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一月后的清晨,  周筳韫裹着灰色皮大衣，悠闲地坐在餐桌前搅着燕麦牛奶,  听着早间新闻。

        “新闻早报今日焦点，于昨日下午三点过十分在美人湖打捞起来的尸体身份信息已经确认，是半年前刚出狱不久的龙某，根据法医鉴定，龙某已溺水身亡超过半月，身上无任何其他伤痕，初步推测系属自杀，具体原因……”

        手里的汤匙一落,  磕到瓷白的杯子咚的一声,  清脆响亮。

        乔云霖动手了？让龙程伟自动投水身亡，他怎么做到的？不会又耍什么阴谋？但这些似乎不是他应该关心的。

        他起身关掉电视，拿起公文包,  拧开门把,  屋外飘起毛毛细雨,  初冬的雨格外冷，还夹带凛冽的风。

        大门口那棵高大槐树，夏季枝叶繁茂绿油油的,  现如今光秃秃的，宛如风烛残年的老人。

        树下立着一个人影，已经半个月了,  日日如此。

        周筳韫照例从他身旁擦肩而过，无视他。

        “周筳韫。”温玉出声叫住他，嗓音一贯低转落寞，只是再也没有当年那种怦然的感觉。

        周筳韫这次选择停住脚步，回头望着他,  平静地说：“让我离你远点，是不是你自己说的？”

        “是。”见周筳韫头一次理自己，温玉脸色露出一丝轻松愉悦。

        “别给我来那套你又没说要离我远点的话，这种事是双向的。如果你不是，那我来说一句，麻烦你离我远一点。”

        温玉收起自己的黑色雨伞，猛然躲进周筳韫的伞下。

        “你要不要脸？！”周筳韫往后挪了一步，绵绵雨珠争前恐后地缠上温玉的头发，成了晶莹点缀。

        温玉眼睛蒙上一层莫名的哀恸，“你不要这么排斥我。”

        “你当然是想我像以前像条狗一样巴巴跟在你身后。无条件地信任你，对你无所保留。但你呢？”

        温玉表情稍显愠然，每次周筳韫拿这事堵他，他基本上无力回招，一步错，步步错，甚至没有挽回的地步，“我们谈谈好吗？”

        半个月来这句话重复了无数遍。

        “没什么好谈的。事情不复杂，很明了。只是庆幸自己这十五年没受你的影响，还算个正常的人。别来影响我生活，好聚好散，行不行？”周筳韫没去看他眼睛怎样的哀伤，尽可能准确清晰阐述清楚自己的观点。

        温玉脸上也挂满水珠了，睫毛，头发白茫茫一片，整个人狼狈不堪，但站在雨里，挺拔得依然像个雕塑，已经分不清他此刻什么表情。

        “不行。”他伸手拉住周筳韫温暖熟悉的手，缓缓又无力地开口：“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能不能，”

        被他手冷到的周筳韫无情抽回，掸了掸掌心的雨珠，打断他的话说：“把那十五年还给我，我可以考虑给你个机会。”

        “嗯，我会还你的。”

        周筳韫听到这种话想骂人，但憋住了，他不想多耗时间，径自走向他的轿车，为了防止温玉又爬上他的车，这次他特地加快脚步，坐上了驾驶位，就锁死车门。

        这种与温玉对峙的焦灼时刻不能存续过久，最好速战速决，他的意志力其实不是那么坚定，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去揍他。

        不然他难以解心头之恨，他恨乔云霖和温玉将自己的感情当成一场博弈对赌的游戏。

        那是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却成了献祭品。

        无论温玉作何解释，但其实也没怎么提赌约那件事，自己提的时候，他看得出来温玉脸色每次都会大变，像禁忌，像刀子。

        温玉敢来，是因为乔云霖大发慈悲放过他了。他俩之间的账应该是算清了。

        乔云霖前两天出国了，兴许再也不会回来。

        走之前还特意手贱地给他发了条短信，祝你的爱情死灰复燃，炙热依旧。

        乔云霖不会说对不起，即使他知道自己做错了，或者只是累了，每天像监控一样无时无刻盯着温玉，生怕他过得比自己好。十五年，两个人的较量硬生生拉扯上了他。

        关键正常人谁会想这层。

        他从后视镜瞥见温玉站在斜风细雨里伫立未动，心酸酸的，不为什么，单纯地感同身受，曾经是自己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心凉如水，那时就想或许不相聚便不会有分开的时刻。

        他打心底希望有一个永不分开的恋人，每天亲密无间在一块，黏在一起，像膏药一样。他不怕烦，不怕腻，因为那是实实在在的拥有。

        太害怕若隐若无的东西，以及若即若离的感情了。

        他一脚油门踩得飞快，顷刻间，温玉的身影消失在后车镜里。

        来到办公室，助理早已在隔间开始工作了。

        新助理是位刚毕业的女大学生，跟他一个姓，名字取得很男性化，周恂，他还特地查过这个恂有什么含义，怎么会有女孩子取这个名字，恂寓意诚实恭顺，大概也是本本分分的人家。

        周恂性格豪爽，做事谨慎细节，头脑灵活还能极会察言观色，每次要是犯错了绝对先道歉，诚恳的道歉还鞠躬，要是再骂两句，估计会下跪。

        那些指责的话他也说不出来，但周恂会及时改正，坚守她自己的原则“同样的错误绝不犯二遍”。

        他很欣赏周恂。

        “周总早啊。”周恂从座位上起立，热情饱满地打招呼，“您今天要审阅批揍的文件我已经放好了，请一定要细细看，都是我们辛苦劳动成果哦。”

        周筳韫笑着点点头：“嗯，今天你陪我去谈个生意。”

        “啊，我？”周恂受宠若惊，不信地问了句，话后立马觉得自己反应过了，又说，“好的，周总，我酒量贼好，我们那一个村儿的都不是我的对手。”

        “又不让你去海吃海喝的。”周筳韫莞尔一笑，回到自己的办公椅上，开始忙碌。

        以前忙纯属瞎忙，或许心里总觉得乔龙什么都打点好了，自己省点力无伤大雅。现在轮到自己什么事都亲力亲为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从前假手于人的东西实在太多。

        周恂刚来没多久，基础业务熟练很快，但一些专业方面的，看得出来她很努力，但任重而道远。

        各部位也都兢兢业业，各司其职，他的公司有一点好，也不知是不是随了老板的性子，就是没其他公司内部那么乱，很少出现内斗现象，大家和和睦睦，最多为了工作上意见不合拌两句嘴。

        这让他很欣慰，平时也没苛刻他们工资，休假日，年终奖更是丰厚。

        所以公司员工流动不大，现在基本都是老员工了。

        他今晚要见的是自己同行业的翘楚，一直以来有意收购他们公司的人。

        说舍得那是假的，但他的精力支撑不起了，更具体点是动力，他没有动力了。

        这个公司的初衷是他想赚够娶温玉的钱，做他的聘礼。

        他的温玉小时候太苦了，他想给他足够的安全感，这份安全感不仅仅是感情上还是物质上。

        他的温玉也太优秀了，他要证明自己配得上，是男人必须有自己的一番事业。

        他没有自暴自弃，就是累了。

        想为自己而活一次。

        请的律师下午三点给他打电话，说了见面地点。

        周筳韫带着还在看视频学知识的周恂一起去了。

        “周总，等我考到驾照，我来开。”周恂坐在后座，极其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像个老板，而周筳韫像司机，有点不像话。

        “就是科目二太难了，我挂三次了，唉，不过下次我一定会过。我非常熟悉了。”

        周筳韫打趣道：“以后肯定不少人争着当你司机，还用得着自己吗？”

        “周总又拿我开涮，我才不要什么男人，臭男人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周恂说起闲话来经常不过脑子，和工作时的严谨判若两人，发现又说错话了，连忙道歉：“不不是那个意思，周总就很好。”不过是她不该想的人，不配想，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点的。

        以周总外形与实力肯定得是那种如花似玉的大美人。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周筳韫认为这个小女孩挺有意思的，不然也不会带她出来。

        她身上由内而发的韧性，拼劲，志气，还有那股子青春之气，积极奋上，乐观豁达，对未来还有着无限期待的模样。

        是他不会再拥有的东西。

        周恂现在回答得正经严肃，“周总，我现阶段还没有这个想法，我觉得事业更重要，而且我刚成为您的助理，还有很多业务都不熟悉，每天看您加班都帮不上忙，非常自责。再说男人只会影响我的工作效率，占用我的时间，没空陪他，还要哄他，算了算了，单身多好。”

        “你怕恋人缠你？”

        “对啊，如果有那种恋人我也接受，就是平时不见面，也别打扰我，我需要的时候，或者他需要的时候，也就是两个人都寂寞有空的时候见见面，热闹热闹，一起逛个街，看个电影，聊聊天也不错。反正不能太黏，我喜欢一个人独处不被打扰。”

        周筳韫情不自禁地笑了，“真是年轻。”

        “这和年轻有什么关系，等我三十，四十，我还是这么觉得的。”

        “可能我庸俗点，还是想有人等我回家。”周筳韫打着方向盘，无奈地摇摇头。

        周恂想了想，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想有人等自己回家，那难道不是一种负担吗，自己想几时回家就几时回家，有人在家等着多烦，像以前在家，她妈每次不到七点就催命似的催她回家。

        现在一个人在外自由自在，多美好啊！

        不过周总可能是自由过火，想换种方式吧，但她来这么久，也没看见周总有女朋友，甚至女性朋友都很少，倒有一个男的老是下班等他缠他。

        特别极品的男人，要是那种男人能够找上自己，每天在家等自己，好吧，自己也是喜欢的！！

        “周总是想找对象了吗？”周恂揣测了半天，小心翼翼开口问道。

        “对象这种东西，也不是想找就能找的。”

        “是遇不见自己喜欢的吗？毕竟您确实很优秀。”

        周筳韫摇摇头，没再说话，他找不到什么词儿来形容这种无力感。

        过了一会儿，周恂又开口：“周总，我老觉得有人在跟我们。”

        “后面哪辆？”周筳韫朝后视镜看了看。

        “我也不知道，就女人的第六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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