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见面

在家的这段时间里，石洛饱受精神上的摧残。

        尤其是一到晚上，这种折磨近乎让她绝望，她开始有点神经质地怀疑周围的一切。

        噩梦在沉睡中滋生，并追赶着她，连并着把白天那种草木皆兵的惊恐，一起加倍还于睡梦中。

        这种情况出现了很多次。

        导致石洛完全不敢进入深度睡眠，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感觉那个怪物离自己很近，近得用那圆溜溜，凶狠的眼睛看着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自己撕碎似的。

        晚上也不敢关灯，只要窗外有了变暗的迹象，她就会马上打开家里所有的灯，不让视野所见之处有黑暗的苗头。

        当精神实在扛不住的时候，她才会闭上眼睛休息会，但不会很久，因为耳边过于安静会让她调动全身感官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只要有一点声音，她就会马上打开眼睛，仔细去看发出声音的方向，这样做，会让她产生一种可以让恐惧无所遁形的错觉。

        但也让她精神很快衰弱。

        脸上的浮肿，已经充血的眼睛，再加上熊猫般的黑眼圈，都预示她身体上的过度消耗而产生了亚健康的状态。

        头几天她还不觉得，等到了身体承受不了的时候，她开始掉头发，记忆衰退，整个人的状态更是萎靡不振，也虚弱得很快病倒了。

        她硬扛着浑身无力的身体独自去了医院，并办理了住院手续。

        在医院，她还能稍微好点，因为旁边总是有人，即使晚上关灯，旁边的室友也会玩手机到很晚，这于她来说，相当于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陪伴了。

        连续住了一个星期的院，睡眠也有了质量，等再回到家时，她的休息已经有了往好的方面发展的迹象。

        虽然还会对旁边突然的声响一惊一乍，但也比刚回来那会好了很多，从心理上来说，她算是已经挺过来了。

        公司方面也给了她一个最后调查的结果以及通知她再次去上班的信息。

        她才终于从担惊受怕的生活中有了盼头。

        只是调查结果却并不如她的意，因为她得到的信息是并没有什么怪物怪兽之类的东西出现，这个流血事件纯粹是拾拣垃圾时，金属碎片突然弹出所致，纯属意外。

        新同事死了就死了，家属也接受公司的高额赔偿而不提出起诉，而石洛这边，属于受其误伤，也得到了赔偿，且提前给了她一张通向康庄大道的有效票——转正的机会。

        开始石洛还不接受，据理力争，义正言辞地跟公司那边的人争论，结果都被一句证据确凿全都给挡了回来。

        最后，公司的代表撂下一句话，让她彻底地卸了气，认了命。

        “你不接受也得接受，这是最后的调查结果，以后都不会有别的说法，你要还想在这里干下去，就闭上嘴好好接受这个事实，不然，后果自负。”对于她的不识好歹，那人大声警告完，一脸气愤地离开了。

        石洛瘫软地坐在椅子上，悲哀地流着眼泪，她那两个月的担惊受怕，精神遭受到的伤害，在别人眼中就成了不自量力了。

        她埋着头，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消极的想着更多。

        当自己微薄的力量变得无能为力时，人就只能妥协着去接受，去强行消化这样一个并不如意，别人制造出来的属于假象的事实。

        她早该知道的，只是抱着一丝希望，以为自己长大了，可以有改变的能力了，结果，却是更加无可奈何。

        怀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卑微又更加怯弱地去接受生活的压迫与排挤。

        她闭上眼睛，收拾好自己哀戚消极的心情，睁眼，她已将懦弱藏在心里。

        当不能改变环境，改变自己，倒是更加得心应手，也更容易些。

        石洛还是继续在这个公司继续干了下去，因为不论在哪个行业，哪个公司，体制内的利益永远是大于一切的。

        这样的事，在哪里，上层都会为了掩盖不利的真相而篡改事实，把不利变有利，或者伤害更小化，是处理事情的第一选择，也是不二法门。

        石洛重新开始上班，她去的方向不再是海边的垃圾场，而是带有空调的大楼内，以金教授助理的职位成为了负层的正式员工。

        石洛在最开始进入公司的时候，那时还是在试用期，中午休息大家都会讨论关于公司的事，她也在他们的讨论中得到了很多信息，比如了解到了整个公司的组成结构。

        公司一共有六七层，地面三层，地下四层，地面以上的楼层，研究的项目是放在明面上的，方便上面查或者是展示给外界看；而乘电梯往下走的楼层，层数越低，权重就越高，也更加机密。

        公司不会轻易放人到负数楼层，即使同是公司正式员工，在地面工作的不能搭乘电梯去负层，而且乘坐电梯下行需要负层楼工作的人用指纹才能打开，没有公司授权就不能启动属于负层的电梯。

        所以石洛去的这里在公司是属于另外的，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石洛昨晚大脑异常活跃得有些失眠，在天将将亮的时候，才眯了会眼。

        今天是她受难后上班的第一天，她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情绪波动后，终于努力说服了自己，所以此时此刻，她对新的职位，自己工作都有些期待。

        站在电梯前，她少有的心情有点点激动，现在就是开锁的时刻，心里紧张又很是期待。

        怀着对未来事业上的一个大愿景，她将大拇指指纹压在了识别器上，随着滴的一声，旁边负层的按钮显示了出来，她按下那个向下的按钮。

        电梯门一开，看见的就是一个弯形的走廊，两边采用隐形的自动门，门旁，标识明显地写着第一实验室，第二实验室，以此类推。

        她来到贴有研究团队办公室字样的门前，抬手轻敲了三下，等了一会，眼前紧闭的隐形门滑向了右边。

        来开门的是一位头发稀疏秃顶的中年男人，带着厚厚的眼镜，眼镜后的眼睛肿胀得只剩一条缝，石洛严重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看得见？鼻头多肉且有些扁平，牙龈连带牙齿都往外凸出，脸上本该平滑的皮肤被痘坑痘印占据着，从长相来看，实在算不上好看，但让人觉得沉稳且可靠。

        “你好，我是今天调来这里的石洛。”她向他介绍道。

        “进来吧，金主任还没来，你先坐会。”他转身径直带她来到前几天新添置的一套桌椅前，

        “这是你的工位，东西都弄好了，你看还需要什么东西，跟宁姐说一声就可以了。哦，宁姐还没来，之后再介绍给你吧。”

        他十分贴心地跟石洛说完，刚要转身离开，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继续说道：“忘了介绍，我叫于佳，佳人的佳，名字有些偏女性，哈哈哈。”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笑声有些爽朗，

        还有那是韵韵，你可以叫韵姐。一个音一个匀的那个韵。”

        他指向石洛左上角那位仰面躺在椅背上正在闭目养神的女人，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样子，桌上放着厚厚的一叠纸，纸上压着一副无框玻璃眼镜。这会办公室的动静丝毫没有引起她的醒觉。

        石洛来到这里的第一感受就是，新同事还蛮好相处的。

        之前，石洛还有些担心，来到新岗位，同事会难相处，更严重一点，没准还会给她穿小鞋。

        现在看来，她有点多虑了，就目前来看，她觉得还挺好。

        打开电脑，因为没有工作任务，她只能无所事事地瞎忙活着。

        给于佳发了张好人卡的石洛见他出去了，韵姐也还在睡觉，而上班打卡的时间早就过了，办公室还是没有其他同事来。

        她时不时看下表，现在快十一点了，再过一个小时，就得吃午餐了，她还没有见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工作内容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也许金主任昨晚工作到很晚，所以才会到现在还没有来。

        石洛这么想着，为上司没有来而找理由的时候，门滑开了。

        她好奇地转头看去，入眼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年轻，是她对他的第一个印象，然后就是很高，几乎只需掂下脚，就可以让头碰到门槛顶部的高度。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金予冥给石洛留下的最为深刻的记忆。

        随即她就着距离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下，

        前面的头发有些长地搭在年轻男子的脑门上，即使鼻梁上架着一副平平无奇地黑框眼镜架，石洛也能非常明显地看到他的俊朗程度。

        身上的衣服也是打工人的标配，白衬衫和西装裤，服装没有过多的装饰与分割，但就是极为衬他。

        好像它们就是为他而量身定做的一样。

        石洛心想着他这么年轻，应该跟自己一样是个助理吧。

        虽然这样认为，但她又想到这个点来上班的助理，又一下不确定了。

        难道昨天加班加点了？所以来得这样晚？

        她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进门看到她的第一反应是几不可查地楞了一下，随即也笑着向她点了下头。

        这时候，韵姐已经睁开了她那双睡眼惺忪的眼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戴上眼镜，见有人从身边经过，她朝他打了个招呼，语气里透着对熟人的随意，

        “金主任，今天来得挺早呀。”

        金主任今天心情好，本就有些笑意的眉眼弯得更深了，

        “那帮家伙今天没找茬，所以来得比较早。”

        他口中所说的那帮家伙，就是公司管理层的那些只会张嘴的人，整天叭叭地围着他，让他不胜其扰，以致他私下时不时地揶揄他们。

        不过这个早，石洛看了看时钟，指针即将越过十一点半，正准备朝十二点挺进。

        她头上几根黑线霎时划过，所以金主任一般是几点上班的？

        石洛对他们的对话，心中也有些震惊，这么年轻，就当上了项目负责人？而且还是部门老大，自己的顶头上司？

        然后她又为自己最开始对他的那点想法感到尴尬，这样的职位和自己想的助理可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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