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抵达

江折雪夜里在亭子里看了会雪，掌灯回去打开门风雪就直往房里吹，落在地上很快就融化不见。

        房间里燃了炭火，她解开大氅随手挂在木架上动作稍顿了一下收回手。

        “是谁？”

        她偏过头，话落屏风后面有了点动静。

        “楚泽”她道。

        房里的男子走到她面前低着头低低的应了一声。

        楚泽就是那个缩在江折雪营帐里开始不肯说话的男子。

        李元阡说楚泽在军营里始终不安全，所以就带了回来，她之前没想起来这会子看到。

        她眉眼间神色淡淡说道：“你怎么在这？”

        楚泽见她坐下，给她倒了杯温茶说道：“管家派奴来伺候殿下”

        江折雪抿了一口茶起身解开外衫，楚泽上前替她宽衣，褪下一件他再伸手要解开内扣的时候被扣住了手腕。

        江折雪垂眼看着他，将他的手放开。

        沉声说道：“不用在我房里伺候，出去吧”

        楚泽身子微停，沉默了片刻说道：“是”

        江折雪的伤只是养到不再容易裂开流血，她就去了皇宫一趟，江素的病好了身体的情况也稳定下来只是脸上怎么也养不回肉。

        “母皇保重身体才是”她道。

        江素嗯了一声问道：“听说你要去乾落接人”

        白隽知道了江折雪要接的人是谁，了解了来龙去脉此刻只是问。

        “你的伤……还没好，就不能等等吗？”

        江折雪道：“恐生变数，儿臣早去早回”

        江素说：“既然已经决定，去乾落礼数必可少”

        “儿臣知道”

        温瑜自己在灶火房里煲汤，认真盯了几个时辰小侍怎么劝也不肯让旁人插手，轻轻摇着扇微火煨着汤。

        江折雪在战场上受了伤，身体养到至今未能痊愈，每天都要喝药太医说过药膳食补为最佳。

        所以他抓紧了时间学，做了很多份都不满意，便倒了重做。

        “公子……公子，殿下来府上了”

        温瑜有些失神手背碰到了烧得滚烫的炉沿。

        “啊……嘶”

        “公子，公子你的手！”温瑜松开手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小侍看着面前脸色不太好看的公子，不明白怎么了。

        “公子？”

        温瑜背对着蹲在地上火舌映在他的脸上摇曳跳跃，过了一会哑声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温瑜有条不紊的烧火淋水起炉，将药膳盛了出来。

        他端着往正厅飞雪落到他的肩上，绕过屏风却只看到娘和阿姐。

        “殿下呢？”

        江大人看着他捏紧手里的赏赐圣旨说道：“走了”

        温瑜的脸色一刹那就苍白骨节攥紧木盘使劲抬着药膳，却还是止不住抖。

        转身就往外面跑。

        风雪迷了眼寒风割得他眼睛生疼。

        江折雪还没上马车，他冲过去把手里的药膳递过去。

        “……给你……做的……药……膳”

        鼻腔里忍不住发酸，大滴大滴的泪珠往下掉，他说话都说不太连贯。

        “尝……尝……吧”

        江折雪撑着伞替他挡去了一时风雪。

        林木叫了他一声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药膳，原来已经在他跑过来的时候洒了，他的手背上通红。

        “对不起”他道。

        江折雪接过木托盘让林木端着。

        语气平缓的对温瑜说：“回去吧，把伤处理一下”

        温暇跟在后面出来，江折雪收回伞弯腰上了马车林木对他颌首坐在马车外面驾着马车离开。

        温暇看到了她手上的伤捏住他的手“你怎么回事？！”

        “第一次做饭吗？弄得……”

        温瑜一下哭出声哽咽的伸手抱住温暇额头抵着。

        她一下说不出什么，撑着伞就这么站着。

        当日下午，就传出温家小公子与江折雪的婚约是为了障眼季府里应外合的计策，如今婚约解除温家为国屈身是为忠臣，封赏了一番。

        江折雪到乾落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几天，雪越下越大。

        夜里守着城门的守卫朝手心里哈气搓了搓脸，跺跺快要冻僵的脚。

        “这鬼天气冷得要人命”

        一人鼻子冻得通红把手揣进袖子里朝城外看了一眼说道：“应该没有人吧，要不我们先回去烤烤这么着不是办法”

        “还差两个时辰”

        “哎，真有人进城这个时候早进城了，这么冷的天是想在外面冻死吗？”

        “也是”

        “把城门关了吧”

        一人推着门艰难的合上，突然手一抬说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另一人侧耳听了一下“好像是马蹄声……有人骑马！”

        她指着城外的道上。

        “门，快把门打开”

        马蹄扬着踏过雪地留下一连串的印子，飞驰而过只能看见翻飞的衣袂。

        寻到一处亮烛的客栈。

        店老板正低着头照着纸册拨算滚珠，店里来了人也没抬头。

        “还有房吗？”

        老板拨算盘拨得直响嗯了一声“一件五两一晚”

        “住两晚，到时候续”

        有什么东西磕到桌面上，老板点点头摸出一个钥匙放在台上。

        顺手摸着钱拿下来，目光落在手里的金子上一顿仔细借着烛光看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再抬头时。

        客人已经拐角上楼，一瞥而过只看见一截玄衣。

        容云卿彼时正在殿内看书，衣袖下滑苍白消瘦的腕骨露了出来，他闷咳了几下，这几日寒气太重他染上了风寒。

        幸的是只是嗓子不太舒服。

        “帝卿，夜里寒折刀身冰寒还是不要放在床上罢”

        容云卿瞥了他一眼，神色淡淡甚至有点冷漠“这刀我不说怎么拔开，她们拿去了也是无用的”

        小侍连忙跪地磕头“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帝卿身体”

        容云卿并不理会他，自己熄了灯就上床睡觉将娃娃从枕下拿出来与烬观雪放在一处。

        小侍跪安退下去轻合上门。

        容云卿摸了摸娃娃才闭眼睡去。

        夜里他小腿抽筋疼得他从睡梦中惊醒，皱着眉硬生生熬过去已经醒了，手脚跟窗外湿凉的衣服一样带着冰碴冷得刺骨。

        他披了衣服坐起来，点了烛火在书册上写字。

        在江字上又添了一笔，已经整整写了三页纸了他写完盯着出了会神放下笔。

        房里是燃着炭火的，夜里寒凉总有不足的时候，容云卿本身就畏寒现在几乎就是眉夜睡不了完整的觉。

        醒了以后就坐到炭盆前烤，烘得温温热热睡意困顿靠着小几半趴着阖眼歇息。

        他跟猫儿一样喜欢靠近火源，一觉得冷了就往近了靠等反应过来他的衣服已经烧了起来，因为及时扑灭烧伤得不是很严重却也不怎么舒服。

        他的药一直有在吃，这几次来小日子都不怎么疼，忍一忍就过去了最近他却时不时的感觉到小腹隐隐的疼。

        算着日子应该就是这几天，看来不会太好过。

        他跟只要过冬的小动物一样开始在床上囤厚暖的东西，晚上是要用手炉装了炭放在被子里暖过之后才睡的。

        夜里温热的液体敞下来，小腹开始一阵阵疼，熟悉强烈的痛感袭来他捂在被子。

        全身出了汗，贴身的衣服紧贴着他睁着眼睛，里面泛起来雾濛濛水色。

        他的眼睛很黑很亮形状标志不圆但是含着泪是很招人心疼的潋滟。

        手指用力抓紧被子意识模糊之间他偏过头看桌子上放着的小盆栽，里面有一截树枝光秃秃的。

        听说这是会最早在春生出芽的花，他在寺庙里求完签听见就找主持要了一截。

        这东西的很好养活，说这样的一截也是可以生芽开花的，他折了一截回来用小花盆好好养着。

        她说春天就来接他，这芽开了就应该可以说明是春天了吧。

        每天都看，也按着时辰浇水容云卿等烦了，可是为什么它还不发芽？。

        他正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鼓起来一个包时不时发出一点哽咽闷哼。

        容允来接他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什么笑意，看着他说道：“回来了，好好休息”

        母皇父君唯一一次来看他还是因为烬观雪，容云卿脑子里昏昏沉沉记忆零散拼凑成画面。

        他向来寡言，小时候君后还不是君后他的重心全都放在了女儿容允的身上，关心课业关心身体。

        他没这个待遇，甚至被遗忘在后宫之中，母皇有不少的孩子也不在乎他这个才几岁的男孩。

        父君把他丢给了奶父，容云卿小时候身体并不好，每次有什么宴会基本上都是去不了的，母皇也不记得她还有这么一个儿子，久了就都知道他不受宠。

        “吃什么别吃了，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到时候都得去和亲，现在饿饿，身体才能更引起女人的兴趣”

        容云卿那时时常吃不饱饭，后来父君成了君后他也自然被封为帝卿，他只能绷着帝卿的架子冷厉的驳斥一切。

        让自己得以在深宫中得以喘息。

        画面杂碎。

        父君面色少有的怜爱，摸了摸他的头说道：“蛮南这次来势汹汹，朝中混乱阿卿要跟我们分开走……到时候来接你回去”

        “她们有阿卿的画像，所以阿卿得喝药，这样她们就找不到阿卿了”

        容云卿还沉浸在少有的温馨里，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身子，在父君的叮嘱下一口气喝完了汤药。

        他向来喝不惯是胃里翻江倒海要吐的，父君突然厉声让他吞回去。

        他僵了僵身子，有些不知所措看着父君。

        之后的画面就变成了他被人拖进营帐里撕开衣服在身上乱摸。

        “不要……”

        他挣扎着身子却发现无能为力根本挣脱不了，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不要……求……不”

        他闭着眼头无力的垂着整个人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眼角全是湿润，眼泪滑入鬓角的发消失不见。

        很痛苦一般的蹙紧眉。

        “卿卿……”

        有人把那只让他感觉到惊慌的手拿掉了，他闻到了血腥味听到了冷清的声音叫他。

        “卿卿”

        混沌中窥得一丝清明，又像是抓到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折雪”

        “我在”

        “救我……救我……”

        “好”

        他闻到了清檀木香，意识才算回归江折雪抱着他用手拨开额前汗湿的发，轻轻拍他的肩膀。

        “没事”

        容云卿偏头把脸埋进她颈窝，双手紧紧环抱住她的腰。

        过了一会他偏过头去看断枝又看窗外说道：“还没有到……初春，还没有芽”

        他眼睛红得厉害，江折雪伸手摸了摸眼角竟然在发烫。

        抹去残留的泪珠她低声说道：“嗯，知道，但是我想早点接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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