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419
七月中旬，刚进伏天，热浪烘烤着大地。
正午时分，市中心写字楼的白领鱼贯而出，拿外卖或者去附近的商业街就餐，这些精英们皱紧眉头，无一不是烦躁不耐的神情。
一条街外的高级酒店里却是另一派景象。
空调打到18度，套房白色的被子下躺着两个人。
周皓是被左手麻醒的，他一口国粹刚要脱口而出，才发现一个女人正枕着侧卧在自己旁边，他小心翼翼把手抽开，稍微支起点身子凑到前面看了下脸：挺漂亮的，但是……不认识。
他一下躺回被窝，努力回忆了一下昨天晚上：在喻明亮新开的酒吧喝酒，玩游戏混着喝了几杯，也没觉着有多少，然后……然后就记不得了。
又睁开眼看了看旁边的人，乌黑柔顺的长发缠绕在光洁的背上，隐隐约约有一股玫瑰的清香，周皓嗅了两下，还挺好闻。
等了几分钟，见眼前这姑娘还是睡得死沉，一点醒转的迹象都没有，觉着大概又是昨晚看对了眼的419，自己眼皮也架不住了。
“算了，再睡会，醒了再说。”
可再次醒过来却不是很愉快：摔东西的声音、男人大吼大骂的声音、女人尖叫的声音……
周皓直起身子，揉了揉眼睛，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面前，气到神色扭曲，指着旁边女人的鼻子大骂一些“不检点”之类的话，气到后面浑身发热，脱下西装外套，领带也使劲松了松。
再扭头看旁边的女人，女人满脸通红，裹紧了被子，跟他对视，“你他妈的谁啊？！”
周皓显然还没睡醒，看起来实在是有些茫然：“我？”
可不待他再多说话，面前的男人已经果断做了结语：“不知羞耻！狗娘养的东西！”
这话太难听了，周皓一下子清醒过来了，火“噌”的一下冒到嗓子眼，他站起来套上裤子，走到男人面前，“你说话注意点。”
周皓生得将近一米九的个子，又偶尔健身，看上去体魄还不错，一下子就衬得对面的人跟个小鸡仔似的，所有辱骂仿佛弹在了棉花上。再加上周皓这种公子哥儿与生俱来的一种把所有事运筹于股掌之间的气定神闲，使得面前人一下子落了下风。
可男人骨子里的“好面子”死都不会丢，最后只能冲着一旁的女人发脾气：“分手！”
一摔房门，拂袖而去。
周皓眉头还皱着，捡起地上的衬衫，套上，一边系着纽扣，一边对旁边的女人说：“男朋友？眼光够差的。”
女人没有理他，四下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周皓好心问她：“你找什么？贴身衣物？我让人给你送新的来。”
女人有些崩溃：“你他妈的没用套啊昨天？！”
周皓：……
事实上他觉得不应该，自己流连花丛，没有不带过套，但四下找找，也确实是没发现用过的套子。
“你要不先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痕迹？”
周皓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一点，女人狠狠瞪了他一眼，但还是依言低头看了看。
“没有啊，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啊，什么情况啊天哪？”
女人又看向他，周皓一摊手：“这说明我良心发现，做了回柳下惠，哎我可不是有什么障碍啊，君子坐怀不乱罢了。”
“你去看浴室里是不是湿的？”
周皓依言过去扫了一眼，“哎呀，还真是……”
女人扶额，“你把我衣服扔过来，快点。”显然已经完全放弃跟他再复盘昨天晚上的事。
周皓看了她一眼，“你这拿我当奴才呢？”不过手上动作没停，躬身捡起来一团衣服，兜头扔过来。
女人低头翻找着，周皓挑挑眉，进卫生间洗漱。
“喂！还有那个！”
“哪个啊？”周皓刚挤完牙膏，凑出半个头看她。
女人伸出胳膊指了指沙发，“那个。”
周皓视线跟着她的手指转了转，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黑色蕾丝文胸，没忍住嘴角勾起一个笑，对她这次的“差使”也不恼怒，悠悠闲闲地走过去拎起来，再走回来扔给她。
“c啊？”
女人脸又有点红：“你耍流氓有完没完啊？！”
周皓嘴角噙着笑，却没再说话，等他洗漱完出来，女人也已经穿戴完毕，准备离开了，他倚着玻璃门上下打量她：“你不刷牙啊？”
女人想想，放下包，进了卫生间。
周皓的嘴停不下来，又跟着在后面碎碎念，“不是我说，你男朋友反正也误会我们两了，手也分了，不如将错就错呗，我很有钱的，长得也不赖，你不亏。”
女人已经不想再理他了，快速冲洗完，夺门离开。
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逐渐远去，周皓嘴角的笑也逐渐退去。
前后脚的工夫，周皓也出门去前台办了退房。这件事他越想越不对劲，他虽然人是混蛋了些，但一直恪守着“他人之妻不可欺”的“男德”，而且就算自己喝得再不省人事，睡了人姑娘总还得记得吧，现在是一点不记得有这回事儿，还是得弄个明白。
于是转过头对朝前台小妹咧开一个笑，“你们这，监控室在哪儿？”
前台小妹望向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依言拿了张表单出来，写明4102室，又让他签了个名，便直接带他过去了。
周皓老老实实跟在她后面去了监控室，到门口的时候小姑娘开口了：“我们酒店经理也在里面，您直接进去吧。”
这个时候周皓显然已经想明白了，敲了两下，推开门，果不其然，正对上半个小时前还跟他交颈相拥的女人的眸子。
还不算笨。周皓这么想着，伸出右手挥了挥，同女人打了个招呼，女人没理他，他讨了个没趣，有些悻悻。
监控屏幕里的时间已经调到凌晨1：30左右，时间一点一点推移，画面里依然没有人影，女人低头看了眼表，然后问他：“你记得大概是几点吗？”
周皓摊摊手，显然是不记得。
女人皱了皱眉头，只得又看向屏幕，这时候，屏幕里终于有了点动静了：四个人影，两男两女同时出现在画面里，最左边男人的衣服刚好跟周皓的对上。
周皓赶忙对监控室大爷道：“哎师傅，就是这，您调个正面的我看看。”
有了确凿的时间点便好办多了，师傅很快把另一个角度的画面切出来，调到对应的时间，四个人的脸模模糊糊，大概能认出来样子，一个是周皓，一个是旁边的女人，黑色连衣裙，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曲线，剩下的一男一女，女的周皓完全不认识，像个小孩似的，橙色的卫衣短裤，露出来一点白色打底t恤，男的看起来隐隐约约好像见过，他在脑子里疯狂搜索这是哪个龟孙儿，而监控里的画面也从不认识的一男一女把他们两扶进房间，到不一会齐齐出来。
这时候，周皓的脑子里灵光乍现，男人的形象同方才歇斯底里、大闹一场的疯子形象重合，周皓不可思议地对女人道：“这不是你男朋友吗？！”
话音刚落，酒店经理和监控室大爷耐人寻味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周皓无暇顾及，女人跟刚才在房间里的慌乱相比，仿佛变了个人，冷静清醒了很多，早早打开手机录像功能在录制监控视频，闻言她有些不耐：“你声音小点。”显然周皓刚刚震惊的“呐喊”被完全录制进去了。
周皓后知后觉地拿出手机，叫大爷切回刚开始，也录了一小段，心道：这男的别一会来碰瓷勒索，我虽然钱多，但也不能这么花。
身边的女人早早道了谢离开，周皓收起手机，把那份要让经理签字的表单塞给他，又看了眼另外一份表单，然后急匆匆追出去。
女人走路带风，即使踩着高跟鞋也大步流星，周皓追上的时候她已经到了酒店门口，四下张望着，又时不时看看手机，看起来是等车。
周皓扭头一看自己骚包的法拉利就停在不远处，心想：还好喻明亮的酒吧门口不好停车，自己绕了绕停在酒店这。
小跑过去，迅速打开车门，启动，一个漂亮的倒车，前进，开到女人面前。
“你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女人不想搭理他。
“咱俩都盖着被子纯睡过觉的交情了，你怕什么啊，陆文音。”
女人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很快拿起包砸了一下周皓的脑袋，周皓被砸得脑瓜嗡嗡的，不过女人随即转身上了车，周皓便没再说什么。
“你这车味儿这么大？”陆文音皱着眉头。
周皓把车窗打开散味道，“不好意思啊爱抽烟，不过你这脾气是跟谁都这样呛么，还是看准了我‘性格好’啊。”
周皓的车向前驶去，他一边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扯闲篇儿：“我叫周皓，你的名字我是刚看监控室申请表上写着的。”
“嗯。”
“你去哪儿啊？”
“三院。”
周皓闻言看了她一眼，问：“你哪儿不舒服？”
“去买阻断药。”
……周皓属实有些无语。
他努力措辞了一下，他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解释解释，“姑娘啊，第一，我觉着我昨儿晚上真没碰你，第二，我没病。”
陆文音这时候正在手机上搜索三院的电话号码，淡淡回了句：“你一年做几次体检？包括std检查么？”
“s什么？”周皓又无语了，确实不怎么做。
陆文音那边电话已经接通，她简单明了说明了致电意图，沟通好了拿药地点，然后挂断电话。
周皓偷摸着看她两眼，见陆文音转头看向车外，风把她的发丝吹得飞扬起来，若隐若现的玫瑰香味又逐渐传来，像根轻柔的羽毛似的，挠得周皓心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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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皓的身体倍儿健康，偶尔伤风感冒吞几颗感冒药差不得了，来医院次数少而又少，因此这回看见医院大厅的人挤人，也是吃了一惊，不过阻断药是刻不容缓的事，陆文音倒是没排队，很快就拿到手了。
火速咽下之后，陆文音坐在医院大堂休息了会，而周皓显然是被刚才的话刺激到了，打算做个全身体检，可惜去得不巧，刚过时间，血样已经被送走，无奈只能改天，左右闲着也没事，便陪着陆文音又坐了坐。
阻断药的副作用来得很快，陆文音整个人都没力气，恶心想吐。周皓肚子饿了，在医院旁边的小店解决了两个肉包子，怕进去被她闻到肉味又想吐，便在外头又吹了会风散散味，顺便买了个保温杯，接了点热水去找她。
两个人原先的位置被不认识的人坐了，看不到陆文音人影，四下张望了一番，还是没瞧见。
周皓心里有点不满，“也不打招呼就走了，真没数。”
保温杯顺手送给了大厅带孩子排队看病，啃着干馒头的一个中年男人。男人嘴唇夋裂，就干馒头的凉水灌在矿泉水瓶里，瓶身的塑料都有些皱巴了，一看就是用了好几次。
孩子被支使着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哥哥，周皓问：“啥病啊，好好的小孩儿看着挺精神的。”
中年男人把病历本给他看，周皓低头，医生的笔迹鬼画符，看不懂，中年男人补充“白血病”，周皓抬头，他好像是第一次看到那么浑浊的眼睛。
周皓找了个人少的地儿玩了会手机，他在群里骂了喻明亮和傅津远一顿：
“昨天我喝大了怎么没人送我回家？”
喻明亮：“少爷您怕不是疯了，不知道去哪儿春风一夜了，谁敢拦着？”
周皓跟喻明亮怼了几句，而傅津远过了十分钟才打过来了一个：？
没劲！没劲透了！周皓心里暗骂，收起手机打算打道回府，却突然又看见了陆文音，脸色刷白，从卫生间的方向走来，旁边还有个泡面头、花衣服的大妈扶着她，周皓见状小跑着上前搭把手，没成想大妈看见他就是一顿骂：“你们这些小年轻噢，真是不负责任的，女朋友吐得死去活来的，你人都不在的……”话多且密，周皓甚至找不到切入点去反驳，只能硬抗下。
最后还是陆文音解了围，努力扯出一个笑：“我没事，谢谢阿姨，您照顾家人去吧。”
大妈絮絮叨叨走远了，周皓扶住她的胳膊，“你没事吧？”
“没事。”陆文音应了一声，然后道：“我朋友来接我了，我先走了。”
“噢，我送你出去吧。”
“不用，她就在门口，谢谢你。”
周皓松开她，陆文音走了两步，周皓好像想到什么，又追了上去。
“你微信号多少？等我做完体检把报告发给你，我真没病。”
“嗬，”陆文音闻言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女人笑起来很好看，明眸善睐，展开笑颜像玫瑰绽放一样，即便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却仍是动人。
陆文音没有说好或是不好，笑完了同周皓说了声“再见”，便继续往门外走，这回周皓没有再追她。
不一会有个个头不高的女孩儿过来接她，梳着一个小马尾，没有刘海，橙衣橙裤，看起来青春洋溢。
周皓皱着眉头盯了会，直到两个人上了车，实在没忍住，骂出一声国粹。
这丫不就是监控里另一个女的么？！
靠！仙人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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