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莲贵君是萧婵生父，徒有一张妖艳长相，性子却显软弱，十六岁进宫，直到萧婵出生几年后才被晋升为贵君，后来随着年纪渐长，萧婵又不争气，便渐渐被女皇淡忘，十几年也没能成为皇贵君。

        略显清冷的寝殿内，孟辛怜正蜷缩在榻上裹着毯子喝热水，一对秀眉紧蹙，见萧婵进来才连忙舒展，放下水杯欣喜道：“蝉儿来啦？”

        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演技太强，孟辛怜愣是将那张与萧婵七分相似的冷艳面孔扮出一副柔弱相，且跟身娇体弱的凤君身上那股子弱不禁风不同，孟辛怜面颊红润，皮肤光滑如鸡蛋，半阖眼帘如怯如羞，更像是不谙世事的出淤白莲，楚楚可怜。

        轻蹙黛眉便显无限忧愁，让人忍不住想为他抚平愁绪。

        萧婵觉得单凭这张脸要想得到女皇喜爱也非难事，偏偏他在后宫一直不温不火，如今更是两三个月也见不着女皇一面，若非膝下有女，恐怕早就被人遗忘。

        萧婵瞥了眼不远处火候低微的炭盆，走到莲贵君身旁，自然地将他身上的毯子往上扯了扯，道：“炭不够就到内务府去领，那些狗奴才还不敢苛待您这位贵君。”

        这要是放在刚穿来那会儿，萧婵指定以为孟辛怜是因为不受宠而被宫人克扣东西的小可怜，但现在……她只能说孟辛怜当得起一个“莲”字。

        快四十岁的老男人还装小白花，她实在是没眼看。

        孟辛怜见萧婵对自己的“惨状”无动于衷，欲言又止半晌，终是慈爱道：“只要蝉儿过得好，父君便好。”

        萧婵配合地感动一笑，眼睛在桌子上转了转，并未看到传说中的参汤，便将目光又移回到莲贵君脸上，沉默地等对方开口。

        孟辛怜面色僵了僵，随即给心腹惠容使了个眼色，后者很快取来参汤送到萧婵面前，还不忘道：“这参汤从早上一直炖到现在，贵君亲自看着不许我们插手呢，殿下赶紧尝尝。”

        萧婵接过碗，里头真躺着人参，道一句谢后几口喝完，因喝酒而不大舒服的胃口顿时得到舒缓，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

        惠容见萧婵面露满意，忙道：“这人参金贵，贵君前几日身子不适都没舍得用呢。”

        孟辛怜立马向惠容投去不满的目光，好似不愿意让女儿知道自己受苦，转而笑对萧婵，释然般道：“我这副破败身子用什么也是白搭，只盼着能活到抱外孙女就知足了。”

        “……”从未想到喝一碗参汤也能被催生，萧婵忽然有点犯恶心，想吐出来，嘴角微微抽搐，无奈道，“父君，我这不是快要成亲了？”是不是催的有点早？

        孟辛怜笑了笑：“早闻慕大公子美名，现在想来我竟是没见过，等你们成亲后可得带来叫为父好好瞧瞧。”

        萧婵微微皱眉：“母皇赐婚与儿臣，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父君怎会没见过？”

        孟辛怜抬手掩唇，偷瞄了眼萧婵面色，好似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掩饰般笑道：“画像自是见过的，凤君也问过我的看法……但总要见过人我才放心嘛。”

        孟辛怜看似不争不抢，懦弱小心，却一直明里暗里向萧婵表明他在宫里过的很苦，无非也是想让萧婵争一争皇位，今日暗示她赐婚的事乃凤君一手促成，便是提醒她小心提防。

        萧婵却不以为然，以凤君的处事风格，就算不会真心实意为自己考虑也不会主动拉仇恨，倒是一向待萧然如亲子的凤君竟夺她所爱，主动推掉拉拢慕丞相的机会，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沉吟片刻，萧婵道：“原来如此，待成亲后儿臣定不忘去向凤君谢恩，天色已晚，父君不是身子不适么，那儿臣就先告退了，您早些休息。”

        孟辛怜：？？

        他真不适还是假不适她还不知道吗！

        孟辛怜见萧婵头也不回地离去，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捂着胸口，痛心疾首道：“本宫到底做了什么孽啊，这孩子小时候虽然不争气但至少乖巧听话有上进心，近几年却越发不着调，是不是本宫把她惯坏了？”

        惠容也觉得六公主的态度有些敷衍，然而一个优秀的奴才断然不会挑拨两位主子关系，于是好声宽慰道：“是殿下长大懂事了，知道您身子骨弱不愿让您劳累，殿下既然想到谢恩，必然是心中有数的。”

        孟辛怜斜惠容一眼，哼道：“如今连本宫都猜不透这孩子心里在想什么，你有功夫在这拍马屁，还不如派人多盯着些。”

        惠容笑道：“老奴哪有这本事，未雨绸缪还得是贵君您，您不是早就准备好了人选？”

        孟辛怜轻哼一声，幽幽道：“总不能等到大婚时才破身，没得叫人笑话我这当父君的不懂教导，吩咐下去，选两个出挑的给蝉儿送去，别的不说，容貌身段可不能比慕家的差太多。”

        “老奴明白。”

        公主满十四五便可通房事，通房人选多是由其父君从身边宫人挑选，待公主搬离皇宫后也是要带走的，萧婵原本也有两个通房，但她谁也没碰，莲贵君只当她不喜，念其年轻也未过问，毕竟这种事就算他不说，等人长大了也会自己要的。

        结果等到莲贵君发现不对劲儿时，萧婵已经脱离了掌控，通房是一并带去了公主府，却仍旧不碰，就跟要为了谁守身如玉似的，生于皇室怎能受制于儿女私情？莲贵君调查了许久也没有找出是谁迷惑了萧婵，只能换道而行之。

        “今时不同往日，往后绝不能再由她任性了。”说这话时，莲贵君常年柔软的神态也变得有些狠厉。

        尚不知自己要开桃花的萧婵刚离开莲贵君的寝殿就被一宫人塞了张纸条，宫人塞完就跑，愣是没叫萧婵看见长相。

        阿布想去追，但被萧婵制止了，因为信上写着：后院起火，速归！

        萧婵原以为是家里那个通房翻了天，不急不忙赶回公主府，远远瞧见一片黑烟袅袅，她才惊觉是真的起火了，府外还聚集了不少围观百姓，有人幸灾乐祸，有人目光复杂。

        围观群众一：让你欺负慕大公子，被报复了吧，活该！

        围观群众二：先被人绑狗戏弄，后遭人放火烧家，六公主实惨。

        萧婵被盯得有些莫名其妙，进门前随口对大家说了句：“劳大家惦记，我看火势已经得到控制，现天色已晚，都早点回家休息吧。”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结果意外地全都顺从离开了。

        围观群众：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我们只是过来看戏而已。

        萧婵进府时下人们已经跪了一地，管家正在怒声问话，得知起火原因是西院小厨房的灶膛，瞬间将目光对准住在西院的人，而厨娘立马嚎啕大哭，声称自己谨遵规矩用完后就灭了火，绝不可能造成如此大火灾。

        公主府后院除了萧婵所住的南院，只有西院住着唯一的通房听吉，听吉一向老实，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些新来的奴仆甚至不知道府中有此号人。

        “都是奴的错，还请公主责罚。”听吉叫人堵住厨娘的嘴，直接跪地认罪，“无论如何火势是从西院而起，奴难逃罪责。”

        对于不惹事生非之人，萧婵一向宽容，她上前将听吉扶起，见他只着单衣站在冷风中，蓬头垢面，想必是在火灾中吃了些苦头，于是扭头看向管家，冷声道：“西院是没有人伺候么？”

        未等管家回话，听吉忙道：“是奴的错，奴见今晚天寒，便叫大家早早休息，所以才酿成如此大错。”他脸上挂着受宠若惊，被萧婵触碰时浑身僵住，一动不敢动。

        不受宠的通房地位与一般奴仆无二，但谁让听吉是府中唯一有资格给主子暖床之人，又是从皇宫带过来的，所以不用萧婵特意吩咐，管家就给了他特殊关照，甚至给他配上了专人伺候。

        听吉却不敢仗势拿大，对院里人一向宽厚，偶尔还会受一些看出他不受宠的下人欺负，他也不会声张，今晚发生这样大事，他只觉得自己小命危矣，双腿不受控制地发软。

        “那府卫呢，也因夜晚寒冷没出来巡逻？”萧婵示意伺候听吉的下人扶住他，接着冷眼扫过跪成一片的奴仆侍卫们。

        一个眼神便将大多下人吓怂，大气不敢喘，别看六公主平常好说话，发起火来可不含糊的。

        负责今晚值班的府卫立马出声解释自己都是按照规定换岗巡逻的，绝无半点敷衍偷懒。

        听了大家的解释，萧婵并未做出任何判定，而是沉默地盯着大家。

        寂静之下，气氛越发张，很快便有人承受不住压力，举手道：“殿，殿下，奴才有话说。”

        萧婵：“说。”

        说话的是个负责洒扫西院的男仆，他道：“奴才住得偏，离墙近，倒洗脚水时听到墙外有人说话，听出是府中侍卫本未多留意，但…奴才闻见了酒味。”

        喝酒容易误事，当值侍卫绝不允许饮酒，如有发现绝不轻饶。

        男仆刚说完就有一侍卫立马喊道：“奴才冤枉啊，奴才是换值后准备拿酒回家的，确实路过西院时打开了酒壶，但奴才绝不敢喝一口，只是闻了闻，不料刚出府门就看到院中起火，奴才赶紧回来灭火，绝对没有喝酒，请殿下明察啊。”

        另一侍卫附和道：“小人与她一起走的，可以作证。”

        阿布叫人查了侍卫，确实在她身上发现一壶满壶酒，而且她嘴里也没有酒味。

        管家也道府中巡逻一切正常，西院着火时府卫正在前院巡视。

        萧婵沉吟片刻，问：“你们从西院走到大门用时多少？”

        侍卫想了想，答：“因奴才急着回家，也就半盏茶的功夫。”

        半盏茶时间火势就由小厨房延申至整个西院，显然不符合常理，听吉家世清白，在宫里也未曾惹事，不可能招此祸端，可若有人要害萧婵，又为何在西院放火？而且萧婵最近住在宫里的事一查便知，除非……对方的目的不是伤人，而是救人！

        朱蓬。

        萧婵想通后不怒反笑，朱蓬被关押还没几日，且地点隐蔽，知情者少，这么快就有人来救她，甚至不惜搞出这么大阵仗，可见她不是个无足轻重的棋子。

        这下事情就变得有趣了。

        “看来还真是意外，好在没有伤亡，天色不早了，大家救火劳累，赏罚明日再说，都先回去休息吧。”

        为免打草惊蛇，萧婵只当意外处理，表现出一副疲惫的样子回南院休息，只在临走时给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心领神会，立马催促大家回归各自岗位。

        当晚有衙门的人闻讯过来问候，也被管家以意外搪塞过去。

        夜深人静时，管家出现在南院书房。

        “殿下，那朱蓬看着不像受过训练的，对您也无恨意，定是受人指使，要不用刑？”

        萧婵摇了摇头：“府中形势你也清楚，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过安生日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有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巴不得府里发生点坏事好借机窥探殿下的实力，管家深懂其中道理，但又觉得堂堂公主受人欺负一声不吭的话未免太憋屈，也实在不像殿下的作风，于是迟疑问道：“那就这么算了？”

        萧婵正把玩着手里的令牌，闻言瞥管家一眼：“敢欺负壮壮，你觉得我会就这么算了？”

        “……”主要是壮壮也没被人欺负过，正常人谁会跟宠物狗过不去呢，管家一时摸不准萧婵的心思，“那您是要？”

        “这件事你不用操心了，我自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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