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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三)

        林风看了眼时间:“你需要时间编排吗?”

        “不用,”岳天河淡淡开口:“现在就能调了。”

        “行,”林风朝乔鹤生使了个眼色:“鹤生,带岳师父过去认识下,等会儿我得去见见几个承办方,你看着点。”

        “好,”乔鹤生转向岳天河,侧身让了个道出来:“岳……岳师父,跟我来吧。”

        “嗯。”正事之外,岳天河的话一向很少。

        “大家都有,集合——”乔鹤生站在舞台中央,拍了拍手将演员都集合过来,看人都差不多了才道:“这位是林导找来的武术指导,给咱们细化调整动作的,还有十天就表演了,大家都加把劲儿,累就累点,配合下工作。”

        乔鹤生转头:“岳师父,你简单说下吧。”

        岳天河抬眼扫了一圈,依旧惜字如金:“我是岳天河,接下来由我来对部分动作做一些调整,合作愉快。”

        舞蹈演员们面面相觑,还没从这过于简洁的一句话里回过神来。

        乔鹤生轻咳一声,朝董昇使了个眼色,对方瞬间意会——

        “咳,那什么……欢迎岳师父来指导啊,咱们这时间紧任务重的,得辛苦你了,”这个货虽然总贱兮兮的,但带气氛可是好手:“大伙儿也精神点啊,来,欢迎欢迎——”

        说着他自己先鼓掌,回过神的演员们也跟上,这么一遭也算是认识了。

        乔鹤生观察了下岳天河的表情,却发现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有一点波澜,像是对旁人的眼光毫不在意。

        “那岳师父给讲讲想法吧……”时间紧张,乔鹤生也迅速转到正事上。

        “嗯……”

        岳天河点了下头,在台上随意走了两步,将需要他进行调整的每一幕都拎出来细讲,甚至简单演示了下修改后的动作。

        他的运动外套没脱,随手从一个男演员手里取了器械,很是随意的几个动作,带着舞蹈演员们缺乏的刚劲和力量。但看着并不复杂,只需稍加训练,他们这些和各种动作打交道的也能做到。

        乔鹤生看着他的动作,不论什么器械道具在他手里都很听话,动作看着随意,也轻松,这身形……愈发觉得熟悉。

        他恍惚了下,这感觉又来了,可就是想不起到底在哪儿见过。

        可也由不得他多想,岳天河示意他过来招呼着大家排练动作。说来奇怪,明明是初次见面,对方一个眼神过来他就能懂意思。

        大概是跟着老师太久,察言观色已经炉火纯青了,乔鹤生漫无边际地想。

        “会用枪吗?”岳天河教了其他演员们几个动作,让他们先练着后找到乔鹤生,开口这么问了句。

        “……用过,但不是很熟练。”乔鹤生实诚回答。

        岳天河走开两步,找到角落里躺着的一柄红缨枪,一脚踩在稍稍靠后些的位置,往回一带,脚尖一勾,将那枪挑起来,稳稳抓住。

        他看了眼乔鹤生,言简意赅:“我练一遍,你先看看。”

        长兵器更大开大合些,岳天河随手脱了外套扔到一边,单手拎着枪后退几步,直到现在他的动作都很随意。

        等他站定,合眼沉默片刻,大概是在思索动作。

        再度睁眼时,乔鹤生愣了下。岳天河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冷淡或随意,正像枪一般锐利。

        右腿发力后撤,弓马步转换间,清晰可见大腿绷起的肌肉,双手握着枪身,胳膊上的肌肉也随动作舒张,手腕抖动后,枪头也颤,而后腰部发力,猛地拧身,朝侧面一刺——

        原本轻飘飘的红缨一瞬也活了起来,顺着这动作散开舞动,明晃晃的枪尖带着寒光,只是这一个动作,乔鹤生脑子里自然想到的词就是枪出如龙。

        ……

        这套动作利落大气,对乔鹤生来说也不算难。

        岳天河演示完一遍后将枪递给他:“能记得多少?”

        优秀的舞者学习能力很强,加之多年的经验,一串动作基本上看一遍就能记住,他接过枪:“七七八八吧,我试试。”

        “嗯,我看看。”岳天河退开几步,抱着手臂站到旁边。

        乔鹤生回想了下刚才看到的,默默理了理。练古典舞的,尤其男生,大多也学习过基本的武术动作,他学着之前岳天河的动作,后撤一步往侧面刺出去。

        岳天河看他动作虽慢,但基本不差地练了一遍,结束后点了点头:“都记住了,就是不够连贯,多练练就行,之后你再看怎么和你原来舞蹈衔接上……但有几个地方发力方式不对,”他说着上前两步:“回到第一个动作,刺出去。”

        这声音低沉,却带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压迫感,乔鹤生依言摆好动作,刺枪而出——

        “停,”岳天河绕到他后面,将他的肩部往下压了压,手肘和腿的位置也调整了下:“定式是这样,体态能记住吗?”

        乔鹤生点了点头:“能记住。”

        “好,”岳天河拍了拍他的腰侧:“你们跳舞也知道腰部发力吧,刺枪也是一样,靠腰部力量带动肩、肘、腕,把力量传递到枪尖去……”岳天河绕了一圈回到前面:“来,试试。”

        乔鹤生顿了顿,调整了下呼气,眼神也凌厉起来,缓缓收回,再度猛地刺出去——

        这一下的确不一样,枪尖也微微颤动,力量不弱。

        岳天河点了点头:“是这个意思,其他几个不同姿势的刺枪动作也是一个道理,你练练,我去看看其他人。”

        “好的,辛苦岳师父……”乔鹤生收回动作,朝他轻轻一笑。

        看着岳天河走开的背影,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刚被拍过的腰侧……

        室内的空调温度不算低,但怎么这么凉……

        一直到结束时间林风也没回来,看了眼手机,乔鹤生招呼着大家将目前修改后练习的动作走一遍,录好后发过去才得到了下班批准。

        换好衣服后,董昇往乔鹤生肩上一搭:“诶,这岳师父有一手啊……就这么一会儿的指点问题最大的那一幕效果直线上升啊。”

        乔鹤生背上包点头:“嗯,挺专业的。”

        “啧啧,说起来人也帅啊,我还以为得是个老头子,”董昇摸了摸下巴:“你可没瞧见有几个小姑娘那眼睛都粘人家身上了。”

        乔鹤生失笑:“我说呢,现在小姑娘都喜欢这一款,难怪没人看得上我了。”

        “快得了吧你,”董昇毫不客气赌回去:“你性别卡死男,就算对你有意思也没戏啊。”

        乔鹤生的取向歌舞团里没多少人知道,一开始倒是有不少小姑娘明里暗里表示好感,但他都委婉地拒绝,时间一长都觉得他是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准备继承团长衣钵无欲则刚。

        也就是董昇跟他大学就认识,见过他曾经跟几个同性试过。

        “……那您这不卡死的,怎么也不见桃花开啊……”乔鹤生跟他损了一路,出了更衣室。

        “那是咱眼界高懂吗,宁缺毋滥。”

        两个人从表演厅路过,舞台上还有两三个人在练习,乔鹤生看过去,跟董昇说的一样,岳天河站着拿了把剑,正在给几个女演员纠正动作。

        对待女演员,他没有直接上手调,就是嘴上说两句,对方实在改不过来,就用剑鞘去拨一拨。

        乔鹤生看着他略一颔首,那几个演员也起身,笑着说了什么,接着就散了。

        岳天河一矮身,直接从台上跃下来,动作很是利落,他看到乔鹤生,长腿一迈就朝这边来。

        “岳师父,”乔鹤生笑道:“结束了?”

        “嗯,”岳天河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我先走了,之后什么事情你直接联系我。”

        “好的,那……”乔鹤生心下一动,刚想说什么,岳天河的手机就响了。

        他看了下屏幕,接上后朝转身走开两步——

        “怎么了……”

        大概是熟人吧,乔鹤生能敏锐地听出他语气里不同于跟他们说话时的熟稔。

        “这凑近了一看,是真的帅啊,熟男的魅力,啧啧……”董昇感慨了句:“就是看着不好接近,挺高冷。”

        乔鹤生看着那背影,点了点头。

        “你别说,这种练武之人啊,气质还真是不一般,不怒自威,”董昇很是真肯地评价了句:“带劲。”

        “你在这儿点评个什么劲儿啊,”乔鹤生失笑,勾着他肩膀往前一拽:“走了——”

        “诶你轻点儿!”董昇被他扯得一个趔趄,无奈跟上。

        “……直接轰出去……嗯……没事,我马上回来……”岳天河这一声不高,但两个走出去几步的人都听见了。

        两人顺势回头——

        “嚯,你听听,岳师父这一声儿,听起来是个狠人……”董昇搭在他身上没个站相,小声开了个玩笑。

        但乔鹤生没回他,也没别的动静,一直看着那个背影。

        “嗯?怎么了?”董昇还疑惑,拍了拍他肩膀。

        “啊……”乔鹤生回过神,垂头回了句:“没什么……”

        这么一会儿,岳天河电话也打完了,他朝这边过来,点了下头,而后越过两人往外走。

        乔鹤生回过身,眼神有些复杂。

        岳天河开车回了东岳,看着二楼两扇窗户透出来的光,皱了下眉。

        等他上去时,薛璟正一脸不爽地擦道垫,看他回来了,将抹布往盆里一扔:“师兄……”

        “他们又来了?”岳天河脱了鞋走进去,坐到还有些水渍的垫子上。

        “嗯,还是说那件事。”

        “他也配?”岳天河的声音很冷,带着点讥讽:“看东岳现在不太景气就想吞了?真当我是软柿子啊……”

        “可不是放屁呢,”薛璟拧干毛巾又仔细擦了一遍:“这帮人鞋都不脱直接就踩进来,给谁示威啊……”

        岳天河听着他骂骂咧咧,沉着脸没说话。

        薛璟说了几句也闭嘴,知道他师兄现在心情很糟糕。利索地打扫干净收拾完,薛璟才叹了口气,看了下场馆前面的墙上挂着的剑:“师兄,之后说不定还没完了,怎么办……”

        岳天河沉默了下,平静道:“没事儿,我还在呢。”

        薛璟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开口。

        “挺晚了,你今晚就住这儿吧。”岳天河起身,顺便端起盆子。

        “嗯……”薛璟犹豫了下,挠了挠头:“师兄,还有个事儿。”

        “嗯?”

        “快开学了,下学期我怎么也得弄个名次,”他脸色有些发苦:“老师要我尽快回去加训了。”

        “什么时候走?”岳天河抬头看他,淡淡问。

        “明天下午吧,反正也不远,就是……”薛璟叹了口气:“之后忙起来就没时间过来帮忙了。”

        岳天河沉默了下,平静道:“这没事,你是得加训好好练了,”顿了顿又多叮嘱了句:“回去听老师话,他是严格了点,但也是为了你们能出成绩。”

        “嗯……”

        岳天河挥了挥手,转身去倒水。

        薛璟看着他背影,心情复杂,最后叹了口气上楼。

        岳天河将清扫工具放好,又回了馆里。

        脱了鞋踩上道垫,他定定站在那把镇馆的剑前面,很认真地用目光描摹剑鞘上古旧的线条。

        这是当年老一辈的东岳人赢得的荣誉,象征昌盛与不容挑衅的实力。虽然如今早已不复从前,但它依旧被挂在这里,见证着东岳的每一天。

        虽说是个象征,但它见证了东岳起落浮沉的这些年,从当年的风光得势到如今处处被压一头,如果这把剑有生命,估计也会唏嘘不已。

        其实在岳天河父亲那辈时,一开始都发展得很好,但同行之间不乏有竞争,而老一辈的针锋相对又传到了现在,而这几年的东岳一直在走下坡路,有些以前憋着气的,就得来闹出点动静,幼稚地耀武扬威。其中有一家最过分的,负责人跟岳天河也有点私怨,借着如今势头猛,好几次找岳天河谈合并。

        合并……

        岳天河动作轻柔地取下剑,用干净的白布仔细擦拭。

        回想下这么些年的事,东岳在他父亲和他手里,一点点衰落下来,高山倾颓,江河日下,任他怎么努力,好像都毫无作用。

        岳天河看着这着它,勾了下嘴角,带着些苦涩。

        “挺失望的吧……”

        剑不会说话,它只是安静地挂在那里,以柔和的反光作为回应。

        二楼的灯全部熄灭,岳天河上楼,给自己简单地煮了碗面,对付了下后就疲倦地洗漱休息。

        合眼之前,他看了下手机。

        联系人“乔鹤生”发来一条消息——

        “岳师父,明天下午两点,还是今天的表演厅。”

        他回复:“好。”

        睡意昏沉间,脑子里漫无目的地想,下午两点,那上午还能带会儿训练……话说没有人叫过他岳师父,这些人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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