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顾安如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回到酒店抓紧时间休息，并预定好当晚飞往国内的航班机票。
果然，陈俊律师的助手很快打来电话，通知她下午三点去加影监狱见亚伯。
再次见到亚伯，他比纽约时更苍白消瘦，顾安如的出现让他眼睛一亮，随即愧疚低头，避开她的目光。
事已至此，任何多余的话都是浪费时间。
在狱警的监视和律师的陪同下，顾安如正视亚伯，语气缓慢郑重，一句句地说：“亚伯，我们之前的探监请求都被驳回，这次见面极不容易，只有十分钟时间。一千五百克□□是死刑下限的一百倍，你要意识到严重性，千万不能心存侥幸，义气用事。如果你确实携带了毒品，违反马方法律，我会竭尽所能，请最好的律师为你辩护，但恐怕很难改变结局。如果你被人陷害，那法律一定是公正的。所以告诉我，为什么会在你的行李箱查获到□□？你是否知情？你和内森，为什么选择到马来西亚旅游？行李箱是否离开过你的视线？谁有机会接触你的行李箱？内森是否有吸毒史？你们关系如何？”
亚伯不由自主地抬眼看向顾安如，目光和她对视了片刻。
然后说：“我不清楚为什么我的行李箱出现□□，海关查出时，我也很震惊。”
“我完全不知情。”
“我和内森都是乐队成员，我原本打算去非洲采风，内森告诉我马来西亚环境优美，更能激发灵感，于是我改变了主意。”
“我和内森……曾同居过两个月，分手后保持着朋友关系。上飞机前，用我的证件开了酒店双人床房休息，睡在同一房间的两张床上，但什么都没发生。我睡前吸了□□，那时内森在看电视，行李箱就放在房间里。”
“从入住酒店到上飞机，除了我睡着那段时间外，其余时间没离开我的视线。”
“为了寻找音乐创作灵感，我吸过□□和□□浓缩制品哈希什，没碰过别的毒品。内森和我同居时，应该没有吸□□，但与我分手后，他有位男友死于过量注射□□。”
顾安如问：“你在酒店休息了多少时间？”
“三个小时。”
“你觉得内森有可能打开你的行李箱吗？”
“我睡着后，他有没有动过我的行李箱，我并不清楚。但我的行李箱有密码锁。”
“他知道你的行李箱密码吗？”
亚伯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同居时，我们经常去旅游，他知道我的行李箱密码。密码一直没改过。”
“海关人员询问你对行李箱里有□□是否知情时，为什么没立刻否认，反而有点头的动作？”
亚伯说：“当时对行李箱里出现□□太震惊，而且周围声音嘈杂，以为他们在问行李箱是不是我的，才点了头。”
“顾安如又问了几个其他问题。
时间到了，狱警在催促。
“安，”亚伯欲言又止，“如果情况不好，不要伤心，保重自己。”
顾安如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别胡说。你会好好的。”
亚伯温柔地注视她：“安，你真是倔强得可爱。”
顾安如登机前，亚伯的私人律师约克终于赶到马来西亚。
在机场咖啡店里短暂交流后，约翰最后问：“郭太太，知道我为什么来晚了吗？”
这也是顾安如疑惑的地方。纽约飞马来西亚是十五个小时左右，约翰接到的消息比顾安如早，照说他早该赶到了。
“亚伯先生出事后，指定由你全权处理，因为他只信任你，更重要的是，他作了最坏打算，让你在处理他的财产上有主动权。”
“因此，我按照亚伯先生的意思，之前在紧急处理相关文件。”
顾安如久久沉默。
半夜，顾安如登上当晚飞往国内的航班。
飞机在一万米高空中飞行，舷窗外一片黑幕，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此时才想起，来马来西亚时太匆忙，忘记了向梁秘书请假，也忘了和叶秦东打一声招呼。
奇怪的是，这两天没有任何人联系她，包括董特助在内。
打开手机工作群，里面安安静静的，除了正常工作外，没多余信息。
不由笑了笑，这世界少了谁都在正常转动，没人重要到无法取代。
到达星月湾时，是早上七点。
简单梳洗后，去楼下房间，猫盆里加满猫粮，猫砂是干净的，应该新换过。小球球趴在猫窝里，旁若无人地睡觉。
顾安如揉了揉它的脑袋，它却如临大敌般炸了毛，竖起尾巴跳到窗台处，远远地警惕望着她。
顾安如：“……”
前几天还冲着她喵呜叫，几天不见，这是翻脸无情了？
八点二十分左右，顾安如到达十一号别墅。
之所以特意掐着这个时间点，是因为她知道叶秦东每天九点到青木大厦，大概八点半左右出门，太早了会打扰他，太迟了会错过。
管家在指挥着工人搬运新鲜食材，看到她后眼睛一亮：“顾小姐，这两晚怎么没过来吃饭？”大概以为她不好意思才没来，诚恳地说，“真的必客气，多个人吃饭气氛才好。。
“这几天有事去了马来西亚。叶先生呢？”
“叶先生去上班去了，车子刚走。”
顾安如谢过管家，打车到青木集团。
坐员工电梯到达八十八楼，刚踏出电梯，陈助理正好抱着文件路过。
见到顾安如，他一脸诧异和惊喜：“不是有事请假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她不同以往的衣着打扮，让他声音戛然而止。
一身简洁款羊绒长裙，搭黑色小羊皮短靴，虽然看不出品牌，从材质和版型看不便宜。长发如瀑，眸如星子，唇如红樱。沉思中听到他打招呼的顾安如抬头，与以往一样朝他露出笑脸，神态与往常并无差别，陈助理却觉得，这样的她是他完全陌生的。
这时董特助快步从玻璃门内迎出来，神态也与平常不同，极其恭敬：“顾小姐，您好。”
他没叫顾助理，而是顾小姐，还用了敬称。
顾安如站着没动，淡淡笑着：“董特助，我想见叶先生，方便吗？”
“请进。”
她被请进玻璃门内，背后是陈助理惊诧又疑惑的目光。她被领进会客厅，董特助说：“请稍等，我去通报叶先生。”
片刻后回来，董特助一脸歉意：“抱歉，叶先生在接待重要客人，今天行程特别紧，您未提前预约，恐怕抽不出时间。或者您先回去，等叶先生空下来再约您？
顾安如心中一沉。
“麻烦告诉叶先生，我只需要十分钟时间。不介意的话，我在这里等，可以等叶先生午休时抽空见我。放心，我不会影响你们的工作。”
大概是她态度坚决，董特助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送上亲自泡的热腾腾的咖啡，端上待客的精致的糕点，这才离开了。
这一等就是整个上午。
董特助没有说错，叶秦东的确很忙碌。
顾安如安静地坐着，看着董特助不时迎来送走几位客人，来汇报工作的高管和秘书们络绎不绝地进出，高管中有个别是她见过的，更多的是陌生面孔，而秘书们自然是之前的同事。
由于会客厅在通往董事长办公室的必经之路，每个路过的高管都朝独自坐在里面的顾安如投去若有若无的，惊奇又克制的视线，而秘书们包括梁秘书在内，看到她都微微一怔。
期间董特助来过两次，见她只是喝了几口咖啡，未吃糕点，换了些水果过来。
其中有车厘子，看上去又大又新鲜，她心中沉甸甸的，想着事情，只吃了几个就没再碰。
起初她还沉得住气，这份耐心直到午休时间，周围都安静下来，不再有人走动，董特助也不再露面时到了极点。
长时间的等待让她终于明白两个事实，一是叶秦东根本没打算见她，二是她现在能坐在这里，极可能是他对她最后的礼貌。
从她认识叶秦东起，她似乎总能轻而易举见到他，那是因为他允许。只要他有意，她一步都别想靠近他。
她去马来西亚不告而别，连声招呼都没有，他大概重审界限了吧。
时间仿佛回到顾母病情发作，药疗费被霍海纳扣住的那个晚上，也是如此彷徨无助。
兜兜转转，命运总是如此相同。当年顾母是她唯一的亲人，如今亚伯是她唯一的亲人，都陷入深渊中。
一股子酸涩直冲鼻尖，她暗暗咬紧牙，亚伯能否无罪开释，掌握在叶秦东手里，无论如何，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又等了十分钟，周围静寂得可怕，她猛然起身，快步朝办公室走去，门都没敲，骤然推门而进。
但办公室里的情景让她不由愣住。里面除了叶秦东外，还有在汇报工作的两个高管，董特助在旁边做记录。
被打断的高管们齐齐抬头惊诧地抬看着她。董特助反应极快，低声说了一句，他们立刻收拾东西离开，走前还用好奇的余光打量她。董特助随即跟着离开，走前轻轻掩上办公室的门。
叶秦东坐在宽大的办公椅后，闲适，沉稳。他真是那种气质凌驾于长相之上的类型，让人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他的长相，而是他的气场。
对她的不请擅闯，他只不过停了一秒，眉头微不可见的拧了拧，“顾小姐？你打扰到我工作了。”
“对不起，叶先生，我等不下来，有急事找你。”
“什么事？”
他语气疏离，透着触碰不到的距离。对她在会客厅等了一上午心知肚明，却不提。
顾安如也不提，抓紧时间三言两语把亚伯的事说出来。事关重大，她没作任何隐瞒。
然后她轻声说：“叶先生，那天事出突然，走得太急，没和你打招呼，是我的错。”
“你没错。”叶秦东神态淡淡，“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看来不是，是我自作多情了。”
“如果不是朋友，怎会到你家吃饭？”顾安如说，“这几年，我很少和别人接触，你是唯一一个。”
叶秦东闻言，神色微微缓和。
顾安如接着说：“我和亚伯认识多年，他行事肆意，会吸□□，但不敢碰□□，更没理由毒贩，也不会蠢到携带□□过海关，明显被人陷害。唯一有可能让亚伯无罪开释的，是请青木集团律师团为他辩护。”
“很抱歉，律师团帮不了这个忙。”
“我会承担律师团所有费用，另外，我名下的诺可集团b股股份转让给青木集团。”
这是利诱。顾安如知道，跟陈俊律师可以谈律师费翻三倍，和他不能。
叶秦东不为所动，“我不缺钱。钱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串不断增长的数字而已，我对诺可集团的股份没兴趣。”
“叶先生，你是有能力的人，不会眼睁睁看一条无辜生命获罪甚至被判死刑，而袖手旁观吧？”这是以情动人。
“世上不公平的事到处都是，我当不了救世主。”
顾安如只觉一口气闷在胸口。
“所以，请回吧。”说完，他拿起笔，低头看文件。
顾安如杵在原地，克制着不说话，怕一开口便出错，惹出别的麻烦。
她很清楚，绝对不能走，因为只有这一次机会，而且时间等不起。
“叶先生，是不是有其他不能帮我的原因？”
叶秦东这才抬眼看她，神色有些莫测。
“为一个疑似毒贩辩护，会损害到青木集团的正面形象，除非他最后无罪开释，但怎能肯定最后胜诉？”
“让亚伯无罪开释，除了顶尖律师团辩护外，更需要青木集团的各种资源输出，与政府官员周旋，给马方施加压力，一个与我毫无关系的人，值得我付出那么大代价？”
“最重要的是，由于某种原因，青木集团和律师团签订了双向约束协议，律师团只负责处理集团和叶氏家族成员的法务，也就是说，我没权指派他们处理亚伯的案件，除非他是我的家人或亲属。”
顾安如僵住那里。
叶秦东望着她：“所以，顾小姐，不是不帮你，是我无能为力。”
见她久久不动，叶秦东看了她一眼，似乎奇怪她怎么不走。
顾安如沉默良久，慢慢问：“叶先生，你之前的提议还有效吗？”
“什么提议？”
““我们结婚的提议。”
叶秦东皱眉提醒，“顾小姐，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之前拒绝过我，理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不想再嫁。”
“事急从权。”
“事急从权？”叶秦东重复了一遍，扬了扬眉毛，眼底冷冰冰的，没有丝毫笑意，“顾小姐凭什么觉得，我会配合和你假结婚，等事情处理完后再离婚，成为一个有婚史的男人？”
顾安如明白了。
她艰难地说：“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真结婚。”
“然后相敬如冰过一辈子？”叶秦东盯着顾安如黯然无言的眼睛，忽然一声冷笑，“这世界上，没什么值得我拿自己的婚姻当儿戏。”
“顾小姐，坦白说，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很动心，而且越来越动心，所以冒昧提过结婚的建议。我现在对你依然有好感，坦白说，你现在的提议也让我很心动，但理智告诉我，和你结婚不是件明智的事。因为你的爱已经埋葬在过去，你的激情已被燃烧干净，在以后的婚姻里，你也许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他眸色深沉幽暗，叫人一眼望不到底，“而我要的婚姻，不仅是三餐四季，还有同床共枕，水乳交融，生儿育女，白首皆老。”
“我太太可以最初不爱我，但她至少愿意学着爱我，我可以允许感情不对等，但她必须给予回应，从内心接受我。这些，顾小姐，你能做到吗？”
“如果你能，我愿意赌一次，明天上午我们去登记，律师团尽快展开工作。”他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视着她，“你能吗？”
顾安如沉默着，浓长的睫毛低垂着，一言不发。
叶秦东耐心安静地等了一会，见她既不肯离开，又始终保持沉默，面色逐渐变得凉薄。
“顾小姐莫非以为，凭着我对你的好感，来说服我吗？”
“这世界上，向来要得到什么，总得失去什么，哪有两全其美的事。”
他的话一针见血，毫不客气，顾安如如同被人狠狠打了一个耳光，咬住唇，脸慢慢变得通红。
“既然做不到，那算了吧。”叶秦东语调带着冷意，按下内线电话，“董特助，送顾小姐下楼。”
董特助进来站在顾安如身边，声音极轻，怕吓着她似的：“顾小姐，我送您。”
顾安如眼眶泛红，嘴唇颤抖着，一声不吭地低头往办公室外走，似乎稍慢些，背后有什么东西追赶似的。
等那道身影消失在门外，尽管在预料中，叶秦东仍然闭了闭眼，控制不住地把手中的笔砸往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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