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协议

闭上眼睛，就是黑暗。

        可她不想睁开。

        林晚澄躺在病床上，隐约听见医生的嘱咐，说她刚流产，需要多吃点营养品补气血。

        她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进去。

        医生看她木木的，只得跟傅临交待。

        他过了一会儿走过来，问林晚澄，“你怨不怨陈悦？”

        林晚澄轻轻摇摇头，她连聂舟都不怨，又怎么会怨陈悦。

        她只是有些难过，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厉害，保护不了任何人，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这事儿宋东不会知道的，你安心静养几天。”傅临拍了拍她的手。

        林晚澄擦了擦眼角的一滴眼泪，却说:“我明天就要出院，住得时间久了，难免会有人起疑心。”

        傅临答应，“好，明天我送你出院。”

        林晚澄说:“不用。”

        看到她眼底的决绝，傅临点头，“好。”

        那一瞬间，他才感觉到她彻底变了。

        宋东出差回来见她，吃晚饭的时候，淡淡一瞥，看她身影单薄，只是问，“怎么又瘦了。”

        林晚澄抿起唇角笑笑，“想你想的。”

        宋东只是捏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得这对好看的眸子乌黑却深不见底，不动声色。

        他说:“我信了。”

        林晚澄只是笑，表情里有一种浮于表面的乖巧。

        即便是浮于表面，也能让宋东很开心。

        “对了，上次岸田夫人给我打了电话，说岸田先生最近生病了，我们要不要再去看望一下？”林晚澄提醒他道。

        “你跟岸田夫人最近走得挺近？”宋东问，“你倒有心。”

        “她上次送了我一个平安御守，我回赠了几盒家乡的糕点。”林晚澄说。

        “既然如此，你代我去看看他们吧。”宋东说，“最近太忙抽不出身。”

        林晚澄点头，“好。”

        看着宋东微笑的样子，她心里又泛起恶心，面对他的时候，她说的话做出的表情，就像是对待工作一样的状态，没有一刻是感觉到舒服的。

        她很累，只是见了宋东，她都累得快要死了。

        林晚澄期盼着他赶紧走，似乎连他离开之后的空气都是清新的。

        岸田先生的病，好像是肺病，问题不大，但是总不见好，平时总咳嗽。

        林晚澄找有名的中医给他配了个方子，抓了一些中药，告诉岸田夫人按时吃。

        “夫人客气了，其实做了体检医生说没有症状，不用过于担心。”岸田夫人笑了笑。

        “西医是只有在出了问题之后才能检查出来，但是我们中药讲究的是内调，肺病需要慢慢调理。”林晚澄说，“希望岸田先生也早日康复。”

        “谢谢。”岸田夫人笑笑，“最近宋先生怎么样？”

        “他身体还可以。”想起上次提到的青铜宝鼎，林晚澄有些好奇，“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想知道，岸田夫人可否能告诉我呢？”

        “什么事？”

        “据说这青铜宝鼎是国宝级的文物，我想知道，岸田先生是怎么找到的呢？”林晚澄问。

        “其实这件宝物，不在岸田手上，他只是中间的牵头人，真正的卖家另有其人。”

        “是谁啊？”

        “关口正一郎。”岸田夫人说，“他的爷爷曾经是一名军人，这件文物是他爷爷带回国的。”

        林晚澄听她这么一说，大概了解了情况，这日本人在中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最后把青铜宝鼎据为己有了。

        “这么珍贵，他为何愿意出价卖给宋东呢，据说好多人都想买回去收藏。”林晚澄有些疑惑。

        “那我就不得而知了。”岸田夫人只说到这里，很明显她知道一些内情，但却不好告诉林晚澄。

        林晚澄心领神会，不再询问。

        岸田夫人起身帮她倒水，和服袖口宽大，于是她便抬手往上捋了捋袖子，林晚澄随意一瞥，看到她手腕上胳膊上都是青紫的淤痕，新伤落旧伤，看得出已经很久了。

        林晚澄心下思忱了一会儿，开口跟她说，“岸田夫人，岸田先生脾气怎么样？”

        “怎么突然这么问？”

        林晚澄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拉开她的衣袖说:“实不相瞒，我刚刚看到了你身上的伤痕，没想到我们两个同病相怜。”

        岸田夫人睁大了眼睛，显得温柔又楚楚可怜。

        林晚澄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一直都觉得跟你有很多共同语言，没想到境遇也差不多。宋东也经常在别人看不到的时候，对我使用家庭暴力。”

        说着，林晚澄便挽起袖子，给她看胳膊上的擦伤，实际上那是上次由于聂舟的推搡造成的。

        岸田夫人共情能力很强，看到她的胳膊，没忍住叹了口气，她说的一切果然跟林晚澄猜得一样。

        “他总在喝完酒之后，变了一个人一样虐待我，这很变态。”

        林晚澄握住她的手问:“多久了？”

        “两年前一直到现在。”

        “我给你找律师，他这是犯法的，你可以告他。”林晚澄说。

        岸田夫人有些感动，“谢谢你，你是第一个真正关心我的朋友。”

        “我家里还有些擦伤药，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寄给你。”

        岸田夫人摇摇头，“他不允许我用药，因为他喜欢看那些伤痕留在我的身体上，这让他觉得很有成就感。”

        林晚澄一听，心里默默感叹，小日本玩得就是变态。

        不过，她还是给岸田夫人寄了一些药，让她可以偷偷用。

        或许正是因为“同病相怜”，岸田夫人自此以后也把她当成了倾诉对象，对林晚澄讲了很多有关于岸田先生的事。

        “青铜宝鼎这个月底就可以回国了，我听岸田说，他们已经谈妥了。”岸田夫人说，“当然也是有附加条件的。”

        “除了钱之外的附加条件？那是什么？”林晚澄问。

        “青铜宝鼎能给宋东带来巨大的声誉，也会提高他的社会影响力，在这个关头，于他而言，非常重要。所以岸田正是抓住了他的虚荣心理，才敢提出这个要求。”岸田夫人说，“他们签了一个非常机密的协议，协议里面包括宋东必须要为岸田先生长期提供国家情报。”

        宋氏生产的汽车都带有其独立的系统，行车记录仪可以随时随地收集车况信息以及周围的环境，并上传至云端，由于这些数据库极其庞大，包含了许多复杂的信息。

        想要获取这些信息，并不容易。

        “这是真的吗？”林晚澄震惊不已，“那这个协议现在在什么地方？”

        岸田夫人说:“我确实是知道在什么地方。”

        “我有一个请求。”林晚澄说，“您能不能把这份协议的原件，交给我。”

        岸田夫人没有再回复林晚澄。

        可能是出于对自己安全的顾虑，她有些犹豫。

        林晚澄抓住了她的心理，一针见血地问，“你想一辈子都被岸田这么折磨吗？在上个月我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人这一生太短暂了，厄运随时都有可能会带走我们所能拥有的一切，所以一定要竭尽全力追逐自己想要的，捍卫自由和心中所爱。”

        岸田夫人说:“你说得对。”

        “只要我们两个联手，一定可以把他们给扳倒。”林晚澄说。

        “可是，岸田背后的势力，很可怕……”

        林晚澄问:“明天你能不能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林晚澄把傅临带到了一家日式居酒屋的包厢，岸田夫人在那里已经等待了半个小时。

        她今天穿着平常的衣服，戴着一顶有波浪花边的太阳帽，看起来比平时那副端庄的样子要年轻许多。

        傅临冲林晚澄暗暗地竖了个大拇指，“真有你的，连哄带骗把人家岸田夫人给发展了。”

        林晚澄说:“她不叫岸田夫人，她叫西园奈美。”

        看到二人，奈美摘下太阳帽冲他们笑笑，然后站了起来。

        “不用这么客气，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傅临先生。”林晚澄介绍道。

        “傅先生您好。”奈美身上有一种现代人少有的书卷气，她冲傅临点点头，“我听阿澄提起过您。”

        嫁给岸田之前，奈美还是个老师。

        家里人劝她回归家庭，告诉她除了岸田之外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在我们的国家，女性的境遇更加难堪。”奈美说，“我上大学期间的贷款，一直到我工作的第三年都还没有还完，于是便按照家人的意愿嫁给岸田。岸田的社会地位和名望使我只能成为他的附属品，从此失去独立女性的自由。”奈美说，“如果让当时的我重新选择，我宁愿背负金钱的压力，不会选择成为一名保姆。社会拿出资源培养我，绝不是为了让我变成某个男人的帮佣。”

        “你现在有这种觉悟还不算晚。”傅临说。

        三个人聊了很久，临走的时候奈美答应了帮他们找到岸田的那份协议原件。

        傅临说:“我代表我个人和很多人对你说声谢谢。”

        奈美摇摇头，“我不仅仅是为了你们，还为了我自己。”

        “协议我拿到了。”三天后林晚澄开心地跟傅临说，“就在刚刚，西园奈美把它交到了我手里。”

        傅临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非常激动，“好好好，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证据，现在先不要打草惊蛇。”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宋东会在近期大肆宣扬他把青铜宝鼎接回国的消息。

        两个人只需要静静等待就行。

        终于看到转机，林晚澄的心情就像是蒙蔽了一层阴翳的天空终于见到了阳光。

        洗完澡以后，林晚澄开了瓶红酒，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了两杯，音响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听得她眯起眼睛快要睡着了。

        门口突然响起敲门的声音，林晚澄有些疑惑，她刚刚好像并没有点外卖。

        穿了拖鞋跑到门口，林晚澄问了句，“谁啊？”

        对方并没有回应她。

        于是林晚澄说道:“快递放门口吧。”

        隔着一扇门，她却听得很真切，那个声音很熟悉，带着淡淡的磁性。

        他说:“是我。”

        林晚澄不敢相信，眼泪一秒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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