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心悸随着飘远的红点化成了饕餮，蚕食着她仅存的理智，蛊惑人心：“沈冬沅，他就要被别人抢走了，你还要无谓地矜持吗？”
她毅然决然地拨打出了一个电话，就像是赴义的勇士，奔赴未知的战场，然而一身沸腾的热血在电话声响到第五次的时候忽然有些凉了下来，沈冬沅的手指紧紧抠着羽绒服冰冷的绒面，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要不就挂了吧，就当做是一次不小心按到了。
电话响第六次的时候却被接了起来：“忍冬花？”
可能是她长久没有回应，对方带了些许的疑问。
沈冬沅带着孤注一掷的孤勇，一字一顿开了口。
“盛怀煊，从现在开始你能不能不要说话，只是听我说？”沈冬沅说得越来越快，想要一鼓作气，怕稍微一停顿就会一泻千里。
“高二的时候，因为我所谓的‘为你好’，私自联合了老王篡改了你的志愿，你很生气，可不过一个月，你便陪着我去医院为我打点一切事宜；高三毕业，我为了读一个更好的学校，想要成为配得上你的人，而不顾我们之间的约定，私自填报了两千公里以外的金城大学，这一次你很生气，我们之间隔了七年的时光没有再相遇，我想问一句，你的气消了吗？我们还有可能在一起吗？”
沈冬沅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对方没有回答，耳畔传来了气流声，绵长而悠远。
沈冬沅觉得每一秒钟的等待都是凌迟，就像是一把刀子在气定神闲地割着她身上完好的肉，她在心里默默数到了五，然后故作轻松地对着话筒说道：“其实你可以不需要马上回答我，下周我结束出差，在那之前，你随时可以给我发信息。”
如果，你没有给我发信息，我就当做是成年人体面的拒绝。
后面一句话沈冬沅没有说出来，她知道，盛怀煊听得懂她在讲什么，毕竟是武林大学的高材生。
沈冬沅礼貌地说了一声“再见”，然后把手机收到了包里，过了一分钟，又掏出来，把手机震动模式调到了震动加铃声模式。
“保持理智，勿要强求”，这一行字在暖橘色的灯光下泛着冷冷的光泽，就像是神摧毁了巴比伦通天塔给世人以警告，永远都不要妄想窃取不属于自己的感情。
沈冬沅绕过人潮汹涌的爱墙，来到了它的背面。
那时候完工地粗糙，为了赶时间，只是粉刷了爱墙的正面，反面还是白岑岑的涂料，这几年好像也没有人记得要把背面这一块给顺带着粉饰一下，日子久了之后，风吹雨打，原本白色的涂料沾染上了灰色的粉尘，以及下雨天是被溅上的泥点。
沈冬沅缓缓地蹲下，伸出莹白的五指摸了一下墙角糊糊的污泥，冰冷的空气如毒蛇般缠绕而上，汲取着她原本就不温热的体温，不一会儿，五指便像是结了冰一样，好似碰一下，就会整截断下来，就如同一尊冰雕。
沈冬沅用麻木的手指扣了一下上面的泥泞，好在泥渍已经变成了冻土，只轻轻一扣，就被扣下来了。
灰白色的墙体上依稀能看见刻着一排歪歪扭扭的字。
沈冬沅如同盲人一般一个字一个字去摸索。
指尖拓在墙体上，传来刺痛感，就像是有无数的冰针在指尖刺着，十指连心，带着心脏也传来尖锐的疼痛，随着每一次心跳把这阵痛感传遍全身。
指尖因为疼痛，触摸感有些迟钝，沈冬沅在摸第二次的时候，才能确认，这的确是大三那一年，她失心疯了一般一笔一划用美工刀刻上去的。
如杜鹃啼血，又如尾生抱柱。
盛怀煊是沈冬沅唯一的念想。
然而，她却亲手掐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念想。
一滴泪珠没有挣脱地心引力，从她的眼角缓缓滑落，滴落在围巾上，被驼色的布料吸得一干二净。只留下脸部皮肤的紧绷感，就像是一条张力到极限的弹簧，再稍微拉一下，就会分崩离析。
沈冬沅在凛冽的西北风中蹲了很久，她在脑子里胡乱想着，如果被拒绝了，她就申请去海外市场待着吧，至少工资是现在的三倍，这么一想好像也没有怎么亏。毕竟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情场失意事业上总能找补些回来。
一个礼拜前，沈冬沅就从杨羲和那里得知，杨美玲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帮盛怀煊安排着相亲，她想要把闺蜜的女儿和盛怀煊凑一对儿，老是找一堆的理由，让盛怀煊抽出时间回家吃饭，而饭桌上，必定有那位闺蜜的女儿相伴。
沈冬沅在一张模糊照片的蛊惑下，终于忍耐不住，拨出了那个电话。
现在忽然溃不成军。
她想，她终究还是失去了他。
沈冬沅蹲得时间有些久，下肢都发麻了。
身边是熙熙攘攘的小情侣，正在准备成为情侣或者分道扬镳的人，她窝在一个冷风呼呼灌进来的口子，受虐一般地不肯挪一个地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赎罪一般。
手机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十一点三十分，再过半个小时，就要关闭校园。
沈冬沅虽然神伤，却也不想要因为一次暗恋表白不成功便成仁，活着总归是有希望的，她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
或许去海外市场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反正她对物质要求也不高。
沈冬沅尝试着站起来，然而，蹲得时间长了，又加上吹了几个小时的冷风，身体早就冻僵了，此刻腿关节不听话，嘎吱嘎吱响了一阵就是直立不起来。
哈哈，让你逞能。活该。
沈冬沅在心里暗暗唾弃了一下自己。
再一次尝试的时候，毫不意外地由蹲这个姿势改成了坐，她一不小心没有坚持住坠落到了冷硬的地面上。屁股上的肉传来钝钝的感觉，应该是痛得麻木了，所以分辨不出是什么感觉。
夜风中传来一声叹息。
沈冬沅顺着声音转动着僵硬的头，她觉得今天应该是冻得出幻觉了。
原本应该坐在高档西餐厅吃着牛排喝着红酒和相亲姑娘胡天海地侃大山的盛怀煊竟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黑色短款羽绒服，帽檐边是一圈深灰色的绒毛，一双军靴踩着雪地嘎吱嘎吱响，脖子上套了一条蓝灰色相间的羊毛围巾，就算是无边的夜色也遮掩不了他的帅气。沈冬沅不得不佩服自己就算是幻觉，大脑想象力还是这么丰富，连一丝一毫的细节都要安排到位。
她索性不站起来，一屁股随遇而安地坐在地上静静地欣赏起来。
看，老天在某一种程度上还是对她挺偏心的。刚给了她一击重创，下一刻就给了些她甜头让她觉得好像人生也没有这么绝望么，还能苦中作乐。
盛怀煊的腿长，不一会儿就跨到了她的面前。
他伸出一只手：“这么冷，愣着干什么？”
沈冬沅惊讶了，这个也太逼真了，竟然还能有音效！
她张开着嘴巴，可能这个表情有些傻叉，对面的盛怀煊果不其然地给她一个鄙视的神情。
“天呐，这个幻觉也太逼真了吧？要钱吗？”沈冬沅一下没有忍住，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脱口而出。
盛怀煊气笑：“忍冬花，冻傻了吗？”
说着毫不怜惜地给了她一个爆栗子。
“痛！你会不会怜香惜玉啊，盛狗！”暴怒之中，沈冬沅连着他以前的绰号都喊了出来。
声音之巨大，瞬间把巡视校园的保安给吸引了过来，一束手电筒光照在他们两个的身上：“同学，这都几点了，学校宿舍都已经锁门了，你们怎么还不回去。”
“不好意思，师傅，我们是前几届的学生，今天刚好来金城，所以就想着来校园里逛一逛，缅怀一下学生时代。”盛怀煊不急不躁地开口解释。
“我们还有二十分钟校门就要落锁了，你们两个动作快一些。”
“成，师傅，我们马上就走。”盛怀煊顺势捉住了沈冬沅的手，把她一把从地上拽了出来。
他的手是温热的，带着淡淡的佛手柑的味道。好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走散，从武林高中到大学，一直牵着手走下去。
“盛怀煊，你怎么在这里？”沈冬沅不傻，此刻早就想到了盛怀煊并不是她的幻想，而是实实在在的人。
“这不是某人在电话里和我告白么？我都听到了哭腔了，想着要是不过来看她一下，估计明天就见不到这个人了吧。”
“胡说，我哪里有哭。”沈冬沅下意识地反驳。
“是么，那是我高估了你的神经。”
“你不是和美女在西餐厅吃饭吗？”沈冬沅向来是直肠子，话没有经过思考便直接说出来。
盛怀煊盯着她，忽然笑了下：“原来你对我图谋已久，连着我身边都布满了你的眼线。”
沈冬沅下意识就想要反驳，可是能反驳什么呢？她其实就是在有意无意地和杨羲和打探他的近况，今天杨羲和就和她打小报告，说是杨美玲给她哥和闺蜜的女儿安排了一场颇为浪漫的烛光晚餐。
只是后来孔明玉甩过来的画面感实在是太强，一下就刺激到了她的眼睛，进而手不受大脑的指挥，一下子就把那个电话给拨了出去。
“就算是吧。”沈冬沅小声地低声咕哝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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