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小满

树上开始有知了得鸣叫，蔡州城又恢复了安宁，短暂的和平出现，又重新展现出了生机，各个城坊之间的商铺又试探性的开门营业，城中仅有的几家的酒楼也因为城内庞大的的军团的存在，车马如流水，显得有些供不应求，若不是尚处在战场状态，或许会让人误以为江南繁华之地。

        进入了五月后，时间已经近至小满节气。“斗指甲为小满，万物长于此少得盈满，麦至此方小满而至未全熟，故名为小满。”

        北方的夏熟作物的籽粒开始灌浆，但只是小满，田地里的麦子还未完全饱满，成熟，也代表着大宋开始这场北伐之战，虽有极大的超乎预计的胜果，但也只是看起来占据优势，还未到最终阶段性的胜利。

        又有谚语有云，“小满，大满，江河满”，南方雨水又逐渐增多，气温也随着雨水的增多而节节攀升。

        蔡州，处于南北交接的位置，此地的刚刚经历了一场没有预料的暴雨侵袭，也洗刷了城墙上的血腥气。

        然而这场战争因为双方已经到了最终分得胜负手的阶段了，必然不会随着节气而去终止。

        随着将契丹军队成功收编，蔡州城中的一场战后总结讨论集中扩大会议圆满取得成功后，城中大宋皇帝直属亲军已然开始了调动，数量以都为单位小队骑兵分别往各处战场方向而动。

        但是也只是先锋哨骑各处传递讯息或是侦察军情，神卫军，赤心军，归正军，皆各自分别在城中休整。

        休整的同时也是整顿新降契丹军卒，按照以往的惯例，必然是难以容忍人数过万的外族将士存在于大宋军队中，但是皇帝赵眘明旨确立了抗金统一民族战线之后，赤心军在法理上也就有了存在的依据。

        当然更多的还是分发皇帝赵眘派发的金银赏赐，同时分发收缴的金人盔甲，而这一切都是从金人军寨之中缴获的，府衙会议结束后，政治上有了体统后，当然也少不了实际物质激励。

        不出意料，赏赐最为丰厚便是郭棣部的两万神卫禁军，因为实际击败金军便是这支南宋部队，其次便是需要安抚激励的契丹赤心军和北地汉人归正军。

        皇帝赵眘的直属班直和两千邵家骑兵是受到赏赐最少的，御前班直因为是皇帝最亲近的武装力量，也有些功高不赏的原因，而邵世雍部则是众所周知的罪将身份，便只是得到皇帝口头的勉励之后，反而军心更加振奋。

        而这些契丹赤心军的顺从程度远远超乎赵眘的预计，本以为只是迫于军事压力才暗藏野望，才服从于宋人的统治。

        此时他们表现出的纪律性和军事远远超过郭棣部的神卫军，对此事有最深刻的感受就是知府范邦彦。

        他的蔡州府衙已经挤满了百姓，大多数都是前来诉告城中军痞喝酒赖账，或是醺酒军汉调戏家中妇女，且基本上所有犯事的军卒皆是郭棣部的神卫军。

        范邦彦一时焦头烂额，一方面是愤怒禁军的军纪之差，另一方面则是着实难以管制这些神卫军将士，

        而这些神卫军也是驻守此城时间最久的一支军队，但并没有经过战争之后与城中百姓产生的”鱼水之情“，反而凭借着御前禁军的身份，且又取得大胜，理所当然般在城中颐指气使，大发骄横之态。

        知府范邦彦得到皇帝赵眘的首可之后，当即带领府衙直属契丹归正军将士，当街处斩几名殴打摊贩的禁军将士，却没有想到此举并没有起到压制城中愈发激烈的”兵祸“，而是直接引发更大规模的械斗对抗，堂堂大宋禁军，怎能让这些败将契丹胡虏所欺压，神卫军底层军官早已剑拔弩张，只是摄于皇帝赵眘尚在城中，只是将前来捉拿犯事兵卒的范邦彦挡在军营之外。

        其实也不能怪这些神卫军军纪废弛，通常来说大宋军队几百年来就是如此，且不说打了胜仗，便是吃了败仗，也少不了会生些在，高官眼中不值一提的”治安事件“。

        这也是大宋从官方到民间，都对士卒有极大的抵触和压制之情，这也是民间谚语”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由来原因之一，诸如”贼配军“贬斥之语，或是从军者脸上刺青的措施都是官方到民间对军队的反应。

        靖康之后，一般受到军汉闹事的百姓，如果证据事实清晰，军队主官为了收拢军心，最多便是给些铜钱赔偿了事，而地方官员在战乱之时无意过问。若是缺乏关键证据，百姓少不了吃些军棍责罚。

        往往宋军在战争之中危害比女真人少不了太多，所以此时的百姓对于宋军的支持，也此时因为忍受不了完颜亮之前的残苛，才选择支持血脉相同的大宋军队。

        赵眘此时正住在蔡州府衙的后院中，从早上被衙门口鸣冤的击鼓声吵醒后，就一直坐在书房之中，也未用早膳，之后就在高忠建一旁随侍下，端着手练习着刚刚熟悉的毛笔。

        知府范邦彦得到皇帝许可，极高的效率处置了几名当场犯事被捉拿的禁军将士。

        随后范邦彦就在班直统领李保宋的引路之下，来到了赵眘的书房中。

        而作为神卫军统制官郭棣，必然也是知晓城中发生的大小周遭变故，作为殿前司的指挥使，政治觉悟必是一流的，不等范邦彦开衙公审，请旨捉拿，亲自将上至统领一级军官十几人悉数押送至蔡州府监狱之中。

        虽然北地归正军也是领命守御皇帝，但只是安置在蔡州府衙之外。但是刘大也是认识这位郭太尉的，只是躬身行礼，让开挡住的后院大门，郭棣进得后院大门后，就一路再无阻碍，守在院中的御前班直是认识这位殿帅的。

        一路风风火火来到书房之外，和御前班直李保宋对了一个眼神后，就在外跪地请罪。

        ”陛下，臣治军无方，深知其害，已将所有事涉案件的大小军官皆押送至狱中，请陛下治臣失察之罪。“郭棣跪在书房外的满是雨水泥泞的草地上。

        而请罪之声喊完之后，屋中却并无回应，只能低头沉默等待着皇帝的召见。

        隔着一扇木门，肯定是听得见外面的声响，而皇帝赵眘之时写完几个字后，看向坐在下首的范知府”范卿，北地汉人是怎么看待我这个赵家皇帝。“

        范邦彦听到皇帝的询问后，起身拱手而对，”陛下，百姓还是日夜盼望王师收复河山，只是几名兵痞闹事，实属平常，陛下不必过忧。“

        赵眘听完回奏之后，将写好的纸张折起来，”范卿不必宽慰朕，朕的禁军什么成色还是知晓的，一切都按照律法处置便是，朕听高卿与刘大的言语所说，北地汉人，燕云汉家，离中原百年，对南方朝廷并无一二归顺依附之心，更是因为靖康二帝蒙尘，太上皇绍兴和议后更无人等看得起南方懦弱汉人。“

        范邦彦听完后，怒目相对一旁侍立的高忠建，“陛下，莫要听这心怀叵测的幸臣言语，臣要说的是，至少两河百姓，皆是心念皇宋，那些燕云汉人，久居膻腥之地，难免胡化严重，不值一提，只需大军杀至，便能重定山河！”

        “不错，朕也经常在想，金人尚有为数不少的汉军，却能不惜伤亡攻略我大宋河山，如今想来，若是想要北地汉人真正归心，还是要有一支战无不胜，军纪严明，秋毫不犯的大宋禁军，而不是鱼肉百姓，将城中闹得鸡飞狗跳的军痞！”

        赵眘也不顾范邦彦对高忠建饱含攻击性的言语，转身将写好纸条递给此时正躬身行礼的高忠建，“高卿，将此交给门外的郭将军，让他不必在此跪着了，即刻整肃神卫军卒，”

        高忠建如同内侍押班一般，侍奉在皇帝赵眘左右，这时受了皇帝的命令，当即俯下身子，低头接下纸条，对着还是满脸怒意的范邦彦拱手行了一礼，出得门外。

        此时郭棣身上盔甲已经披满蒙蒙细雨，多少让这位刚获得大胜的将军有些狼狈之态，而不知是皇帝故意为之还是巧合的是，高忠建作为败军主将，推开门双手奉着皇帝旨意，站在其身前。

        但高忠建也不敢看郭棣的眼神，也不敢作任何言语或者表情，而是他确定自己不可能整日跟着皇帝，他就知道惹恼了这位城中地位最高的军事主官，他的死法会有一万种，可能高忠建还不知那日正是郭棣求情，才换得他能在府衙堂中，觅得一条生路。

        “高太尉，这是陛下命在下，交与给太尉的，还请太尉快请起，速去营中整肃军纪，这也是陛下的旨意，还请太尉莫要误会。”高忠建近乎谄媚的将高忠建扶起来，还帮其扫去身上盔甲的雨水。

        郭棣虽心中对这位羁绊颇深的“老朋友”有些怒意，但是更多还是惶恐，他知道皇帝这是生气了，才故意无视他的请罪，以这种方式来惩戒自己，

        接过皇帝亲笔旨意后，“功过相抵，若有再犯，即是狄青之功，也追夺出身以来文字，且观后效！

        而郭棣看后，先是释然，而后又是惶恐羞愧。

        这次是皇帝饶了自己，虽然没了这次大胜的功劳，但还是不再追究了，但是其后措辞颇为严厉，手拿着皇帝赵眘书写的旨意，竟然有些颤抖。

        他是西军世家子弟，其父郭浩镇守川陕多年，累官至枢密院都统制，成为与吴璘，杨政同时建节川陕三帅臣之一，而郭棣依靠其父恩荫才得已入得殿前司，其后也是多年累积功劳，小心翼翼周旋于朝中，方得新皇赵眘赏识。

        追夺出身以来的文字，就相当于将其满身荣誉都剥离，跌落至泥土之中。而狄青的经历，是所有大宋武将都是熟知的，其已经身为枢密院使相，为了救犯事的属下焦用，向于韩琦求情被拒，而那句“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名者方为好男儿。”百年来一直笼罩在宋朝武将的头上。

        郭棣哆哆嗦嗦的起身后，正欲转身离开时，又听得高忠建呼唤，遂转身停住脚步。

        ”郭太尉，稍待，陛下将这支笔赐下，还请太尉好生体会陛下之意。“高忠建追上之后，又是恭谨给郭棣行礼，递给他赵眘刚刚练习的细毫毛笔。

        郭棣双手捧着墨水还未干头的毛笔，沉思片刻后，略一思索，醒悟之后，再度朝着书房方向而拜，”陛下，臣谨记今日教训，必将严肃军纪，还陛下一支军纪严明，护卫大宋百姓的精锐之师！臣谢陛下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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