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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浊酒


白藏愣愣地望着姬未央,即便先前他已说过一次,可再次收到来自于这位将军的邀请,还是令他受宠若惊。

        “我当然愿意!可是——”白藏眼巴巴地说,“我担心我不能达到将军的期望。”

        姬未央与他碰了碰酒杯,杯中浑浊的酒液自然不如京中精酿的酒那般透亮。粮食在如今的世道是稀缺物,用来酿酒未免太过奢侈。

        这是白藏从当地贪官家中搜罗出来,连自己都舍不得喝,却心甘情愿打开封口,献给了姬将军。

        “我刚刚才同你分析过,你身体足够强健,脑子也灵光,只需多识字,多学武,再跟着我踏踏实实在沙场上走过几遭,就能独当一面。”姬未央将杯中浊酒一饮而尽,将空杯子随手搁在一旁,站起身,俯瞰脚下万里河山,青山连绵在云雾间,翠色一览无余。

        微冷的风与他擦肩而过,白藏仰视着这位只年长他三岁的少将军,眸光闪动。

        “当一个山贼,只能偷偷摸摸,苟延残喘,你虽有心劫富济贫,可这身份终究不上台面。纵使你心悦薛家贵女,却仍自卑地不敢与她搭话,若你是堂堂正正的士兵,是为百姓拼杀在前的勇者,那你便可登门求娶,我愿为你拉纤保媒。”

        姬未央曼声道:“你难道不想和她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吗?”

        “我当然愿意!”白藏霍然站起,将把玩了许久的狗尾巴草丢开,为表决心,单膝跪地,膝盖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白藏愚钝,以后便麻烦将军了!”

        壶中未饮完的酒因他这一跪而颤动,酒波荡漾,姬未央笑了笑,又为他斟酒:“饮完这杯酒,便要随我上路了,夷州匪徒还未除尽,我倒要看看你悟性到底如何了。”

        白藏双手捧着拇指大的酒杯,郑重道:“我明白了。”

        他看着酒杯,耀眼的阳光里,酒液如琥珀,能清晰地看见杯中的倒影——他英姿勃发的年轻脸庞。

        “哼,还是老了。”白藏抚摸着自己的下颌的胡须,望着酒杯中自己叹息道,“你阿爷我当初也是一名响当当的美男子,唉,真是岁月不饶人,我要不把胡子剃了?”

        杯中人年近不惑,虽说仍旧英俊,可和当初少年时相比,就远远不及了。

        白青阳端着一小碟糕点,苦大仇深地盯着自己的爹:“阿爷,你怎么又在照镜子?从酒杯里看自己有那么好看吗?”

        白藏不理他,毛头小子能懂什么?他这是在看自己吗?他分明是再借酒念人。若是将军还在,如今应该也会有个儿子。

        他抬头看了看自己脑袋仿佛少根弦的大儿,长相、身高,就连力气都随了他。不过大约是自出生起就不缺吃喝,比起他十八岁时要单纯太多。

        “你今天怎么会回来?”白藏慢悠悠地抿了一口酒,狐疑地瞅着自家大儿子,“你之前不是还嫌朱明烦人,要去营里躲着吗?”

        “我是有重要的事回来请教您的!”白青阳振振有词,\"非常、非常重要,事关我好友一生幸福的要紧事。\"

        “什么乱七八糟的。”白藏皱眉。

        “阿爷你当初怎么确定自己喜欢上阿娘的?”白青阳讨好地将手中的那盘糕点塞到白藏手里,又乖顺地在他身旁的椅子坐下。

        白藏没接,兀自饮酒:“你不是知道吗?”

        “是这样的,我那朋友……”

        白藏眯起眼,打断他的话:“你最近能见到什么朋友你昨天好像才和文家那位郎君出门去玩了,你说的难道是他?”

        “咳,阿爷,你先听我说完行吗?”白青阳试图拉回阿爷的注意,他话都还没说完,怎么阿爷就把主角都猜了出来。出师未捷,这不免让白青阳有些挫败。

        白藏稳如泰山:“那你继续说。”

        “我朋友说,他和一个姑娘有过肌肤之亲,也、也亲吻过,但他不知自己是否爱那姑娘。”白青阳拿起案上的酒壶,要为白藏斟酒,“他本来是问我的,阿爷也知道,我又没喜欢过哪家娘子,想着您和阿娘伉俪情深,应该能指点一二。”

        白藏推开白青阳要为他斟酒的手,沉吟道:“首先,你确定姜蟾……”

        “不是他!”白青阳憋红一张脸,势要为好友留下最后一张遮羞布。

        白藏从善如流:“好,那就你朋友。”

        他晃了晃酒杯,意有所指道:“你确定你朋友说的是姑娘,不是男子?”

        “阿爷你在想什么?怎么可能是男人?”白青阳嘀咕,“我朋友是男的。”

        白藏突然想起了什么:“青阳,你那天回来和我提过,你那位朋友,长得很像将军?”

        白藏口中的将军只有一位,那便是姬久姬将军。

        “没有,不是长相,是感觉,”白青阳犹豫半晌,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阿爷你是没亲眼见过他,他给我的感觉太像姬将军了,我本来还以为他是姬将军的儿子呢!可惜他不是。”

        白藏用一种爱怜的眼神看着自家傻儿子:“恐怕这事没你想得这般简单。”那位“姑娘”,多半就是当今陛下。

        白青阳能走能跑时,就爱缠在姬将军身边。姬将军自己也纳闷,他常年戴着面具,旁人都说他不近人情,可白家的两个孩子就爱与他一起玩耍。

        这些幼年的事白青阳或许记不清了,白藏却从未有一刻忘记。

        陛下过去是姬久的豢马奴,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少,却少有人洞悉了陛下对姬久怀抱的感情,并非简单的仇恨和感激,是情人间的深切爱恋——纵使姬久到死也没有察觉。

        因他白藏过去是姬久将军的左右手,皇帝也大方地为他许了官职爵位。新朝建立伊始,白藏谨言慎行,也不和谁走动,唯恐自己犯了忌讳,出了差错,被新帝寻了理由斩首。

        若他也死了,就再没人祭拜将军。

        可后来他在陛下的默许下,与陛下一同为将军扫墓。那一次,他看见了陛下凝视着墓碑的眼神。

        白藏恍然大悟,原来陛下竟是爱着将军。

        一个十二年都不曾立后纳妃的实权帝王,会忽然回心转意,喜欢上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吗?

        白藏若有所思。

        见阿爷许久没说话,白青阳有些着急:“阿爷,什么叫没那么简单?”

        “我的意思是,下一次休沐,你不如将你朋友邀来,我们细谈。”白藏道,“你在中间当传话筒,消息总会有遗漏。”

        白青阳下意识拒绝:“不了吧,他一定会不自在。”

        这归根结底算是私密事,白青阳跑来问他阿爷,已算是破了规矩,他回想之前姜蟾睡眼朦胧的情态,不由得心虚气短。虽说阿蟾允了他,可怎么想都觉得阿蟾似乎压根没听清他要干什么。

        白藏却笑道:“那就没法了,你来问我这件事,你最好一字都不要提起。”

        “为何?”

        白藏正色:“你朋友恐怕会不高兴。”

        白青阳心有戚戚:“好。”

        缺心眼的大儿子回自己的小院去找阿弟了,白藏却仍坐在原位,神情晦涩难辨。他把玩着小巧的瓷杯,琢磨着那位神秘的“姜蟾”。

        将军十二年前自刎彤水之畔。

        自刎的那个清晨,白藏还一无所知,照常同将军汇报上京城中百姓与粮草储存情况,等待将军的命令。

        那段时日,将军睡得很少,甚至常常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白藏不放心,都在帐外守着,只要将军有动静,他就会前去照看。

        现在朝野内外,几乎没多少人记得将军的模样。

        盖因黄泉十月后,将军都以面具示人,如今皇帝得用的肱骨之臣,都只见过那张冰冷的银面,却从未看过面具下俊秀的脸庞。

        就连白藏自己,都罕有机会能见到,更不用说还是幼童的白青阳与白朱明,他们虽然都喜欢将军,可一次都没见过将军的脸。

        但白青阳却说,姜蟾给他的感觉和将军很像,甚至疑心姜蟾是将军的孩子,算算年龄都能对得上。

        胡扯,白藏心说,将军从未对哪位女子青眼相待,手都没牵过,哪里会有什么孩子?

        可专情的皇帝会毫无预兆地喜欢一个甚至不到弱冠的少年吗?就算是喜欢,不如直接将他纳入宫,也没人敢说什么,何必还要让他去长水卫营?

        白青阳也说了,这位姜蟾武功极好,初入营,就一连赢了三人,硬生生靠着自己的能力获得轮值的机会。

        白藏也听过文澡红和姚春旭那边的动静,知道他们在暮春的时候接来了一个半大少年当儿子养着,之后就再也没动静了。

        如果说姜蟾就是将军呢?

        一旦升起这个念头,白藏浑身就控制不住地颤抖,他慌忙将杯子放下,唯恐自己握不住,将酒杯摔烂。

        白青阳自己说,感觉姜蟾与姬将军很像。白藏对这话,只敢信五分,剩下五分还要他自己去看。他有信心,只需要一个照面,他就能分辨出那位姜蟾究竟是将军本尊,还是单纯是一个能够慰藉陛下的人。

        白藏坐不住了。

        他忍不到明天了,今天他就一定要去看看姜蟾,看看这姜蟾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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