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墨玉藏月

阿莲收敛了情绪靠在路边的大石上坐了下来，纪濂取下水囊蹲在她身旁，用帕子沾了水将她脸上残留的血迹拭去，这细腻柔滑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在擦完后捏了捏她的小脸。

        阿莲看着眼前这张认真的脸有些出神，见那面具闪着银光，便抬手将它揭了下来。

        纪濂眸中略闪过讶异，见她饶有兴致，随即又宠溺一笑：“想问为什么要戴面具？”

        她将这面具捏在手里反复看了看，冲他摇了摇头，这么好看的一双眼，她不过是想多看两眼。

        两人视线相接，纪濂见她眼含柔光，满目欣喜，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他知道她一定不会多问，他也格外陶醉于这份默契。

        她想看，那便看个够。纪濂将面具放到了一边，又拉过她脏兮兮的手仔细擦了起来，小声说道：“这是我们的秘密。”

        阿莲难得见他如此温柔，便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到如今，她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些谣言疯传，他却根本不为所动，说不定这夸张的谣言后头还有他本人的推波助澜。

        想着当时来祁州途中的忐忑，她现在只觉得若不是她当初命悬一线，说不定自己连将军府的门都进不了。

        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疑惑着开口道：“从风雪离一案发生，到我来祁州之间，明明相隔了半年的时间，为什么这些凶手不在这半年间对我下手？偏要等到我离开了扬州才肯出手？”

        一听她这么一说，纪濂也缓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眼盯着她问：“这半年间你身在何处？”

        阿莲看他将自己的手擦得干干净净，又从他手中将帕子拿了过来，答道：“楚康坊。”

        纪濂想起当初楚义的疑惑，又问：“你是怎么到楚康坊的？”

        阿莲重新拿起水囊倒了水将帕子浸湿，抬手替他擦着银甲上沾染的点点血迹，缓缓道：“楚康坊的怀玉妈妈是祖父的故交，祖父临终前曾交代过我，若有难处带上自己的墨玉珠去找楚康坊的怀玉妈妈，她必会想法助我一臂之力。当时我在青遥山上接到父母的消息，便立马赶到了楚康坊，在这中间我甚至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官差。只是听怀玉妈妈转告，说是事情已经解决了，我只需安心留在楚康坊。”

        “这位怀玉妈妈竟有这般神通？”纪濂心下疑虑，这楚康坊不光能悄无声息把她从教乐坊里捞出来，还能保她这半年间平安无事，这背后又藏着何方神圣？

        听她提起这墨玉珠，当时她想将那墨玉珠赠与自己时，他并未仔细看，如今又提起他便忍不住道：“可否再将那墨玉珠给我看看？”

        阿莲放下手中的帕子，抬手从纤细的脖子上取下了那颗墨玉珠放在了他手心。

        这墨玉珠仅有樱桃大小，珠上并未打孔，而是用黄金精细打造了边框，将那珠子正正嵌在了中间。

        纪濂将那珠子拿起，若不细看只会觉得这珠子，除了是墨玉以外平平无奇。可若将这珠子置于强光之下，竟能依稀看到内部有金光流转，像是月亮？

        阿莲见他看得出神，也凑上前去和他脸贴着脸仔细观察着，“这珠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脸上突然贴近的柔软让纪濂回神，他微微转头瞧着阿莲，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牵起她的手，将那珠子重新放回了她手心：“墨玉名贵，本就是罕见之物，连方佑宁那样的家世都不一定能拥有，但却出现在你身上，你竟从未怀疑过它的来历吗？”

        她手捧着这玉珠，轻皱眉头，“墨玉竟这般稀有吗？我还以为就是普通珠子。”她从小在山上长大，若是问她什么野果更甜，她兴许能如数家珍，可这什么玉石珍贵，她是真的一窍不通。

        纪濂将她的手合上，望着她略有苦恼的模样，无奈笑了笑：“那你将它好生收好，莫要轻易拿出来。”

        他顺势牵着她的手起身，道：“走吧，该出发了。”

        阿莲回头看了看这遍地的黑衣人，问：“那这些人该怎么办？”

        纪濂不答，直接环过她的腰肢将她抱上了马背，“怎么？你想让人知道是你杀了这些人吗？”

        “当然不是。”阿莲摇着头否认，“只是”

        纪濂明白她的意思，只拍拍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有我在，你无需操心这么多。”

        阿莲居高临下看着他，见他一个高大威猛的将军竟贴心整理着她的裙摆，便忍不住俯身在他额间印下了一吻，像止水湖上的拂过的微风，一波未平，又起涟漪。

        她将方才顺手捡起的面具重新戴在了他的脸上，柔声应：“好，我们的秘密。”

        纪濂笑着捏捏她的手，也拉过疾风翻身上马。两人刚离开数里，远远便看见周冀骑着马朝两人疾驰而来。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不好的预感，纪濂一夹马肚便快速迎了上去。

        此处距离他们的集合地仅有两个时辰的路，这时候周冀突然回头，必定是前方出了问题。

        周冀满头是汗，远远看见纪濂便高声喊着：“将军，千昭队伍被伏。”

        阿莲一听出了问题，也赶紧跟了上去，纪濂远远打了个手势，周冀便迅速调转了马头。

        “怎么回事？”

        片刻的功夫，三人已经并排在了一起，周冀气都未喘匀便应道：“禀将军，千昭刚进沧州地界在伏龙谷被何猛的人埋伏，他们似乎早有准备，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

        纪濂眉头深锁，他们此次剿匪是全程秘密进行，绝不可能有人提前预知。更何况在出发前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是以防在途中被人察觉。

        没想到这群山匪竟会这般警觉，这让他心中感觉十分不妙，“千昭队伍可有人伤亡？”

        周冀紧了紧手中的缰绳，“只有千昭和章元突围。”

        纪濂回头看了一眼紧跟在身后的阿莲，只道：“先到响水河畔再议。”

        纪濂阴沉着脸不说话，原本两个时辰的路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便赶到。

        祁州营的士兵们早已简单支起了营帐，营地虽在河边却有高深的树林掩蔽，不往深处去根本无法察觉此地集结了如此多的士兵。

        见纪濂匆匆赶来，楚义等人赶紧迎了上去，“将军”，“将军”。

        这一声声将军都透露着他们的焦虑，楚义看到阿莲跟在身后明显愣了愣神，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才紧跟在纪濂身后往人群中间走去。

        冯千昭右腿被砍了一刀，匆忙赶到河畔后已由随行军医简单处理了伤口，目前行动尚且不便。他见纪濂走来，想要起身行礼，却被纪濂一手按了下来。

        “歇着吧，将详细经过一一道来。”

        “是，将军。”冯千昭安稳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望着纪濂回禀道：“伏龙谷是进沧州后经过的第一道山口，按照正常行进路线，那条路也是我们队伍的必经之路。何猛的人不光早有察觉，还在两边山上埋伏了几百人，当时一进伏龙谷便隐约察觉气氛不对，还未来得及提醒周围人，山上就冲下来大批山匪，各个都是全副武装。见着我们的人就是一顿猛攻，我们人少不敢轻易与其正面交锋，我便让各位兄弟分头突围，结果”

        冯千昭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激愤的情绪一拳打在了身旁的石头上，那石块似乎被风吹日晒了数年，他这一拳头下来石头边应声碎成了两半。

        他的声音顿了顿，收敛了几分愤恨，而后一脸正色盯着纪濂道：“将军，属下甚至怀疑是有人提前走漏了消息！”

        纪濂迅速抬手止住了他继续往下说，祁州营不可能有人走漏消息，但沧州却不一定。

        他的眉头从得知这一消息起就没有一刻舒展。这寻常山匪，就算能提前预知朝廷派兵镇压，也一定是先自乱阵脚，盘算着如何避过此劫才是。

        像何猛这样主动出击的，委实少见。要么是被逼无奈，孤注一掷，要么，就是精心盘算，早有预谋。

        他们一边与沧州官兵周旋，另一边还布下埋伏，这分明是早有预谋。

        “这何猛既在伏龙谷设下了埋伏，那这木华山上一定也是戒备森严，咱们的任务，想必不会这么简单。”冯千昭忧心忡忡，他算是轻骑营里身手数一数二的，如今却负了伤不便行动，无法为木华山剿匪出一份力，他这心头像是被一群蚂蚁疯狂啃咬，恨不能提刀将那山匪碎尸万段。

        “将军，咱们现在该如何打算？”楚义在一旁问道。

        纪濂沉着脸，右手暗暗使了劲握紧，转头问道：“沧州官府与他们僵持了几日了？”

        “禀将军，今日是第六日。”周冀在一旁回答。

        祁州营的士兵将纪濂和冯千昭围了个严严实实，阿莲也不好硬凑进去听，只好牵着马在外围踱步。

        她之前还在将军府中时，已将楚义和周冀两人的汇报听了一遍，她本也觉得要将军剿个匪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如今祁州营士兵在半道被埋伏，显然是山匪早有准备。

        若要硬闯山门必是你死我活，那些被抓去的人质也不得生还，可如今打草惊蛇，以山匪的警觉程度，他们也很难完成营救任务。

        强攻不行，便只能智取。眼下，只有两种法子兴许能保证人质安全。

        一是死守。将山匪围困在山上，待到他们弹尽粮绝必定会与将军谈判，只要能保证人质安全，他们以后还有别的法子可以收拾这些山匪。

        可环视四周这寥寥几百人，根本不足以将木华山整个围起来，更何况这山匪等得起，祁州营等得起，人质却等不起。

        阿莲正出神，却隐隐听到有马蹄声朝此处而来，纪濂也在连番的讨论中间听到了这细微的声响，他迅速抬手示意，这寂静的河畔便只剩下了潺潺流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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