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当然，眼睛看不见的老何里正是没能感受到自己这般的殊荣的。

        他只觉今日行人分外的稀少，竟然一路通畅至今。

        东瓜虽然瞧见了，也看到了大家捂住鼻子的动作，他也想捂住的，奈何他还得稳当地扶住自己干老舅，不得不贴身近距离感受这刺鼻的泔水味。

        谢元见二人愈发走近，开始思考是不是让这二人进入自家饭庄的问题。

        东瓜眼睛尖，一眼看见了谢元和他身后一副远疆人样貌的图乡。

        他搀住老何里正，在他耳边道：“谢老板真了不起，还真的有远疆人朋友啊。”

        老何里正一听，期待已久的欢喜更有了实感。

        接着，又听到他道：“哟，这不是刚刚在咱们旁边吃馄饨的娃娃和老夫人嘛！他们怎么和谢老板在一起？”

        老何里正心中更是狂喜。

        真没想到，缘分到了，竟然说能遇到就能遇到。

        钱财和美人，他今日一个都不落！

        老何里正默默盘算，然后就着东瓜的搀扶快走了好几步。

        没一会儿，又被东瓜生拉硬拽了回来：“错了错了，方向错了！”

        东瓜愉快地和谢元打招呼：“谢老板好啊！”

        谢元抱着啾啾后退两步，有点嫌弃：“你们怎么不换个衣服再过来？”

        老何里正这时想起自己刚刚意外沾到身上的泔水，一时步子有点迟缓。

        但他又想，那位夫人之前就已经见过自己这番落魄的样子，还温柔贴心地帮忙付了饭钱，应当是不在意他外在的。

        谢老板这边，两人谈生意，对方又有把柄在自己这里，没必要和他讲究什么整洁。

        老何里正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生意要紧，这些都是小事，赶紧的！”

        谢元无语，但他们这个组合在大街上停留太久也实在惹眼。

        他先让太后走前面，然后自己抱着啾啾，身后跟着图乡一行人走到前面。

        而老何里正二人则由捏着鼻子的小二一路护上了楼。

        一行人，就差了薛敏敏寒泠谢老夫人三个，其他总算是坐到了包间里。

        也许是谢元料想自家会一大家子跟来，也许是巧合，总之，太后环顾了一下这观竹包间，非但能让十个人宽松坐下不说，旁边甚至还有饮茶下棋的茶座。

        谢元确实是个会做生意的。

        他一进来就把老何里正和东瓜安排在了最角落里的“上座”，然后自己抱着孩子坐在了进出都能通通风的门口。

        他安排众人坐下之后，又招来小二，重新安排上了菜单。

        不消一会儿，李厨子便亲自带着做好了一盘盘带有奇异气味的菜走了进来。

        估计是李厨子本人也受不了了，进来的时候脸上还系了块布头，狠狠地把鼻子给堵住了。

        他一边上菜，一边介绍：“这是从南方进的陈年酸笋做的酿肉，这也是南方来的，名叫臭豆腐，这是臭豆豉烧熏鱼……”

        总之，一盘盘菜各有各的奇异气味，放在一起竟然是散发出和老何里正身上泔水味不相上下的臭味。

        端菜的小二都有些被熏得脸色发青。

        介绍完，李厨子抬眼，刚好目光就落在了老何里正身上。

        他双眼瞪大，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谢元知道，这是因为“死去”的老何里正重新活着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俩兄妹的反应还真是如出一辙。

        谢元清清嗓子，开口转移李厨子的恐惧：“怎么没做螺蛳粉？”

        李厨子回过神来，看向自家老板，见对方眼神坚定地看向自己，他也慢慢冷静了下来。他解释道：“这个季节螺丝欠佳，老板要是想要，我亲自去买。”

        谢元当然不是真的想要什么螺蛳粉，他摆摆手：“不用了，就这样吧。你下去吧。”

        李厨子点头，迅速转身出门并关上了门。

        老何里正眼睛不行，但鼻子灵。

        他本来被自己一身的泔水味熏着，这会儿这屋子里的味道愈发五花八门的恶臭，要不是听对方介绍这真的是一道道菜，他都怀疑谢元是不是故意戏耍他了。

        东瓜没有老何里正心里这么七拐八绕，他嫌弃地捂住鼻子：“好臭好臭好臭，这是人能吃的么！”

        图乡好奇地嗅了嗅桌子上的菜，白了东瓜一眼：“黎怎似妹又尖是！”

        东瓜听不懂：“你说什么？”

        谢元好心翻译：“他说你没有见识。”

        图乡又叽里呱啦道：“又以种虽过，脚六脸，问着凑，此着想！”

        这回开口翻译的是啾啾：“有一种水果叫榴莲！闻着臭吃着香！这些菜也是，闻着臭吃着香！”

        太后好笑地戳戳啾啾肉肉的脸蛋：“小机灵鬼。”

        平白被骂没有见识，老何里正自然不高兴。但他又听见耳边有那悦耳柔和的女声，心里的怒气顿时被抚下去一半。

        他故作大度：“想来这位就是远疆来的贵客了，幸会幸会。”

        图乡哼了一声，然后继续语焉不详的叽里呱啦。

        这回没人立刻给他翻译了。

        因为他确实是瞎乱讲了一大通，谢元甚至在他的尾音里面听见了几个诸如“臭老头”、“傻蛋”之类的骂人的话。

        老何里正听无人翻译，疑惑地开口：“他说了一大串说了什么？”

        谢元沉默了一会儿，道：“他说他们远疆人不讲这么客套，他只想谈生意。”

        “就一句？”老何里正困惑，“他们地方话要说这么一大段才能表达这么一点意思吗？”

        谢元正想怎么解释，就听太后缓缓开口：“他们文字是音化词，表述起来复杂一点。”

        老何里正心说这位美人夫人真是既貌美又智慧，真是和自己是绝配。

        他赶紧把夸奖的话跟上：“夫人真是见多识广，才华与美貌集一身啊！”

        老何里正这话出来，在座的除了太后，都有仔仔细细看了看他的眼睛。

        众人都再三确认他确实是看不见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人家美貌的结论。

        不过太后娘娘确实长得是很好看呀。啾啾在内心补充道。

        对于他这么明显的溜须拍马，太后自然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应了句：“谬赞。”便不再开口说话。

        老何里正还想开口寒暄，想打听对方和谢老板的具体关系，这时谢元开口：“咱们直接谈生意吧。”

        说着，示意图乡把怀里的金器拿出来。

        那东西本来用黑布包着，一拆开来金光四射，散发出夺目刺眼的光亮，谢元立刻就捂住了啾啾的眼睛。

        谢元忍不住小声和图乡咬耳朵：“你这是搞了什么这么亮！”

        图乡假装没听见，维持人设继续叽里呱啦。

        东瓜一脸稀罕：“哇，干老舅，这金子真的变了个大样诶！看着比原来值钱好几十倍啊！”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老何里正竟然感觉自己多年都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眼睛里刚刚窥见了某种光亮。

        他推了东瓜一把：“去拿给我看看。”

        东瓜站起来，忍住一桌子菜的臭味刺激，伸手去摸图乡怀里的金器。

        图乡又给收了起来。

        东瓜奇怪：“给我呀？”

        图乡摇头。

        半天没拿到东西，老何里正失去耐心：“谢老板，这金器可是我拿给你的金砖给融的，怎么我们验一下货都不行了？”

        谢元也不知道图乡在搞什么，这家伙现在好像还真当自己是个远疆人了，开口就是叽里咕噜一堆，根本没法儿交流。

        但他也不好和图乡生抢硬拽讲道理，这样很容易就暴露了。

        他只能开始瞎编：“是这样的，我让他帮忙铸造金器，但是只给了定金，没给余款。你也知道的，他们这种东西工艺比较复杂，又是传了几百年的匠人专门来做，工钱都很贵。我想着今天来谈生意呢，何里正你要是觉得合适，我再把余款付了，不然钱货两讫，您要有什么问题我也不好一个人担损失不是？”

        老何里正懂了，这是怕他空手套金器。

        这是比较正常的商人思维，他觉得自己能够理解。

        再者，谢元这么说，说明这生意他觉得能做，不会是联合起来骗自己的。

        老何里正自己脑子里盘算了一圈，道：“做生意讲信用，我人都在这里了，如果合适，肯定不会欠钱的。”

        谢元给图乡递眼色。

        图乡这才慢吞吞、状似满眼怀疑、十分不舍的把怀里的金器递给了东瓜。

        东瓜把包裹金器的黑布胡乱拆下来，扔在地上，一下子刺眼夺目的光芒又充满了整个房间。

        他被刺花了眼，又一把把金器丢给了老何里正。

        老何里正觉得自己隐约之间又好像看到了金色的光芒。

        他把眼睛凑得很近，用粗糙的手指仔细地感受那金器上每一个精细的雕花和缕空。

        凭借着触感，他在脑海里勾画除了一件绝美精致、价值连城的手雕金器来。

        老何里正脸上露出了沉醉和欣赏的神情，他嘴角止不住上扬，为荣华富贵的未来欢欣不已。

        这时，观竹包间的门被推开了——

        “哇你们在吃什么屎吗这么臭还发光闪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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