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腊月严寒，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地上的雪积了厚厚一层，远远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层层的房屋零散的坐落在村庄之内，时不时的冒出一缕轻烟。绕了村庄一圈的河流上也落了一层厚厚的雪，望不清哪里是河，哪里是地。
世界唯一的亮色便是家家户户上贴着的红色窗纸和房梁之上挂着的红辣椒和黄玉米。块块红纸被裁成鲜活的小人贴在门户之上，给这个白色世界增添了不少的活力。
大年已过，现下正是走街串巷的时候。爱聊天的妇人们成群的站在屋檐之下，讨论这场雪什么时候能停。
“等雪停的时候，胡商大概就到了。”一位衣着鲜艳的妇人有些忧虑的看了眼天空：“今年的雪看着比往年的都要大。”
旁边的妇人口直心快的说道：“大了好，结束的也早。”说完，她往旁边看了看，忽的低头，轻声说道：“西边那位的媳妇怕是要没了。”
“高热这么久，是头牛都没了。”妇人撇了撇嘴，满不在乎的说道：“一家子都不是安分东西，不知道从哪边跑来的逃难的，能活到现在不错了。”
两个人齐齐向西边唯一一个没有红色窗纸和辣椒的土屋望去。看到院内端着盆子忙来忙去的瘦弱丫头，两位呵了一声，又转回视线，尖锐的聊着这个搬来没两年的家庭。
瘦弱的丫头并不知道刚刚有人在看自己，她利索的拿着木盆子端了一整盆雪回到屋里，呵着气想让它快点融化。
“别呵气了。”破烂的大床上，舒窈拢了拢盖着身上的沉甸甸的杯子，有气无力的说道。
“嫂嫂！”专心呵气的丫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下，她两眼亮闪闪的回头，惊喜的说道：“您终于又醒了！晚晚好担心！”
为什么说是又呢？
舒窈睁开眼睛，被寒气刺激的瑟缩了一下，又闭上眼睛。
好想不醒。
上次有这种想法的时候还是上辈子。舒窈躺在没有丝毫温度的被子里，忽略掉身体上的难受，脑海里回忆起这几天遇见的事情。
她只是喝酒后睡了一觉，结果再醒来，身上裹着腐臭的破棉絮不说，人还躺在只有电视剧中才有的四面透风、屋顶漏水的土屋内。
扎着精致小辫但衣服破旧的小孩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嫂嫂……我要嫂嫂……”
一定是我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
舒窈重新闭上眼睛，脑海中却突然闪现了一个横贯三部电视剧里的反派的一生。
她不是反派，她是反派那个在三部电视剧里都只有一句存在的不知名原配。
“难不成你还念着那位？”
舒窈差点就要哼出这句话。
这三部电视剧是一个系列，专门介绍了大美朝一个官家女子从豆蔻到花甲的故事。这个故事展开十分唯美，一时间风靡了整个东亚。在这三部曲中，人物刻画十分立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求而不得和各自完美——除了贯穿三部曲的最大反派顾清扬。
承王世子顾清扬少年时惊才艳艳，桀骜不驯，曾一日看尽长安花，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但当父亲谋反失败后，天堂地狱，息瞬转化。
成王败寇，他自是不留遗憾，坦然接受。只是偏偏，父兄被凌迟惨死在面前，京上的皇帝却让人死压着他，打的半死，又留着一条命，派最狼狈的牢车流放最胡地的西北。
看着病弱的母亲和年幼的小妹在寒风中咳嗽不停，顾清扬暗下决心要卷土重来。
而在卷土重来的一系列操作中，被承王妃重金娶回来的工具人舒窈成为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当然，重要的不是她这个人。重要的是通过她这个人而存在于世的被承王妃当宝贝疙瘩的顾叶生——她儿子。
《关于我一觉醒来家徒四壁还有一个一岁并将惨死的儿子的那些事》
顾清扬的卷土重来成功了，但是代价是他的母亲、妹妹和儿子全部死在了这场对弈之中。
那个疯子。
舒窈清晰的记得女主谈起他时那既嘲讽又不屑同时还兼具惧怕和同情的语气。
在剧里她是微不足道的工具人。但是根据这个身子的记忆，舒窈发现自己的身份并不是那么简单。比如她发现顺着那条故事线走下来，她最后居然成了隔壁国家的皇帝最宠爱的妃子。
罢了。她现在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生死未卜的病人。
舒窈开始回顾自己的生平：舒窈，年十八，年轻貌美，贪生怕死，懒惰冷情，谎话连篇。几年前随着二胡商从不知名的村子过来，一年前被承王妃重金聘成顾清扬的媳妇，生下顾叶生。
有点头疼。
舒窈睁开眼睛，哼哼唧唧了两声。一旁随时待命的顾未晚立刻关心道：“嫂嫂可是饿了？”
“……”
本来不是特别饿的。
舒窈点了点头，以为她这样问便是代表有吃的的意思。结果下一秒小丫头情绪低下的说道：
“屋里原来还有一些玉米，我本来还想着煮了给嫂嫂吃，可是我刚刚过去取的时候，玉米却不见了。”
“不过哥哥去弄吃的去了。”小丫头情绪并没有高昂多少。她精致的辫子垂在一旁，更显得娇小可怜：“外面这么冷，哥哥还坐着轮椅……”
吃的？这冰天雪地，能弄到什么吃的？打猎吗？还是以牙还牙偷玉米？
舒窈呼出一口气，微微偏头，看着窗户破洞外的雪景，心里暗暗想着这场雪什么时候能停。
窗外走过去了一个身影，舒窈认出来这是和顾未晚轮流守在自己床边的承王妃。或许不能称之为承王妃了，应该称她为李氏。
舒窈收回目光，脑海之内自动的浮现出李氏的生平。
河溪李氏，世代为官，为江南第一氏族。李氏为主家嫡女，十七岁嫁入皇家，生三儿。除幺儿顾清扬，皆死于市场屠刀之下。
从李氏的装扮上来看，这是一位及其具有官家教养的小姐。即使落魄，也不忘整理妆容，着装虽然破旧，但算是干净整洁，跟她这个人一样体面。
可是她已经不是承王妃了。这样的体面会让她在这个小村庄格格不入，受人诟病。从她这次高烧就可以看出来了。
他们一家三口从皇帝的掌控之中脱逃而出，来到了这个村庄，本就是存了在这里养老的心思。这个时候顾清扬还是那位在母亲的劝慰之下安心败寇的公子，三个人在这里购买了一间破旧土屋院，又娶了同样想嫁出去获得通行文书的舒窈，生儿育女，安心生活。
可惜一切都在顾叶生六岁那年，一位路过的商人认出了一行人之后被打破了。
顾叶生的死是压迫李氏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在一个夜晚拿着承王送她的簪子捅了看守她的那个侍卫一只眼睛，惨死在了周围疯狂的捅杀之中。
顾未晚为了保护母亲，身首异地。
母亲的死让顾清扬彻底的疯狂。他在下一个驿站放火烧了所有的人，然后逃离此地，诡计聚下，招兵买马，剑指天都。
五年时间，他打下了南边的半壁江山，养兵畜锐。十年时间，他一路北上，一剑斩下了新任皇帝的头颅，从此登上帝位，改大美为大丑，暴虐统治了近十年。大丑在他手下版图扩张数倍，但同时千里江山，伏尸百万，民不聊生。
他心性残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宁可错杀一群，也不放过一个。朝廷众臣在他手下兢兢业业，不敢说半句不是。若不是他自己想死了，这系列的电视剧在第二部便可以直接完结。
为什么说是第二部呢？因为第一部他还只是没有攻下朝廷的南方王。
舒窈自醒来之时还没有见过这位神奇的人物，此刻想起这些，她的心里生出了许多兴趣。兴趣让她的情绪高涨，连带着胸前的闷痛都少了几分。
房门被人轻轻的推开。大风带着大雪猛的刮了进来，让舒窈清晰的认识到了有漏风的墙和完全没墙的区别。
“母亲。”顾未晚微微低头，轻声唤了一声进来的妇人。
顾未晚不是李氏亲生的孩子。她是承王酒后一夜风流的后果，原先在府内便是一个极其不受欢迎的存在。舒窈严重怀疑皇帝留下这个女孩的性命只是为了膈应死了全家的承王妃和顾清扬。
不过皇帝的算盘明显打偏了。
李氏点了点头，淡声道：“你去休息吧。”
她怀里还抱了一位虎头虎脑的娃娃。几个人穿的都这么寒酸，她怀里的小娃娃穿着的却是普通往上的料子，一张小脸圆圆的，红彤彤的，整个人散发着与这个环境完全不符合的生气。
注意到舒窈在看着他，小娃娃“啊啊”了两声，蹬着脚，张手要往舒窈的床上爬去。
李氏看起来弱不禁风，没想到臂力还不小。她稳稳的抱着孩子，小步的来到了舒窈的面前，只问道：“感觉怎么样了？头还疼吗？”
舒窈摇了摇头。她虽然头晕，但是已经不疼了。
顾叶生支棱着在床上爬起来，屁颠屁颠的往舒窈的脸走去，期间还踩到她的手差点摔倒。还好李氏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
“扬哥儿去弄吃食了。你且等等。”李氏抱住哭泣的顾叶生温声哄着，面上露出了一个微笑。她说话的语调还维持着在江南的习惯，文绉绉的。
她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情绪正常，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丝毫没有表现对病弱的儿子找吃食的担心和羞耻，也没有对偷盗粮食的人的不耻。
舒窈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一日下来，她已经很好的接受了已婚已育还穷这一事实。她闭上眼睛，安心等待顾清扬回来后的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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