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章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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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小东把房子与星星交割清楚，就把自家房挂了牌。
　　圆圆却不见了踪影。小东打圆圆的手机，却总是关机，把小东急得要发疯了。
　　她怕的是，圆圆在情急之下寻了短见。小东日夜操心圆圆，几天不吃不睡，变得又憔悴又枯干，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她把自己的公司关了，整天反锁着门，好躲那虎狼一样的债主，让她奇怪的是，圆圆说的暴力催债，却并没有出现。
　　一天早上，圆圆来电话了。她告诉小东，她已去了广东，找到那个放高利贷的男人，和他同居了。
　　什么，你们是不是合计好啦？小东疑惑地问
　　你懂什么？圆圆说，挂了电话。
　　小东还是卖了房子，只够还一部分债务，剩下的用退休金慢慢还。
　　自烫伤之后，吴老太就没出去晒过太阳，渐渐饭也吃不下去了。
　　她只愿意静静地躺着，在病房中看看热闹，可病房中却再也没有什么热闹可看。村长妈自插上各种管子后，六个儿子就一个也没有来过，痴呆那位呢，女儿女婿也极少露面儿了。
　　一个周末，老三和小云一起去养老院交费，小云带上了净净两岁的儿子毛毛。
　　一进养老院，毛毛瞪着一双小眼睛东看西看，一会儿指着大狗金毛，一会指着湖中的金鱼，一会儿又看着水里游来游去的天鹅，高兴得不行。好不容易才抱着他进了康复中心。毛毛好奇地看着那些呆呆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小手含在嘴中。小云抱着他走进院长室，老三已经结了账。兰院长对他说，以后要是不愿意跑，也可以用手机转账给我，就不用来了，好多家属都这样。
　　难道他们都不来看老人啦？小云奇怪地问。
　　有的家属几年都没有来过，只每个月把钱转过来，有的干脆一次性交几万块钱，就更省事儿了。我们会把老人的照片或者视频传给家属，报个平安。
　　那老人不更孤独了？小云说。
　　老人如果神智不清，就无所谓了，就是心里明白，也无可奈何。因为儿女年龄也都大了，也跑不动了，甚至自己也需要照顾了。他们大老远的来了，和老人说不了几句话，老人就累了。人活得长，代价就是受苦，孤独也是一种。人活到最后，都是孤独的，只是早些和晚些罢了。我不认为那些不来看老人的就是不孝顺，他们在力所能及的财力下，把老人送到机构来照顾，让老人最后的几年过得舒舒服服，这才是孝顺。
　　小云点点头。
　　夫妻俩便去看母亲。
　　这天，吴老太心情格外愉快。因为东方未明之时，老黄又来了。
　　老黄飘在她的床边，轻声说，秀珍，今天是咱们相识整整75年日子，记得不？
　　吴老太立即精神一振，她望着老黄那年轻俊秀的脸庞，说，我当然记得，那一天，咱们在小镇的车站相遇，我穿着白衬衫和黑裙子，梳了两条黑油油的大辫子，你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褂，脚下是黑色布鞋。你向我搭话，知道我也要去上海读书，你接过了我的小皮箱，那一接，就接了我一辈子。
　　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咱们一辈子也不会分开了。老黄说，过不了多久，我就又来接你啦，你愿意不愿意跟我走呢？
　　当然愿意！我躺在床上，就像是个囚犯，你快接我去吧！你住的地儿青山绿水，白云飘飘。
　　是呵，那儿美极了。我那门前有两颗千年大松树，气势万丈，背靠连绵的青山。你要是一时找不到我，看见那两棵松树，就是我的家门儿啦。
　　好呵，我记住啦。吴老太正想再说什么，第一缕霞光出现在东方，老黄的影子隐去了。吴老太叫道，黄哥，你等等，等等我。
　　可老黄还是不见了。吴老太的心里，急了起来，早饭也吃不下，只是念叨着老黄。
　　老三夫妻进屋时，吴老太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老三放下手中的水果，说，妈，您在念叨什么呢？
　　小云抱着小毛毛走上前，说，叫太太！
　　毛毛看着吴老太衰老的面容，害怕地往小云怀中缩了缩。
　　叫呵！小云拍拍他的小脑袋。
　　太太好！毛毛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叫道。
　　一个稚嫩的声音，像一滴小清泉，滴在吴老太干枯的心田上。吴老太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平果般圆圆的小脸儿，一对亮晶晶的小眼睛，明白这是净净的孩子，便欢喜地伸出手来，小云把毛毛的小手送到那青筋的老手中，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小云夫妻坐在床头，吴老太望着老三，脸上露出平静的微笑。
　　妈，您近来还好？
　　吴老太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点点头。
　　小张走了过来，说，别看老太太快95了，明白得很，一床二床才七八十岁，都没有她明白。人老了大都是只想着自己，可老太太什么事都先想着别人，我喂她饭时，她总是头一句就问我吃了没。
　　这是我妈的口头禅，说了一辈子。老三说。
　　好心眼儿的老太太，怪不得长寿呢！
　　小张说。
　　老三夫妻带着毛毛，在吴老太病房中，坐了一个上午。
　　看看快到饭点儿，小张对老三说，你们走吧，你们在这儿，老人净惦记着你们，不好好吃饭。
　　夫妻俩叮嘱了老太太几句，就要起身离去，吴老太拉毛毛的小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亲，然后挥挥手，你们走吧，从我这抽屉里拿点儿饼干，看路上孩子饿了。
　　您放心，他饿不着，您自己得好好吃饭呵。
　　小云说，也握一下老人的手，干干的，凉凉的。
　　当小张把打碎了的饭菜端到吴老太嘴边时，吴老太只觉得心口堵得慌，便摆摆手，我不饿，先不吃啦。
　　接下来的两天，吴老太都吃不下饭，大夫只得给她输上营养液。每次护工给她换营养液，她都依然要轻轻地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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