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啾啾，今天怎么这么早呀！”

        鲁大娘的馄饨摊子才刚支好，就看见扎着两个小揪揪、穿着一身粉藕色袄裙的小姑娘提着裙子“登登登”跑过。

        听见有人喊她，啾啾赶紧停下来，朝鲁大娘挥挥手：“鲁婶婶早！”

        接着，她看了看刚刚烧上水的大铁锅，长叹了口气。

        鲁大娘以为她是饿的等不及了，赶紧又给火加了两把干柴：“你先去玩儿一会儿，婶婶这就给你煮小馄饨！”

        却见啾啾摇了摇头，一副颇为苦恼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鲁大娘不解。

        “鲁婶婶……”啾啾吞吞吐吐，“你考不考虑把摊子搬到青州呀？”

        “不去不去。青州都是金贵的有钱人，谁看的上我这寡淡的面皮包肉？”鲁大娘摆手，“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我们要搬走啦！”

        “薛大人是我们这儿的父母官，你还能往……”鲁大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薛大人升迁啦？”

        啾啾点头：“娘亲要去做知府啦！”

        听闻他们一家要搬走，鲁大娘煮了比以往还大碗的小馄饨给啾啾，盯着她一口一口吃完，又担心她积食，还给她买了串糖葫芦。

        啾啾和鲁大娘道了谢，像往常一样跑遍了整条街，把今天香油几钱一两、肉铺有没有卖隔夜肉这些统统问了一遍。

        鲁大娘嗓门儿大，好聊天，很快整个绥远县的人就都知道了她娘亲要做青州做知府的事情，每个人见到啾啾的人都噙着眼泪，狠狠地rua她的小脑袋。

        “啾啾崽要常回咱们绥远来看看呀！”

        “以后就看不见盛世美颜的薛大人了呜呜呜，崽儿，你再过来让姨姨抱抱。”

        “连谢大壮以后都见不着了吧？咳咳，虽然他这人长得脸不对身子的，但平时出手大方，我以后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冤大头啊！”

        啾啾奋力从卖花的慈姑怀里挣扎出来，双手叉腰：“你说谁是冤大头！”

        说话那人缩头：“没没没，我这不说你爹爹豪嘛！”

        啾啾对此表示认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对，我爹是个土豪！我娘说了，爹是接地气的豪，又土又豪！”

        听到这话，众人哄堂大笑，唯有慈姑星星眼：“不愧是薛大人，人美话狠，句句都是经典！”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大伙儿终于舍得放过啾啾，但此时她的小揪揪已经歪的歪、散的散，根本开不出来她早上出门是个什么样子了。

        啾啾倒也不在意这些问题，和大家伙儿又用力地挥挥手，“登登登”又跑回了衙门。

        门口的看守见她这样，吓了一跳：“啾啾，你这是被谁欺负了吗？叔叔给你把欺负你的人抓回来打一顿！”

        啾啾赶紧摇头，这下剩下一个啾啾也散了下来，她小手一抓，只剩一根的发绳儿就到了手上。她苦恼地开口：“大家太舍不得我了，连头发都给我薅散了，叔叔，你会扎小揪揪吗？就是我早上出门的那种。”

        看守自己还是个光棍儿单身汉，连个喜欢的姑娘都还没有，哪里会这些东西。

        但他看着啾啾水汪汪满是期待的大眼睛，又羞于说自己不会这个，看了看她小脑袋上现在毛得跟野草一样的头发，顿时有了主意。

        “来，转过身。”守卫一把抓住啾啾的所有头发，把它们都竖到头顶，然后用发绳缠了起来。他边弄边想，这女子梳头发果然和绑稻草一般简单，以后去说亲，虽然不能给人家描眉，扎个头发还是可以的。

        “好了！”守卫把发绳缠完，才发现最后的样子和自己想得不太一样。

        绑成一束的头发像个冲天炮似的立在孩子圆圆的脑袋上，看起来奇怪极了。

        啾啾看不到自己的新发型，只感觉到自己所有散下来的头发都被重新绑了起来，还以为自己的两个揪揪又回来了。

        “谢谢叔叔！”啾啾道谢，“登登登”又跑了起来。

        可没等她跑几步，眼前的东西竟然越来越低，她的脚甚至没有踩到地面。

        “啾啾飞起来啦！”她兴奋地大叫，还在空中扭了扭屁股，然后就被一把抱住了。

        谢元刚打点好青州的事情，刚踏进衙门，就看见个肉团子顶着个冲天辫跑的横冲直撞。他一把过去提溜起来。

        “你就没觉得你头皮疼？”他把她转过来抱住，让她脸冲着自己。

        啾啾嘟嘴：“爹爹，你干嘛拽人家揪揪！”

        肉团子的手感极好，瞧着软软的，还挺实贴。他用手戳了一下啾啾肉乎乎的脸颊，那些因为薛敏敏突如其来的升迁的焦头烂额一瞬间就消散了。

        谢元把脸埋进软团子的脖子边，深深吸了口气。

        一股子鸡汤的鲜味扑面而来，谢元突然觉得有点饿了：“嗯？你在外面偷吃什么了？”

        啾啾被抱在怀里，自然听得见自家爹爹肚子咕咕的声音，她咯咯直笑：“是鲁大婶给啾啾喂的小馄饨，好大一碗呢！”

        她又蹬蹬腿，示意谢元把她放下来。

        啾啾脚一着地，就大声喊：“娘亲，爹爹饿啦！”

        薛敏敏正在把院子里晒的书收起来。

        什么《捻叶辞》、《柳岸十二考》，这些被压在箱子底下许久，谢元这个碍事又聒噪的家伙不在，她就正好乘着这回统统搬出来见见光。

        谢元被啾啾拉着跨入院子，正好瞧见一幅美人晒书图。

        薛敏敏手拿着书卷，她眉目低垂，头发松散地挽在一边，露出修长的脖颈，她皮肤极白，轻纱罩衫卷至手臂，露出小臂和纤纤玉手——薛敏敏“哗”一下，把一个泛黄的卷轴画卷打开。

        谢元一下从这个和回忆里重合的画面中惊醒，皱眉：“这个时节晒书？”

        薛敏敏猛地感觉到一大块阴影罩在自己头顶，后退两步，干脆背过身去把手里的卷轴卷吧卷吧扔进了书箱：“晒都晒完了。”

        谢元抬手挡住了她正要粗暴合上箱子的动作，把那被胡乱卷了一通的卷轴又摊开重新整理，郑重地放进了书箱，小心翼翼地合上。

        谢元朝她絮絮叨叨：“这时节看着日头好，但现在是梅雨季，你就算不喜看书，也不要糟蹋他们。”

        薛敏敏翻了个白眼。

        她蹲下身把啾啾抱了起来，无视谢元：“走，娘亲给你做吃的去。”

        谢元叹气。

        半个时辰之后，薛敏敏带着一大盆元宝大小的不知道是什么的面食走了出来。

        谢元早就饥肠辘辘了，他抱着啾啾去洗了手，然后坐下先给啾啾和薛敏敏盛。

        “爹爹，你少给啾啾舀一点，啾啾还不太饿。”啾啾看着她爹还在往她那个小碗里舀了又舀，嘴巴一瘪。

        薛敏敏从他手里拿走碗和勺，把冒尖的面团又倒了回去，重新给啾啾舀了一个小的，又给自己舀了两个，完毕就把整个大盆推到了谢元面前。

        谢元长得壮实，奉安男子平均身长七尺，他足足有八尺，又高又壮，偏偏长了个巴掌大的小脸，明眸秀眉，唇红齿白，鼻梁上甚至有颗小痣，秀气又惹人怜爱。

        薛敏敏本来还在欣赏他那张脸，就见饿极了的谢元端起大盆就往嘴里刨，实在是影响观感。

        她忍不住撇过了头，开始转而欣赏结合了自己和谢元唯一能看的那张脸的啾啾来。

        谢元本来以为这盆也就是个面疙瘩，没曾想劲道的面皮下面还有入口即化的肉馅儿，没什么卖相，味道却意外地不错。

        县衙本来应该是有厨子的，但厨子半个月前告假，如今他们又要离开这里，干脆就和厨子结清了银钱，让他别回来了。

        前几日都是直接从外面的酒楼订了饭菜，今日倒是赶巧吃上了从不靠近厨房的薛敏敏做的饭。

        他量大，却吃得最快。盆里一干二净的时候，薛敏敏和啾啾两个还在小口小口地吃着。

        “青州我已经去打点好了，我打听了一下，青州原来那个知府年龄大了，最近老死在任上。朝中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便从青州下属的县里面找一些考校比较靠前的人里面做备选。你作为其中唯一一个女官，得了某位，”谢元卖了个关子，“大人物的青眼。”

        他一脸沉重地看向薛敏敏，希望和她一起分析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哦，”薛敏敏却不接茬，“捡漏了啊。”

        “咱们运气真好！”啾啾听不懂爹爹的絮絮叨叨，但听得懂捡漏二字。

        捡漏就是捡便宜，少花时间少花钱。

        真棒！

        面对毫无危机意识的母女俩，谢元再次叹气：“此番一去青州，定不比在绥远……”

        薛敏敏打断谢元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谢夫人也要随我们一起去青州，你知道么？”

        谢元：？

        老太太不是都快和他们断绝关系了吗，怎么还想着和他们一家子一起去青州？

        啾啾知道娘亲口里的“谢夫人”是自己的奶奶，立刻快乐地欢呼起来：“奶奶也要和啾啾一起去青州啦！”

        在就要叹这短短半日第三次气的时候，临嘴一口谢元还是活活咽下去了。

        叹气不好，叹气散财。

        谢元摸摸啾啾的小脑袋。

        乖崽，等你和你奶奶天天呆在一起就不会这么快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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