“你，你从哪知道？”

        虽然谢煜素来少言，可在外人眼中，他除了出身以外的确算得上是一个青年才俊。况且，姜盛漪知道，谢煜很会伪装，否则她上一世也不会从头到尾蒙在鼓里。

        若非崔皎，只怕她会以为姜家出事只是意外，或是被谢煜瞒一辈子。

        可，可流萤是如何知道谢煜不是他表面那般简单？

        姜盛漪蹙眉，目不转睛地盯着流萤，“流萤，你看到了什么？”

        流萤咬住下唇，那种事她不想说出来脏了自家姑娘的耳朵。

        “我不喜欢欺骗和隐瞒。”姜盛漪定定地看着流萤，一字一句道，抓着流萤的手力气加大。

        流萤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上回拜见完老夫人后，姑娘和我回院子时我回头看了一眼，靖安侯的眼神，”

        说到此，流萤不自觉打了个寒颤，“靖安侯的眼神，很吓人，像是要把姑娘拆吞入腹般。”

        屋中一片死寂。

        流萤的话给姜盛漪带来巨大冲击，她努力回忆那天谢煜的模样，可她沉浸在调查结果有进展的喜悦中，竟全忽视了谢煜的反应。

        此刻，姜盛漪脑中混沌一片。她以为谢煜已经彻底放下，可流萤的话让姜盛漪重新提心吊胆。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流萤的声音让姜盛漪从恐慌中清醒，她这才发觉自己已经一身冷汗。

        流萤摇着姜盛漪手臂，语气慌乱：“兴许是奴婢看错了！”

        姜盛漪摇摇头，拂开流萤的手臂，转而抓住她的手，道：“流萤，此事你先不要同别人说，让我来想办法。”

        流萤含泪点了点头。

        让流萤先离开后，姜盛漪脱力地坐在圆凳上，极力平复心情。

        现在谢煜还没有其他动作，至少可以确定他目前不打算对她做什么。姜盛漪冷静下来，姜家的事她还需要谢煜帮忙，所以她决不能同谢煜戳穿他的目的。

        为今之计，只能继续当做无事发生。

        况且，她现在还有爹娘护着。姜盛漪想，好歹她父亲是户部侍郎，上一世她之所以会和谢煜成亲，全是因为她先点头同意。爹娘疼她，便也答应了。

        而现在，只要她咬紧牙关不松口，谢煜总不能强行绑了她。

        绑架朝廷命官子女，谢煜只怕是不想要他的官途坦荡了。

        姜盛漪心中冷笑。

        另一边，谢煜从姜盛漪房间里离开，心情好了不少。

        如今船上没有碍眼之人，而姜盛漪对他的态度逐渐转好。谢煜唇畔弯了弯，只要快些查清姜家之事，姜盛漪就会再嫁给他了。

        “程响，京城哪里有黄毛兔子卖？”谢煜忽地开口问。

        跟在谢煜身后宛如隐形人的程响听了这个问题，脚步一滞，向来无甚表情的脸上难得呆住。

        “怎么？”谢煜声音一压，程响沉默时间太长，他感到不悦。

        程响收敛表情，沉思片刻，不确定地道：“或许，可以去珍禽园瞧瞧？京城中只有那处动物多些。”

        谢煜若有所思地点头，将这件事纳入他的行程，只待回京后便立马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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