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 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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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东刚风风火火地进了家，买了一大堆菜。吴老太也不问多少钱，从口袋中掏出两张百元大钞，塞给了女儿。小东乐呵呵地收起钱来，她觉得，母亲每次多给的钱，就是她的辛苦费，母亲知道她随时随地都缺钱。
　　小东对老三说，我买了柴鸡和大虾，还有鱼，你赶紧收拾了，晚上圆圆还来吃饭。
　　真当我是保姆了！老三说，拿起菜进了厨房。
　　吴老太坐在八仙桌旁，对女儿说，小东，有空你能不能和小西一起，把家里的墙刷刷，老三和小云自己把房都刷了。
　　我是做大事儿的，具体的活儿都是下边人做，让老三和小云刷吧，我指导一下可以。
　　小东说。
　　我们又不是你的下属。老三说。
　　小东你在家可不是领导。老黄怕姐弟俩闹得不愉快，赶紧插话。
　　妈，爸，你们要真想改善，就干脆请人装修，又不差那几个钱儿。小东说。
　　多折腾人呵！一想到要改变自己的生活，老黄就心虚了。
　　你们住我那儿去，这里一切交我办就得了。小东说。
　　装修得花多少钱？吴老太问。
　　省着点儿，六七万块吧。
　　吓了老黄一跳，他赶紧说，凑合吧，反正也活不了多少年了。
　　六万块钱都心痛？我装修房十几万都花了。
　　我们不是有钱人。吴老太说。
　　饭都冷了，圆圆才来。她已经换了一身宽松长裙，领口依然开得极低。
　　老太太给外孙女热了鸡汤端上来，语重心长地说，圆圆，姑娘家不能穿这么暴露。
　　外婆，您的老脑筋太落伍啦！圆圆划拉着汤，找鸡腿。
　　小东走来说，老三，我买的大虾，你给圆圆下面里几只没有？
　　没来得及。老三说，心想，要下自己下。
　　晚上，吴老太对盯着电视的小东说，那装修的事儿，咱们再议议？
　　妈，你和爸都80多了，经得起折腾吗？老三说。
　　我这回就是拼了命，也得装修，我就是要住亮堂堂的屋子！吴老太说。老三和小东，你们都出个方案，哪个好，我有奖励。
　　老三见说不动母亲，就说，实在要装修，也最好简单装。最大效率地利用空间，不做大的改动，只处理墙和地面，家俱只换沙发和电视柜。少花钱多办事儿。
　　舅舅你那只是活着，人得生活，家得有情趣，懂吗？我过几天拿个设计图出来。我来设计，包你们满意！圆圆说。
　　好，我看着好，奖励就给你。吴老太痛爱地看着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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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妻搬去了小东家暂住。小东的家虽装修华丽，可犄角旮旯到处是灰尘。
　　瞧瞧，你这儿怎么肮得像狗窝？吴老太说。
　　我哪儿有工夫？你老人家看不惯帮我打扫一下呗！小东不耐烦地说。
　　吴老太就不吱声了，本来在女儿家，就麻烦了人家，还要多管闲事，多生气，犯不着！
　　可是，在女儿家住着，老夫妻感觉到处处不方便，想吃什么没人给做，想下楼，不敢用电梯，想见女儿和外孙女，可小东每天忙到很晚才回，圆圆也是极少露面。吴老太想，谁让我不听老三的呢？人生忌轻易大动。再说，自己都80多了，还能活多少年呢？面对种种不适，老黄只能忍耐着，每天唉声叹气，度日如年。
　　三个半月过去，装修总算完了，老夫妻不等散完味儿，就让小东赶紧买家具，急忙要搬回去。
　　老三劝道，刚装修完就住，怕有化学污染吧，最好过几个月散散味再搬。
　　吴老太说，儿女家永远不是父母的家，再等几个月，怕是不能活着住新房啦，污染就污染，这么大岁数了，不怕！
　　小东说她看上一套豪华家具打折，很合算，老黄问多少钱，小东说，一套三万。
　　吴老太赶紧摆手，抢钱哪，我那些老家具还都能用。
　　全都扔了！小东说，装修都装修了，倒还要那些旧家具干什么？您要舍不得，我送您一套！
　　你哪儿有钱？老太太无奈地说，买就买吧。
　　把存折交给小东去取钱时，她心痛得要命，一转身，赶紧吞下十粒速效救心丸。
　　老黄默默地想，这事儿要是交老三办，省一半都不止，小东花钱，让人心惊肉跳，可惜老太太就信小东。
　　存折里的五万块钱，小东买家俱就花了四万多，说是又看上一张红木写字台，还有一套高档皮沙发，人家做活动，不买就可惜了。
　　如今我根本就不写字了，买那么高档的写字台做什么？旧的桌子好好的，本来还能用。老黄说。
　　爸你真小家子气，有福都不会享！小东生气地说。
　　见女儿板起脸，老夫妻就不敢再说什么。
　　搬家的头一天，老夫妻想象着新家的模样，兴奋得一夜没有睡好。
　　小东和圆圆送老两口回家，老三和小西也跟着来看新房。
　　小东打开了房门，一股刺鼻的味道呛得老黄一阵咳嗽，吴老太也被那味呛得一阵头晕。跟在后边的老三说，这就是甲醛味儿，好的建材不会有这么大的味儿。小西说，你不盯着，装修公司就偷工减料，没用上等板材。
　　小东说，我哪有工夫盯，你又不来？
　　就都不说话了。
　　吴老太心里一下就堵得喘不过气儿，花大钱请的装修队，结果小东又被别人骗了，怎么女儿总是被人骗呢？
　　老黄说，这回是豁了老本儿装修，看看小东给咱们整出个什么样新家吧。
　　可一进门，老夫妇就呆住了。
　　这哪儿是家呢，就像个家具储藏室。小小的两居室，被一套体积巨大的深色家具，堵得严严实实。
　　这套高档家具，打了八折，省了两千块钱。小东得意地说。
　　这家具太大了吧？老三皱起眉头。
　　老三，你真没见过好东西，这家具是实木的，能传几代人。小东说。
　　传给谁呢？小西说，她想，老人还能活几年，这房将来又能到谁手上，谁得了房，不是第一时间就把老人的东西统统扔了呢？这话，她可不敢出口。
　　老三默默地四处看着，虽然吴老太让他担任监工，可他觉得既然母亲只听小东母女的，自己人微言轻，也没有心情管，几个月就没怎么来过，如今一看，大失所望。这哪是一对暮年老人的家呢，不仅拥挤不堪，还到处亮闪闪的，轻佻，华而不实。
　　原来的实用的隔断打掉，厨房与厅联成一体，宽敞是宽敞了点儿，可油烟毫无遮拦地进了客厅。
　　老三抬头一看，一个式样华丽的枝形吊灯，吊在油烟机边的房顶上。
　　以后打扫卫生多难！老三指着灯。
　　大舅，你真是一点儿美感都没有！圆圆说，现代化厨房是人们聚会的地方，不能只是柴米油盐，锅碗瓢盆，外国人的厨房，都像一个酒巴，要有情调。
　　巴掌大的地方，怎么搞情调和聚会？老三说。
　　新新人类的思维方式，他们接受不了。小东对圆圆说。
　　老夫妻走进卧室，更是目瞪口呆。一张两米多宽的大床和一个巨大的衣柜，几乎占据了卧室所有空间，人只能在床与柜子的缝隙中挤过去。
　　吴老太问女儿，就是那两万块钱的卧室家俱？
　　本来卖两万五，降价处理才是这个价！小东干脆地说。
　　完了，老黄想，没死先埋在这儿了。原来那小卧室多好，虽是旧家具，可多么简洁，除了大床，还能放个小沙发和书柜。现在这卧室，像提前躺在一口棺材里了。
　　小西忍不住问小东，姐，你买家具时没量过这屋的面积吗？
　　那几天我公司特别忙，哪有工夫？小东说，
　　妈家装修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舍得花点儿时间，多琢磨一下？老三说。
　　圆圆气哼哼地说，反正，谁干活谁就里外不是人儿！
　　老三自知多言，走到阳台去吸烟了。
　　老两口默默无言地坐在客厅，觉得这房是那么陌生，似乎是来到外地的一个小旅店。
　　离开母亲家时，小西想起自己那宽敞舒适的家，心里充满了欣慰。可是又想，母亲家虽然被小东搞成这样，可是，到底有老两口相濡以沫，再难日子也甜，自己的房装修得再好，夫妻如今形同陌路，又有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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