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57、股权

无论是原告方、被告方，还是围守在法院外的各路媒体，都没能意料到先锋告施万侵权案的结局，居然是双方和解。

        程新在庭后提交相关物证，这其中既包括他从先锋带去施万的技术文件，也包括从施万带去先锋的文件——合计起来，从施万带走的技术给先锋创造的销售收入，要比施万早期的销售数据高得多。如果施万意欲追责，完全可以索取更高的赔偿金额。

        这使得施万在庭后和解的谈判中，占据了十分有利的位置。如果先锋胆敢就商业机密索要巨额赔偿，施万也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侵害知识专利为由，向先锋索取更高赔偿。

        诉讼和解的意义是巨大的。它对施万来说，意味着胜利。和解不仅为施万省去了高达数十亿元的赔偿金——年终奖稳了，同时也展露了施万真实的技术实力。施万人从此不必对先锋卑躬屈膝，更不用因为顾虑早期黑历史，在商业竞争中对先锋步步退让。

        这次诉讼的胜利，同时也意味着，行业格局的根本性转变。施万对先锋形成技术压制，不再只是技术领域内的事实，而是受到法律认可的广泛共识。在面对同行质问时，施万也终于可以昂起头来回答，我们没偷，是他们偷我们。

        施万总部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先锋施万之间的诉讼影响甚大。庭审是通过网络直播公开的。施万总部的年轻小职员，偷偷在报告厅的投影屏幕上放映直播画面。起初看直播的，只有办公室几个摸鱼的小职员。后来大家一看反正领导都不在，纷纷跑报告厅摸鱼。

        大家一边喝可乐，一边吃零食，一边看庭审直播。每到精彩处，一群人纷纷鼓掌起哄。阿娇阿飒出场，工程师们拍大腿喊女神。程新刚出来，一群人气得义愤填膺，拍桌子踹椅子；后来程新反水，一群人群情激动，跳桌子踩椅子，开啤酒庆贺。

        张红从法院回公司，看到工区人全没了，报告厅则是一片狼籍。张总气得够呛，“干什么干什么！造反了！上班时间喝酒开派对？？一个个不想干了？”

        但是没人理她了。

        宋清被一群人团团围起。不仅是宋清，法务部平时不招人待见的那群喝茶看报的老家伙，这时被人送保温杯、送按摩枕、送花圈……哦不是，送花环。

        施万平时重技术而轻职能，法务部从来都是个打酱油的部门，只有写合同时会想他们。这一回，职能部门终于扬眉吐气。法务部总经理被大家抬进报告厅。

        阿娇和阿飒晋升公司级女神，鲜花情书巧克力，接到手软。据说还有大龄单身男高管对阿娇递情书——被阿娇直接举报了，理由公司禁止性骚扰。

        还有一个受到追捧的人，当然是程新。

        庭审结束当天，程新就被施万人强行拉回了施万总部，被迫参加一场本来不属于他的庆祝典礼。认识不认识的，无数人跑过来。有的跟他拥抱，有的用力拍他的肩，有的向他敬酒。还有的跟他说：“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周通起初没跟程新搭话。庭审中途，他被逐出法庭，因此并没有看到后来反转那戏剧性的一幕。但在庭外，他同所有人一起，见证了施万的大获全胜。

        庭审结束，在现场听审的那一帮施万老家伙，从审判大厅里摇摇晃晃地、互相掺扶着走出来，看到周通就抹眼泪，“赢了，我们赢了。”只有张红十分冷静，“赢个屁，是和解。”

        报告厅里，周通与程新，终于对上正眼。周通好半天没说话。张红在周通屁股上拍了一把，“哑巴了你。”

        总裁大人发话，他不能抗命。

        周通挠着头，一百个不情愿，“那个，兄弟，得罪了。”

        程新不说话，红着眼睛，一边脸颊还是肿的——法庭上他打的那一拳。周通浑身不自在，猛的扇自己一巴掌，“哎呀，你就说怎么办吧。你把我绑了行不？打我，骂我，想怎么着我都行！都由你！”

        阿娇在旁边吃瓜，啧了两声，“不要打啊！”

        阿飒在旁边看戏，很是期待，“打起来啊！！”

        程新眼睛是红的，但是嘴角却微微弯起了。他就轻轻叫了声：“阿通哥。”

        商业机密案告一段落，施万法务部却没能放松。一方面，施万还要跟先锋斡旋关于和解的条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施万还面临着另一桩诉讼——新锐股权纠纷案。

        先锋将华前与新锐诉上法庭，控告新锐股权私自转让。施万是这场诉讼的第三人。

        所谓第三人，是在法律诉讼中，由原告或被告引进的利益相关方。法庭最终判决，可能对第三人的利益产生影响。

        先锋向华前借贷50亿元，担保物是新锐股权。但华前并没有对所持有的新锐股份进行冻结，而是在冻结程序开始之前，便将新锐股权转让给了第三方——又从施万那里大赚了一笔。

        先锋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拿到华前转让给施万的那一部分新锐股份。

        华前是新锐的控股股东，原本持有新锐35的股份。如果先锋的诉求得到法院许可，施万须将手中35的新锐股份转让给先锋，也就失去了控股股东地位。

        与此同时，华前集团经由东宁市中级人民法院批准，进入实质性的破产程序。

        这一年年初，华前集团有数笔债权未能如期兑付，东宁银行以华前集团无法偿付相应债务为由，向东宁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对华前集团的破产申请。

        破产申请受理后，东宁市中法通知债权人进行债权申报。同一时间，东宁市中法、东宁市国资委、银保监会南江监管局，以及相关审计师律师事务机构，组成破产清算组，对华前集团执行破产清算程序。

        这一年十月，东宁市中法牵头，召开华前集团第一次债权人会议。

        这次债权人会议的主要内容，第一项，是公布华前集团的破产清算评估结果；第二项，是主要债权人就华前集团的债权清偿方案达成一致。

        简单来说，一是还多少，二是怎么还。

        因为华前已是资不抵债，这些债权还多少，怎么还，照什么顺序还，都是问题。而华前集团曾经是南江省的房地产龙头企业，发行债券牵涉众多金融机构。如果处理不当，恐怕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华前资不抵债，自身资产无法清偿债务。最理想的状况，是能够引入战略投资人，实现破产重整。

        但实际上，华前早在破产之前，就已经尝试引入战略投资人。只是行业内了解华前状况的，谁也不愿意做这个接盘侠。

        施万从华前手中购得新锐股权之时，曾给华前10亿元现金，用以偿还一笔到期企业债。因此，施万也是华前的债权人之一。只是这一笔钱没有抵押，施万只能算一般债权人。

        而先锋集团旗下的先锋投资公司，手中持有高达180亿元的华前集团债券，这其中部分债权是有相应担保，抵押物就是新锐股权。因此，先锋是优先债权人，具有优先要求清偿的权利。

        从股权结构上看，新锐过半数的股份都在施万手中，已经不是华前的全资子公司，本来不该算在破产主体之内。但华前与施万之间的股权交割存在纠纷。华前的债权人想要弥补损失，必然不可能放过新锐。

        所以，这次先锋对华前的诉讼，以及华前的债权人会议，本质上的焦点只有一个——新锐是否对华前负有偿债责任？

        先锋目标明确。要的是新锐。

        而施万，吃进嘴里的肉，也不能说吐就吐。

        施万对新锐完成并购以后，已经把新锐纳入自身体系。新锐承担着施万的造车使命。当然不能拱手相让。

        一场新锐保卫战，就要拉开帷幕。

        以宋清为核心的施万法务部，在商业机密侵害案中大放异彩。法务部当仁不让，再度成为新战役的核心。

        法务部牵头，包括新锐工作组、施万战略部在内的几个主要部门，各自派出骨干精英，组成了“保卫新锐工作组”。

        对于这个新项目，项天歌没再消极怠工。

        宋清主持了新工作组的第一次会议。

        他的报告，从一张华前集团股权透视图开始。

        这张图的正中央，是华前集团母公司；华前母公司的下方，是新锐汽车。

        从股权透视图可以看出，华前集团的各种卫星公司，业务分散，各自为阵，它们围绕在以房地产为核心的母公司周围，但并没有形成有效的产业协同。

        下一张图，是基于股权透视展开的资金流向图。资金流向以箭头表示，资金大小以粗细表示，资金类型以颜色表示。绿色代表股权，红色代表债权，黄色代表交易，黑色与灰色分别代表确定或不确定的资金拆借。

        细细的绿色箭头，以华前为圆心向外辐射。而红色、黄色，还有大量的黑色、灰色箭头，则由各个卫星公司，走向华前母公司。

        华前与新锐之间的资金流向，则是单向的。所有颜色的粗箭头，都是从华前指向新锐汽车。

        新锐汽车发出的箭头，又进一步指向新锐香港、新锐美国及相关海外公司。

        资金流动的方向，再明显不过。

        “华前各家公司之间的资金拆借，外人是不可能了解的。我们这里展现的数据，是基于公开资料的推测数据。华前旗下有四家上市公司。这些公司的财报是我们推算的主要依据。”宋清解释说，“即使我们没有确切数据，也能从这张图中看到，华前集团周围的各个卫星公司，箭头都指向母公司，而华前的箭头指向新锐。”

        “灰色箭头不算。光看红色绿色和黑色，华前给新锐砸了400亿啊！”阿飒看得直吐舌头，“造车也太太太烧钱了吧！”

        阿娇说：“造车是烧钱，可是你看咱们那个五星电动车，都没融过几回资。”

        宋清接着说：“没错。华前通过各个卫星公司融到的钱，几乎全部投给了新锐。”

        张红轻轻地点头，回应阿飒的话：“是烧钱。汽车行业，像房地产一样，也是一个资金的蓄水池。它吸引钱往这里流。”

        宋清接过了张红的话头，“对。新锐就是华前的蓄水池。”

        周通拍大腿，“哎呀，那难怪先锋会盯着新锐，这是块大肥肉！”

        宋清点头，“先锋的现金状况，比华前好不到哪里。新锐就是先锋的小金库。陆国岑肯定要新锐替华前还债。”

        审计的人插话说：“可是我们去新锐那边查账，新锐账户都快空了。”

        阿娇：“钱全都打去了美国，是不是？”

        阿飒：“那还能追回来吗？”

        张红说：“审计和法务的人过去了。正在申请账户冻结。但情况也不乐观。大笔钱已经打给了供应商。他们还在申请新贷款。”

        周通扯嘴角，“够牛逼。国内圈钱还不够，美国接着圈。”

        阿娇：“也就是说，就算先锋要得回新锐股权，新锐也没有实质上的偿债能力，因为公司已经被人掏空了。”

        宋清点头，“没错。”

        阿飒：“那么多钱到底去哪儿了？四五百亿呢！”

        阿娇：“那还用说。问那几个赖在美国的高管呗。”

        阿飒：“新锐要只是个空壳子，我们还忙活啥呢？还给先锋算了。”

        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项天歌，这时开口了，“新锐并不是空壳。它有很多心血，也带着很多人的寄托。”

        阿飒扮了个鬼脸。

        张红也肯定，“没错。新锐工作组，我是组长。新锐的财务状况虽然不好，但研发基础是实打实的，电机技术持有专利；x7、x8也有一定的品牌声誉；线上线下的销售网络形成联动。新锐是一家有价值的企业。”

        宋清：“是的，虽然新锐的账户是被人掏空了，但新锐骨架仍在。我们今天坐在这里，就是讨论要怎样保住这家公司有价值的部分。总有一天，这价值的骨架之上，会能生长出新的血肉。”

        一席话说得大家热血沸腾。

        阿飒吐了吐舌头：“好啦，您发话，我们干就是了。”

        宋清：“先锋家大业大，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侥幸没输商业机密的官司，是因为有程新。这回可没卧底帮我们开挂了。”

        张红：“你就说我们怎么干。”

        宋清：“董事长这边，已经做了一些准备工作，动用私人关系，拿到了先锋的某些内部信息。张红总这边，通过新锐，也拿到了华前的一些内部资料。我们要对现在掌握的情报，做进一步的整理加工，变成能够命中敌人的武器。

        “新锐股权纠纷案和华前债权人会议，是在同一天。两边的局势会相互影响。到时候，咱们兵分两路，正面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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