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十七

——成功破获贩毒案，通缉要犯于多罗碧加乐园被抓获

        报纸被抽走时，黑羽快斗才看完头版头条的一行大字，他连那位通缉犯的照片都没看清楚。被吊起了胃口的他下意识想要抱怨，结果抬头就看见了矢岛理纱略显阴森的脸。她正拿着手机面色不虞，看着心情相当糟糕，嘴里那句略显不耐烦的“有什么事”就这么被他果断咽了下去。

        “矢岛小姐。”他蹭地从餐桌旁的位置站了起来，凳腿在地上拖出很长一段刺耳的声音，刮擦声令他浑身汗毛直立。

        “该换身衣服了，斗子小姐。”她落坐在他身侧，他穿得像所有普通男高中生一样休闲。

        “你要走了？”他下意识转向她坐下的方向。

        “嗯。”矢岛理纱并没有注意他的神色，将手中的报纸叠好放到一边，没有还给他的打算，“虽然眼下就我们几个人在，但还是别在细节上暴露出无意义的破绽，我不会在用餐时看这些东西，下次注意。”

        黑羽快斗注意力很快就不在报纸上，他的面色紧张又好奇，像是有一万个问题在嗓子里争先恐后地想要出来。这时，一直在厨房忙碌的梅里达走过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将杯子放在矢岛理纱的面前，“咖啡。”同时也给黑羽快斗端了一杯。

        他尝了一口，顿时被苦得皱起了脸，“好苦。”

        “您得习惯，斗子小姐，”梅里达顺手收走他面前用完的餐碟，气定神闲地说，“小姐喜欢这个口味。”

        黑羽快斗无奈地把咖啡咽下去，视线盯着手里让人无法喝下第二口的咖啡，余光却看着动作利落的梅里达伸手将碗碟取走。

        她的黑色长袖随着动作往手腕上拉高了一些，露出了一线与肤色相悖的颜色，看着有些像是褪色的墨水写下的痕迹。

        乍一看起来有些像数字1。

        ·

        池田和也被一阵莫名的冷风惊醒，半拉着窗帘的窗外夜色正是最重的时候，颜色黏糊糊地搅成一团，分不清半点天和地的轮廓。他再仔细看去，窗户关得严丝合缝，屋外的深浅不一的黑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一丝风也不见，他几乎是从床上蹦了下来，就像触电了一样。

        风不是从屋外来的，那自然是从他心底起的。

        有麻烦在靠近他。

        他趴在地上去够床板下扣着的抢，但因为平时疏于实践，此时紧张到手抖的他根本解不开暗扣。此时那股毛骨悚然地冷意已经从心口蔓延到四肢，恐惧就像慢慢踱步的幽灵，正从方向不明的远处朝他走来。他急得一脑门的汗，终于在窗外黑影晃动的那一刻把枪取了下来。

        靠在门后，四肢的冷意越发清晰，也越发熟悉，他刚上好膛就明白来的这些家伙是谁了。

        在不久之前，他在世田谷刚遇见过这些家伙，那些有着和矢岛理纱一样气息一样能力的家伙，凶得像一群野兽，像围绕在腐烂的尸体身边的恶灵。他们只需要站在那，身上腐臭的气味能够扩散至方圆百里。

        这是他第二次面对这样的家伙，第一次他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就被领头的那个年轻男人给吓晕了过去。

        他很怀疑，这一次自己再面对他，是否能在保持清醒的同时保护自己的安全。

        就在他努力控制自己双手不再发抖时，屋外隐约响起一阵细弱的咔嚓声，就像一棵细弱的树，被悄无声息地折断发出的声音。四肢的温度渐渐回流，楼下大厅的灯光被人打开，一线橙黄色的光从门缝下游来。

        池田和也顶着一头杂乱的头发站在楼上，看见楼下站着的熟悉身影，差点哭出来，“矢岛小姐！”

        矢岛理纱抬头瞥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安全感翻倍的池田和也顾不得其他，急急忙忙下楼，结果刚靠近就嗅到她身上几乎能凝结成冰的冷气，还混着一股极浓的血腥气。他一下就停住了，不自在地站着，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矢岛理纱在沙发上坐下，微微抬起下巴。

        他被她的目光扫视到的地方，像是有电流穿行，肢体一阵发麻。

        “是出什么事了吗？”他小声问。

        她将目光落在了他脸上，毫无怜悯的，漠然的目光，“你在调查羽柴光。”声音并不严肃，却依旧让他不寒而栗，几乎就是在声音落下的那一刻，他的膝盖就开始发软，整个人都几乎要站不稳。

        他无法撒谎，“……是。”

        “我一直很少管你的事情，池田，”她低头去擦拭自己手臂上沾到的血迹，声音缓慢地在空气中蒸腾而上，顺着池田和也的腿骨攀附。这时候距离冬天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却已经产生了到自己站在季节前头的错觉，被猝不及防地浇了一身严冬。

        在颤抖中，他听见她的呼吸声无限地延长，声音一字一句都分外清晰地砸在他的头颅上，“我不在乎你是否对我保持忠诚，同样，我也不在乎你和服部平次保持联系。”

        “我没有……”他在她说出这样的话时慌不择路地选择了最糟糕的回答。

        紧跟着他就听见了面前那个茶几在地面上拖出一道极长的尖鸣，迎面刮来一阵风，瞬间就将他的意识冻结。不等他说完，他已经被矢岛理纱掐着脖子撞在了墙上，后脑勺砸在墙上，砸得他眼冒金星。

        窒息就在下瞬间袭来，他停止了思考。

        被钳制的咽喉产生的疼痛如同被高温灼烧，由内到外地，嗓子眼里不断地冒出“嚯嚯”这样的难听的声音。如果说这是他送别的丧曲，即将躺在坟墓里的他都觉得这是最难听的一首曲子。他那个几乎要断裂的喉咙里冒出来丝丝气音，像是水面汩涌的水泡被一个个戳破时那样，脆弱，随时能够死去。

        矢岛理纱慢吞吞地拨开他杂乱无章的额发，声音温柔又残忍，在她身上分毫不值的温柔让她的谋杀行径在此刻看来如同情人的爱抚，“和服部平次他们合作并不是特别糟糕的决定，毕竟跟我呆在一起，肯定是死路一条，”他瞪大了眼睛，挣扎地动作都开始变得微弱，神色疑惑又慌张，像极了一只在她手里被捏着嗓子在叽叽喳喳挣扎的雏鸡。她捏着他的脸，继续说，“然而我是个很讨厌麻烦的人，你应该很清楚这点。”

        池田心下一惊，企图辩解，只是她力气大得让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毫无疑问，羽柴光是个巨大的麻烦，你不该去碰。”她又施加了力气，直接让他双脚离地声音彻底断裂。她说完，伸手从他睡衣后腰处抽出枪，这玩意儿保险栓都没打开。右手的枪口从脸颊滑落至颈侧掠过主动脉，与锁骨擦身而过，不轻不重地戳在他胸口心脏的位置，

        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的池田和也已经快要失去五感，她的声音如同雾气飘荡进入他大脑，使得他大脑内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模糊的纱。随后他睁大了眼睛往浓雾之中看，尽头是无尽无望的大海，是他无法靠近的地方，翻滚的浪花拥托起了一轮明亮的月亮。仅仅是一瞬间，月光在无边无际的天穹一晃而过，眨眼间就重新沉入海底，被漆黑吞没。

        他的思想被临死的刺激剥离了躯壳。

        等他魂魄归窍，他正蜷缩在地板上，浑身如同被抽离了骨头般瘫软，在地板上轻微地抽搐着。松开他的矢岛理纱回身一脚踢翻了那张沉重的茶几，家具紧跟着一一离开了原位，砸在地板上的时候发出的闷响就像是这栋房子发出的压抑哀嚎。吓得池田和也抱着头不断的往墙角缩起身体，生怕下一刻自己就变成了矢岛理纱手里摔砸的家具。

        没等他喘口气庆幸死里逃生，疼痛突袭，使得他浑身痉挛。这股剧痛来得猝不及防，如同被钉子钉穿了太阳穴般，他的头砰地一声就砸在了地上，紧跟着便是接连不断地重击，每一次都会加剧施加在太阳穴上的痛苦，无形的裂痕覆盖在颅骨上，如蛛网般眨眼间覆盖至全身，这样强烈真实的疼痛感让他怀疑自己即将要被劈成两半。

        他痛呼出声，全身没有哪一处不在抖，睁开眼睛只看到被生理性泪水糊成一团的色块拥挤地排列在眼前。心理防线在这一瞬间因为视觉和感知同时崩塌而被彻底击溃，他像一条即将在岸上干涸而死垂死挣扎的鱼，躺在地板上抽搐不止。

        他看不见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的矢岛理纱，看不见她面白如纸，冷汗如雨。发泄情绪过后并没有使得她冷静下来，相反手臂和手颤抖得愈发剧烈，她也在捂着头，胸膛起伏幅度极大，沉重的呼吸迅速将空气都染上了一股难以遏制的暴躁气息。

        她蹲下身捏着池田和也的脸，打量他拧成一团的五官和溃散的瞳孔，声音灌进他破碎不堪的大脑，她在冷笑，“你们这些家伙……都是活该。”她的身体跟着他痛苦的低鸣一同变得僵硬。她勉强地深呼吸，压制住身体的颤抖，低下头抚着池田和也的额头，让他仰躺在地上，“我说过的，偷看别人的毛病得改。”

        池田和也此时已然双目失明，意识在茫茫大海之中沉浮，隐约听见矢岛理纱不知道在和谁说话，“我不会杀了他。”

        随着他彻底失去听力，整个世界变得死寂一片，池田和也从分崩离析的世界坠落，掉落在松软安宁的土壤之中。他不再感到煎熬，风吻过缝隙，光泼洒向地面，时间滴落在静止流动的空间，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彻底脱离了现实。

        等到他再次清醒过来，看见的是汽车漆黑的车顶，车窗外飞速闪过被云雾蒸腾出一片湿意的霞红色，暧昧沉郁的颜色迅速蔓延至车内。记忆出现了断层，让他的表情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空白，他茫然四顾，自言自语，“我……在哪？”

        矢岛理纱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吓得他坐了起来，“村民说这叫百木岭。”

        随后他又不得不捂着脑袋一脸痛苦地躺回去，表情看起来就像是还没倒完自己脑子里进的水。

        他声音麻木地说：“……听起来像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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