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短打2：黑框眼镜
“пoжaлyncta”
文语笑眯眯地接过俄语老师递来的电脑钥匙，压抑着雀跃的心情急匆匆地走出教室。
321教室离管理室仅有不到50米的距离，中间需要跨越几级台阶。
走上第一级台阶，文语开始酝酿感情。
俄语老师总是会让第一排的同学帮忙归还钥匙，最开始是叫小班长，随着期末周的邻近，出身商院的小班长进入了痛苦的翘课生涯，鲜少再来上这门初级语言选修课，归还钥匙的职责光荣地落在了文语的身上。
第一次去归还钥匙时，文语一手抓着煎饼果子，大模大样地走上阶梯敲管理室的门。
开门了，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年。
文语嘴里的土豆丝还剩半截，然而时间刚好静止在了这半截上。
少年一身书卷气，穿着普通连帽衫，戴着大黑框眼镜，面容温温柔柔唯唯诺诺的。
他紧张地问：“您好？”
吸溜。
文语咽下了最后半截土豆丝。
她如机器人般僵硬地拿出321教室的电脑钥匙，急促地开口道：“呃，那那那那个，我来还钥匙！”
对方也急促道：“好好好好的！”
少年慌乱地接过钥匙，指尖不经意滑过她掌心上的细线——
文语感觉一阵电流从脚下升起，直窜到头顶，从下到上将身体各处痛击个遍。
文语已经不记得离开时具体的情景，她唯独记得，自己走下最后一级阶梯时，不小心打了个踉跄。
她，文语，二十年如磐石般坚硬的心，竟在某个瞬间对大黑框眼镜一见钟情。
文语走上第二级台阶。
同一周的第二节俄语课，文语精心打扮。她甚至在课前专门去洗了个头，用上黄瓜味的洗发露。她拿出压箱底的小裙子，对着镜子练习回眸一笑百媚生，将室友恶心得抠地。
文语在视频网站看了两天有关“黄鹂鸟般的嗓子”视频，掐着嗓子对垃圾朋友道：“你听听~~嗯嗯~~这个声音怎么样？”
垃圾朋友说：“□□，滚。”
总而言之，文语准备得比去参加数据库考试还充足，雄赳赳气昂昂地敲响管理室的门。
门打开的前一瞬，文语只觉得自己简直是人间甜心花，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朵她这样的妖艳贱货，她要一举攻下他的心！
门开了，走出来一个金丝眼镜的大叔。
文语自信地看着他。
他疑惑地看着文语。
文语清了清嗓子，将钥匙递给大叔：“您好，我来还钥匙。”接着故作冷静地转身走下阶梯。
计！划！大！失！败！
我的黑框眼镜小男孩呢！怎么出来了一个金丝的！
天算地算没算到，千想万想没想到。
他不在！
文语懊恼地回到俄语教室，老师亲切地招呼她：“coфnr（索菲亚），裙子很可爱。”
文语欲哭无泪地回答：“cпa6o（谢谢）”
后来文语才打听到，管理室的学生助理是勤工助学岗位，她只有在每周二下午才能见到他。
提供情报的同学鼓励道：“加油！人工智能学院卫子游，母胎单身人温柔，体贴可靠微积分不愁，能歌善舞还能合法揩油，你行的！”
文语：“你突然在说些什么。”
第二次见面时，文语怀着小心思穿上近似色的连帽衫，扎着轻巧的马尾，力图给对方留下干净清爽的印象。
这一次开门果然是黑框眼镜！
卫子游一见到她就露出恍然的神色，努力地将面前的少女与上周吃煎饼果子的抠脚大汉联系在一起。
文语恐惧地意识到他即将完成记忆的相连，连忙拿出钥匙道：“您好，我来还钥匙！”
卫子游立刻双手接过钥匙，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好的好的。”
文语立刻心花怒放。
太可爱了！太乖了！可爱得螺旋升天爆炸没边了！
她正要愉快地转身，却听黑框男孩开口道：“今天没吃煎饼果子吗？”
快要飞上天的文语僵在原地：？
卫子游曾经不知在哪里看见一句话。
[想要快速贴近距离不外乎是增加沟通交流，话题可以尽量往两人曾共同见证过的画面上引，共有的回忆感能够快速增加亲密值，无形间产生“啊是那件事，当时你也在呢”可以相视一笑的默契。]
但是话刚脱出口，他立刻意识到了不对。
不如说，他并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而是突然瞳孔地震的文语让他意识到了不对。
文语瞬间满脑子的“我靠他还是想起了我是谁了我靠我靠你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冷静冷静没事的说不定是因为他一心钻进了煎饼果子里太关注煎饼果子而顺带记住了我没事的我的形象还在绝对没有毁——什么鬼！他记住我吃煎饼果子的形象了”。
众所周知第一印象的重要性，文语扯了扯皱巴巴的嘴角，眼里写满了恐慌。
卫子游意识到自己搞砸了，他正想再说一句话试图缓解骤然尴尬的气氛，文语却率先苦涩地开口道：“啊，今天没有吃呢。”
说完，她又眨了眨眼睛，努力挽救自己最后的形象：“以后，也不想吃了呢。”
在这一瞬间，卫子游脑里的神经轰然崩塌。
完蛋了。
我说错话了。
她讨厌我了。
纵然遭到了重大挫折，秉承着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文语愈挫愈勇，这一次她决定转向书本寻求捷径。
《在一见钟情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第一步：直接要联系方式太过明显，暧昧是贴近距离的首要方法。
[如果将喜欢的ta比喻成小动物，既不会太唐突，或许还会收获意料不到的效果~！]
就是这个！
第三周，卫子游穿了一件黑白格子卫衣，他头发毛绒绒的，看起来有些懒散。
好机会！
文语将钥匙递给他，清了清喉咙：“有没有人说你很像黑山羊？”
卫子游：？
卫子游古怪地看着她，不自然地摸了摸下巴。
我刮胡须了呀。
然而迎接着少女期待的眼神，卫子游吞了口唾沫。
[如果对方突然说出意料不到的话，要用出其不意的回答让ta小鹿乱撞！]
卫子游眼神游离，轻咳一声道：“那……那你可以带我去大草原吗？”
文语：？
文语满头问号。
她突然意识到对方并没有接收到她夸奖的信号，而且她自己也没有理解他话的含义。
[当发现无法接话时，试试将对方的话变成疑问句。]
“你……要去草原做什么？”
[对话陷入僵持的时候适当转移话题喔！]
“嗯嗯……话说，你的321教室上的是什么课？”
文语：完全不掩饰自己在转移话题呢。
[面对直接的问题，给出一个暧昧不清的回答！]
“北冰洋南部熊语的东亚化传播。”
卫子游：？
文盲卫子游面露惶恐：“这，这么厉害的吗？”这么恐怖的吗！
[对方被你唬住是最佳时机，不要退缩火力全开！]
“不过是蛐蛐字母文字罢了，意音文字才是永远的天下第一！语言文字可是民族存在的证明，泱泱中华传承千年，中文是大东亚文明历史延续的媒介。即使您学的是人工智能，也不要忘了……”
空气仿佛在此刻凝固。
文语：……
卫子游：……
文语瞪着死鱼眼望向卫子游。
卫子游惶恐不安地望向文语。
卫子游举起手：“那个，您怎么知道……”
“啊我马上要上课了时候不早了您继续工作吧再见！”
文语狼狈逃离，跑出中考体育的水平，完全不敢回头看黑框眼镜的表情。
倒数第二级台阶与阳光交融，无声地吟咏着少年少女的情愫。
文语为自己的失语尴尬了整整三节课，这所带来的后遗症是等当晚的俄语课结束许久后，她还在原座位复习顺便抠头皮。
九点半的教室格外安静，知识从眼里进，不留神撞上少女复杂细腻的思绪，化成光点消失得干干净净。
——什么都记不住！
完了完了完了她暗地打听别人的猥琐变态行径居然暴露了！这种恋爱前的小心思可以在恋爱后用于调笑甚至可以成为增加甜蜜度的小谈资，但是在现在，是赤果果的减分项！
文语叹了一口气，书本上的每一句话好像都在嘲笑她失败的暗恋。她决定醒醒脑子，起身走出教室。
三楼走廊空荡荡的，灯光微弱，阴暗寂静。
但是文语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
卫子游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张凳子，坐在管理室通向321教室的阶梯下，膝盖上放着电脑，大黑框眼镜上不停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亮。
似乎是心有灵犀般，卫子游抬起头来，表情呆懵恰到好处。
文语感觉自己左胸忽然重重一跳，她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狼狈逃离。
这么暗，应该没看到我吧……
“文语！”
正欲飞奔的文语虎躯一震，惊愕扭头，卫子游合上了电脑，昏暗光线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文语压抑着紧张道：“嗨！你怎么坐这呢！”
“下班后留在这复习一会儿。”
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不稳定。
“这样啊，考试周都很辛苦啊。”
“是啊，你也复习到很晚呢。”
“对啊……”
“……”
“……”
好……尴尬。
文语深呼吸一口气，又走向321教室大门。
“我也去复习了，你加油。”
“……嗯嗯。”
文语逃也似的钻进教室。
话说，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他我的名字了？
最后一级阶梯。
那周的第二节俄语课，卫子游照常不在管理室。
文语刚刚将钥匙递给管理室金丝眼镜的老师，大叔憨厚一笑道：“你和卫子游是在谈恋爱吗？”
文语瞬间脚一滑。
“没没没没有，”她赶紧摆手，“我们才认识呢！”
“是吗，你们上次聊了那么久，我还以为是女朋友来探监呢。”
文语觉得自己脸红得像个叉烧：“因为他挺帅的嘛，和帅哥聊天不自觉就上头了。”
大叔哈哈大笑：“有眼光，卫同学还是很俊的。”
“是的是的哈哈哈。”
大叔笑着，镜片后的两个大黑珠子突然闪出诡异的光：“我看他好像有点喜欢你，跟你说完话半天回不过神来。”
文语大惊，感觉自己几乎是被烤熟一般：“哈哈哈没有的事！”
她离开管理室后没有第一时间返回321教室，而是跑到洗手台疯狂洗脸。
——什么情况！
假的吧！
不不不其实看他上次下班不走而是留在阶梯边，说不定就是在堵我！他平时说话时也有意无意朝我放电，说不定真对我有意思呢！
我靠文语你不要如此普通又如此自信！自我意识太过剩了！不要去幻想帅哥暗恋你啊！
呜呜。
文语关闭水龙头，望着镜子里自己湿漉漉的脸出神。
会不会是真的呢。
当她回到321教室时，俄语老师问她刚刚是不是摔了一跤。
今天是最后一节俄语课。
文语走到管理室门前，慎重思考该如何开口。
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和他见面。
瑰金色的夕阳翩然落下，空气里仿佛都带着一丝焦躁。
要不还是算了吧！
文语不自觉地揉搓电脑钥匙，心跳如打雷般响亮。
那个，你好，其实我一直暗恋你。
为什么会喜欢你呢？因为我控大黑框眼镜。
完全不对吧！
文语吸气，呼气，吸气，又呼气……
好吧好吧，就算不告白，也得把钥匙还了吧！
文语大吸一口气，指关节向大门扣去——
“嘎吱。”
管理室的门突然向内打开，文语来不及收回的手指直直落在了男生的脸颊。
卫子游：……
文语：……
文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手指背在身后，慌忙举起钥匙，急急忙忙地道：“那那那那那个！我来还钥匙！”
卫子游一愣，连忙接过：“好好好好的！”
现在！now！她文语需要在半秒之内决定是告白牵手男嘉宾还是转身可惜不是你！
眼看着钥匙离她越来越远，文语脑内一片空白。
然而，还未等她做出抉择，卫子游忽然向前迈了一步。
两人双双都是一愣。
卫子游好像立刻意识到了动作顺序不对，他连忙摘下大黑框眼镜，试图让自己闪亮亮的卡姿兰大眼睛与文语直视，但是当眼神相撞时，他又下意识地闭眼垂下头去。
卫子游仿佛做了极大的心理建设，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开口道：
“那个！请问……我可以要一下你的微信吗？”
他攥住眼镜的手在发抖，面颊通红，细密的汗珠滑过额头。
他小心翼翼地张开眼睛，却仍不敢抬头，慌乱地摸出手机：
“抱歉……因为这是我最后一次上班，以后可能就……呃……”
结巴又紧张。
当时，文语的第一个想法是：
原来他不戴眼镜长这样！
这时文语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好像，控的不是他的大黑框眼镜。
除非是脑袋被火箭撞过的人，任谁在此时此刻也能明白现在的状况。
任谁在此时此刻也能嗅到少年呼之欲出的情愫。
“噗。”
文语笑了一声，顺势摸出了手机，加了对方的微信。
他头像居然是熊猫。
文语忽然心底冒出了念头，她一脸灿烂地朝卫子游挥手道别：“我要上课啦，待会儿再见面啦！”
卫子游似乎认为加上微信就已经可以功成身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满意足，二傻子般挥手道：“拜拜！”
文语一蹦一跳地蹦下楼梯。
卫子游关上管理室的门，金丝眼镜老师啧啧说：“那姑娘也喜欢你。”
卫子游本就还未褪去红润的脸又重新烧了起来：“没有没有，她应该会觉得我很奇怪。”
“你们年轻人的眼睛都和东京奥运会的裁判一样瞎吗？”
卫子游：？
忽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应该是刚加上好友来问个好吧。
卫子游雀跃地解锁，点开微信。
下一秒，他直直当机在原地。
金丝眼镜老师喊道：“上班时间不要谈恋爱。”
卫子游愣愣地抬头望他，又愣愣地低头看向手机屏幕。
手机又一次震动。
他忽然捂住嘴。
金丝眼镜老师发现他的异常，怀着八卦之心起身凑了过来。
两条消息显眼而又张扬地占据着整个消息页面。
[下课后，可以在阶梯旁等我吗？]
[如果您愿意和我交往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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